荒芜医馆1

    走到山石清溪间的凉亭外,暮言透过繁茂细竹见蓝白两道人影还在亭内,便循着石阶绕了上去。

    “不记得了,我只吃过丹,没炼过。”

    “我看你是光撩妹了。”

    二人的谈话声伴着淙淙水声,暮言走过去,视野随着脚步逐渐开阔,见花寂飘浮在伏案书写的千初身后,抬手仿佛想要摸摸她的头顶,衣袖如雾般飘渺,一点没有碰上。

    他轻轻叹口气,抬首见前来的暮言,便消失在空气中,只剩一片怪石嶙峋的假山。

    “你们……”暮言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欲言又止。

    听到声音,千初“噌”地抬起头,眼睛一亮,“来啦?”

    她拂过矮脚桌案边,变出一份竹简,便接着忙着写字,“拿去吧。”

    “谢前辈赐功法。”暮言过去在旁边的蒲团上坐下,将竹简拿起,上面画着双翼四爪长尾的妖兽图案。她疑惑地打开看了看,只认得上面零星的图案,俱不是人形。

    莫不是拿错了?

    她惊疑了片刻,又想着千初给的自然是有道理的,没准裴沉岚未来有机缘,能用得到,便什么也没说地收下。

    “前辈在忙吗?”暮言还想问些丹药上的事,准备问过后,就带徒弟出去行医了。

    “一点都不忙。”千初边说边埋头飞快地写着。

    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不忙……

    暮言犹豫了会儿,还是开口问:“前辈留下的丹道之术很厉害,我们学到了许多,那些丹方也都从未见过,有些只记载了名字的丹药我也很想学一下……是丹方和制丹方法失传了吗?”

    “暮暮,你话好多哦,直接说‘这些丹药的丹方怎么没写呀’不就行了!”

    千初搁下笔,把写得密密麻麻的纸移到她的面前,“呐,我写完了。”

    没有什么是能瞒过千初的,暮言难为情地笑了笑,低头简单翻了下面前的一沓纸,书上没有制丹过程的只有十来种,怎么写了比整本丹书还多。

    “这一界灵气太稀薄,生不出那些丹方需要的药材灵物,我就懒得写了,只有这个洗髓丹的药材都能找到,勉勉强强努力一把还可能炼成。”

    千初在桌上撑着脑袋,瞅着写满字迹的纸,接着解释着,“但是它也太麻烦了,讲究天时地利人和,要根据服丹之人的生辰八字来配药,君臣佐使各不相同,还对应不同的炮制和加药顺序,不过好的是每个人三生的生辰都是一样的。”

    暮言已细细看过了小部分,需要的灵材难得一见,恐怕要倾国之力耗时百年才集得齐,万一炼制失败……

    她沉默地笑笑,果然是传说中的丹药,只当看了个新奇,把这沓配方推回去。

    千初没接,“之前我给你的小瓶还在吧,往炉子里放东西前先滴一滴,百分百成丹。”

    暮言惊愕愣住,那是她的眼泪。

    “要不去问问八字?没准给他做呢?”千初撑着身子凑近来悄悄说。

    暮言懵了一下,顺着千初的视线瞄那边一眼,看到书房纱窗里的挺拔短发人影。

    不知他听不听得见,暮言尴尬地敛声,“为什么要给他做呀?”

    千初轻轻笑笑,像没问过似的,望着晴朗的天空,话题一转,“暮暮,之前你问的何时回天山,要记住了哦。”

    暮言微微一怔,心里惴惴不安,如今打算带徒弟去行医游历,得知了这事又是挂念。

    “得开始数着啦。”千初把洗髓丹的那沓纸拖过来找了找,抽了一张出来抖了一下,上面的墨迹便无声无息地剥离出来,蝴蝶迁徙般没入了暮言的额间。

    暮言察觉着记忆里多了洗髓丹里的一份,剩余的纸张被她扬了团火,焚成翩舞的灰烬。

    千初仰头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她的靛蓝眼眸映出漫天纷纷扬扬的火光,宛如焚炉中炫彩的琉璃。

    她看着暮言,眼中不忍,小声说:“在你们一起看过第七场雪,你就该回去啦。”

    -

    山坳河谷中零散地坐落着黑瓦土屋,周围田地肥沃作物茂盛,随风摆动的叶子在烈日下反着刺目的光。

    土墙屋里的木床上躺着面黄消瘦的老翁,裴沉岚坐在旁边的板凳上,正给他把着脉。

    屋里围着两个老翁的亲人,一面焦急地看着床上病人,一面偷偷瞟着行医男人,看他面容年轻气质矜贵,他那目中无人的样子像哪家少爷似的,心下又没底又怕得很。

    暮言穿着一身束袖短衣,脚边放着二人的竹筐,靠在桌边静静地看着号脉的裴沉岚。

    他把完脉看了舌,便面无表情地起身,把床边的地方让给了暮言。

    见行医男人神色不对,老翁的两名亲人面面相觑,心里更慌了,踌躇着对他介绍。

    “父亲在十几年前挨过场雨,之后就咳了,冬春季节再下雨吹风,他一受点寒就咳得更狠了。”

    “前两日老头下田又挨了雨,回来家就高烧倒下起不来了,咳得不行。”

    暮言在床边动作迅速地号脉检查完,过去拍了拍裴沉岚的胳膊示意。

    他过去又问老翁,“痰是什么颜色?嘴里什么感觉?”

