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回来当然只能晴儿顶上，如今回来了，你还想瞒住皇上不成？和王爷结亲，当然要嫡女！”慕老爷借着和姚夫人的争吵，故意把话说得毋庸置疑。
若暮言出嫁，就不用再回山别离，王爷就住姑苏里，这样逢年过节都能团圆。
暮言连忙插嘴：“爹，我……”
慕老爷抬手让她别说话，安排道：“圣上意思不能违背，等明儿我就亲自上山，给你还俗！你爹我保家卫国，已经够利民了，不缺你一个！”
暮言万万没想到回趟家竟然会遭遇逼婚的事，张口结舌不知道怎么办。
而另外三人各怀心思，也都不说话。
池安烬毫不在意，暮言不愿意随时带走就是。
白容回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她的爹也是这样态度强硬，无论是不许找阿岚哥玩、还是最后放逐她。
裴沉岚没什么多的心思，只是不说话。
桌上只剩姚夫人还在据理力争，把慕老爷气得当着外人的面又不好发作。
暮言默默地看着努力的姚夫人，直到她说出了“她连姓都改了，还算慕家人吗”，慕老爷愣住没有回答。
四周下人还在，暮言不得不打断姚夫人。
但她是冲着慕老爷说的，“原来爹给我改姓，不是因为心疼我，而是想逐我出门？”
慕老爷勃然拍桌，“胡说！”
桌上碗碟震跳，突如其来的巨响把姚夫人吓得一哆嗦，暂且收了声。
当年暮言娘亲过世后，那时的姚姨娘因为生了男孩，被扶正，见老爷对暮言处处偏爱，知是借着对女儿好思念她娘亲。
姚夫人心生嫉妒，暗地处处使坏，暮言五岁小童，每每告状都被当作想念生母、看后娘不顺眼。
最后玄玉观云游道长来府上，说她活不长，劝说将姓添上“日”字驱寒，将她带走。
慕老爷十几年见不到亡妻之女，本就悔恨，适才听改姓不算慕家人，也只是担心皇上也这样认为，却被女儿理解成是她逐出门。
“爹，我已经成亲了。”
暮言开口，语惊四座。
池安烬惊了片刻，立即探头看向裴沉岚，他那难见情绪波动的眼眸，此时盛满诧异。
她的动作虽小，但在静止了一般的屋里，尤为明显。
慕老爷也随着看过去，惊诧的目光落在那个叫李大柱的短发男人身上。
暮言说完这话，却见本该震惊的爹看向了别处。
于是她奇怪地跟着转头，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徒弟。
裴沉岚抬眸，对上慕老爷的视线，点头道：“我是。”
暮言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他是什么？
裴沉岚起身，“见过岳父，礼数不周，望海涵。”
白容眼瞳震颤，偷偷传音惊呼：“什么时候商量的？我怎么不知道？”
池安烬皱皱鼻子，“这有什么的！我还不知道我叫大妞呢！”
慕老爷怀疑问：“为什么不早说呢？”
姚夫人立即回答：“人家又没有媒妁之言，又不是门当户对的，哪好意思说！”
暮言微恼挑眉。
慕老爷心里依旧不信，但也没法证明，狐疑着只能暂且让他坐下。
那边的姚夫人见自己女儿的王妃位置保住，便安心了，皮笑肉不笑地说：“山里人别的规矩不知道倒是正常，姑爷第一次上门居然空手来，果真朴实啊。”
白容传音问：“这个没准备啊，怎么办呀？”
裴沉岚蹙眉，思索自己身上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
“我有好多东西，只是不知道哪个是凡人用得上的！”池安烬两眼发虚，脑子里已经在翻找那七八个储物袋。
“这是他他……”暮言起身，手中已多出一只青翠玉瓶。
瞟了眼裴沉岚，她接着说，“他师父炼制的灵丹，可延年益寿，最少能活到两百岁。”
“不说就不给？”姚夫人笑眯眯地问。
暮言耐着性子说：“我们修道早就长寿，这种丹都没人吃，要不是夫君特意为你们求，他师父才懒得耗费灵材炼它们。不早拿出来是因为徒……裴……大柱不知道用什么理由送，如今身份暴露，也方便了。”
池安烬：“哟哟哟，夫君~”
白容觉得好玩，挤了挤旁边的人，也跟着起哄。
暮言心里感到不妙，担忧地朝下面瞟过一眼，见到裴沉岚仍旧面无表情，方才舒口气。
下一刻却在他的耳根发现渐渐升起的红晕。
暮言垂眸，袖中手指慌张撕指甲，心想，得趁单独的时候和他说清楚。
“为防歹人觊觎，引起杀身祸事，他师父算出家中有几人，便给了几粒，现在立即服下。”
她拉开椅子出去，从慕老爷开始，顺着桌子走一圈挨个倒出一粒在掌心，看着他们服下才去给下个人。
走到最后一个姚夫人时，她坐在老爷左边，看着暮言故意从右边走，脸色已不大好，瞧着倒在手里的小药丸，开玩笑般地问：“不会有毒吧？”
还没收回的药瓶从暮言手中伸去，干净利落地把姚夫人手里那颗塞了回去。
“对，我专门给你下毒了，你别吃了。”
姚夫人看着空了的手心一愣，看着暮言果断的背影说不出话。
“小言啊，你后娘她就是嘴毒而已……”
慕老爷见状，只有自己能替她说说好话，刚开口暮言便转身回去，把药又倒给了她。
随后暮言便站在旁边，看守犯人似的盯着她喝。
姚夫人自讨没趣，端起茶杯将药喝下，再不吭声。
“叫……李大柱是吧。”慕老爷心想长得这么好一张脸，怎么叫这个名字，又问他，“多大年纪了？家住何处？亲家身体如何？”
裴沉岚一一答着：“今年二十五，家中只剩妹妹二人。”
闻言，众人不禁瞧了眼他的两个妹妹，李家三兄妹虽然长得都很漂亮，但……
三个人为什么长得像三个家里的孩子。
慕老爷也觉得疑惑，嘴上依然问着：“修道以前是做什么的？成亲多久了？准备什么时候生孩子？”
“以前在戍关，成亲三年，孩子……看阿言意思。”
暮言刚回来坐下，越听越不对劲，垂头偏向另一边不看他，但又看到坐在另一边的池安烬的挤眉弄眼，索性扶着额头闭上眼。
慕老爷身为将军，听得一愣，惊讶打量他，问：“戍关？哪里？如何又去修道了？”
“嘉峪关，地动后被令爱所救，后结为夫妻，随她入山。”
暮言依然扶着脑门想把自己置身事外，听裴沉岚答得游刃有余，心底佩服他平常半天憋不出半句话，在这种时候胡说八道倒说得跟真的似的。
“三年前蛮夷入侵时的那场地动？”慕老爷不可置信地惊呼，此事在当时轰动朝野，因为战报说两方全军覆没，无一人幸存。
他连忙问：“可还有其他士兵活下来？”
裴沉岚答：“有，不过几人，都各自谋生去了。”
听到这里，暮言便想起在花海时，第一次见到千初救回来的那些人。
她其实都记不清那时有多少人、他站在哪里、夹着花香的风是往谷里还是往外刮……
第一次把他记住，是不想收徒故意出的三道越来越难的题，被他一一答出。
暮言闭着眼睛，轻轻笑了笑，肩头微微抖动。
“小言不舒服？”
暮言抬头，看到林姨娘关怀的眼神，笑着摇头说：“没有，只是有点困。”
“那就散了吧，天也晚了。”慕老爷招招手，丫鬟们便上来递茶。
他一站起，其他人也跟着站起来，见到女婿魁梧高大的身板，眼中不由现出赞赏之意。
“天天盼着两个儿子跟我去打仗，一个个游手好闲养花逗鸟，家里第一个上战场的反倒是姑爷！”
慕远和慕毅只能低头赔笑说自己无用。
慕老爷走到裴沉岚身边，抬手拍了拍他的结实肩膀，满意点头，说：“还不困吧？咱爷俩再喝两杯！”
暮言和白容沉默地盯着裴沉岚，一个担心他不会说话会露馅，一个知道他们师徒身份对现在的场面感到别扭。
池安烬则在旁边掩嘴，咯咯咯地笑。
看到老爷对他青睐有加的态度，姚夫人又吃过人家的丹药，抹不开面子，便高声喊人：“下午只给大小姐送了一床被子不是？两个人盖一床怎么够，再拿一套被褥去！还有两位亲家姑娘的屋子，再过细打扫一遍，该有的都给备好了！”
暮言呆在原地，什么两个人盖一床……
“走呀，回去收被子呀，不能让你的好夫君打地铺吧~”池安烬看热闹不嫌事大，拽着暮言的手就往回去的路上跑。
回到兰斋，暮言缓过神，倒不慌张。
她了解裴沉岚，他沉稳隐忍，不会跟着开这种玩笑。
打算看好戏的池安烬在暮言房间等了一炷香的时间，就坐不住，又溜出去玩了。
白容本也想跟着出去玩，但一想到未知的仓望城之行，还是待在屋里潜心修炼。
天色不早，暮言收拾完便去睡下，刚放下床帐盖上被子，就听到了开门声。
“姑爷早些休息。”
随后熟悉的脚步声迈进来，门扉合上，外面丫鬟的轻盈脚步渐渐远去。
暮言躺在床上，继而听到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床外没有动静，她起身掀起帐子，一股酒气扑鼻而来，裴沉岚坐在床边足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