    站在窗边的暮言欲言又止,等从这家走了再提醒他以后先问有没有痰。

    老翁喘着气,缓缓答:“黄的,黏得咳不出来,嘴里泛苦,干得很。”

    听闻此话,老翁的两个亲人立马倒了水来给他喝。

    “身上还有其他的不适吗?”

    大夫冷冰冰的,老翁本就气虚,听着他的声音更发虚了,“胸闷,拉不出来,一动弹就喘,好像就这些了。”

    裴沉岚默记着,侧头看了眼暮言。

    她拎着一个储物袋,对屋里三人莞尔道:“你们先歇歇,我们出去开药,待会儿就来。”

    说罢暮言便从屋里出去,裴沉岚也一言不发地提着两个竹筐跟在后面。

    土屋旁边的宽敞石坝上,她松开储物袋的抽绳,蹲在地上把里面的笔墨纸砚倒了出来。

    下山一路上已经看过几家病,裴沉岚习以为常地拍了拍地上的灰尘,坐在她铺好的纸张前。

    “症状要是太多记不清,可以先写在纸上。”暮言磨着墨说。

    裴沉岚拿笔沾了墨便俯身开始写。

    炎炎烈日的阳光毫无遮挡地照射在空旷石坝,他边思索着边没写多久便出了汗,抬头看了眼面前冰肌玉骨的暮言,反手从竹筐里拿出伞放到她旁边。

    暮言被晒得正犯困,被突然扔来的伞吓了一跳。她在天山早已养成不畏寒暑之体,看着伞轻轻地笑了,撑开伞,站到裴沉岚身后,将他一起罩在阴影里。

    裴沉岚愣了愣,“我不用。”

    她淡笑着,“顺便了。”

    待裴沉岚写完了药方,起身递给暮言,在她接过时同时将她手中的伞拿去,撑在她的上方。

    他的动作自然,暮言心里软了软,垂眸看着单方,“讲讲我听听。”

    “病人受风寒而咳,乃风寒束表,气喘乃肺气上逆,动则加剧乃气虚。痰粘稠难咳非阴伤即净伤,病人为年迈老人且形体消瘦,又有口干苦的症状,便可确定为阴气所伤……”

    大体不差,暮言点了点头,补充道:“还记得他们说过,此风寒是几天前染上的吗?若是今日刚得,倒可说是风寒束表,并且病人已有发热症状,便不能说是表证。”

    “不过你能看出是气阴两虚,已经不错了。”她仔细地看过了纸上列出的药材,又提醒道,“你这个人参有说头,他已发热,人参补气太过,气有余便是火,不可。老人与小儿的补气首选太子参,补气虽弱,但药性平。还有病人说的后不利,是不是忘了针对开药?”

    经过暮言提点,裴沉岚豁然开朗,心下敬佩,微微躬身接过纸张,问:“后不利加一味瓜蒌仁如何?”

    暮言弯着唇角,柔声问:“你说说他为何后不利?”

    裴沉岚被问得懵了,这还能有什么原因……他想了片刻,猜问:“因为气虚?”

    “若是气虚,这症状可就不止这两日了。”

    “热伤津液?”裴沉岚又想了个看起来靠谱的。

    暮言笑着摇头,提示着,“那样的舌象应是少苔,想想气喘。”

    他立即悟了,答道:“肺气不降。”

    暮言很是满意,其实不论他的冷漠性子不易亲近之外,实在是个聪慧尊师的极好徒弟。

    她又接着纠正:“这味通便的药需具备清热化痰、宽胸理气的功用,瓜蒌壳更好。”

    “那我加五钱瓜蒌壳。”裴沉岚说着,朝地上笔墨蹲下去。

    暮言巧笑着从他手里抽走了伞,在他旁边给他打着凉,觉得这是两人的小默契,瞧着沉默书写的徒弟,心里欢喜得很。

    “写完了再把贵的药抓几副出来,一起送过去了我们就去下一家。”

    “好。”他应着。

    从这家离去后,两人沿着河谷一路向下走,又诊治了几家,天也黑了。山里夜风习习,杂草丛生的破庙里,破瓦残檐上蛛网密布。

    裴沉岚四下观察,遮风避雨都不是问题,便准备要进去,见暮言从门口目不转睛地走过。

    “你还去哪?”他站住问。

    暮言不解地回头,“找地方住呀。”

    裴沉岚复又打量了一番旁边的破庙,虽是遍地的残垣断壁,也有些只烧毁了门窗的好房子。

    注意到他的视线,暮言劝道:“最好别住寺庙,会承付因果。”

    看着里面倒塌的佛像,裴沉岚有点莫名,“我修了佛法岂不是下辈子全在承付因果?”

    这么一听,暮言觉着是这个理,人家一生都和佛法为伴,还差这一点因果?她自己倒是无所谓,借宿的因果应是承担得起。

    她转身进门,和撤脚出来的徒弟撞个满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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