携游1

    “徒弟?”

    暮言看了看摆在他身侧的自己的鞋子,欲言又止,“坐这里,脏……”

    “没事。”裴沉岚靠着床沿,轻轻喘息,回头看她,“他们非要送我来这里。”

    “我知道,听到了。”

    暮言怕他不自在,下床也坐到足几上,看着他问,“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你爹喝大了,和我比腕力。我们聊了军中生活、关外风景。”裴沉岚喝得有些晕,缓缓转头,微合的眼也似染了酒味,看得人发醉。

    暮言被注视得心悸,低头无言。

    “我是不是不应该喝这么多?”他又问。

    暮言知道他问的不是他自己,好笑地问:“你把我爹放倒啦?”

    裴沉岚凝视着她的笑容,说:“下次少喝点。”

    暮言在这个满是不好回忆的故居,莫名喜欢今夜的宁静,和他并肩而坐,抿嘴笑着。

    耳边忽然又响起他的声音,低柔轻和。

    “我很喜欢这里。”

    暮言怔了一怔,随即明白,连自己都喜欢这样的感觉,他岂不是……

    她心慌地想要说清楚,可还没想好措辞,就先转过了头,看到他的眼中第一次出现仿佛寻常人家的温度,举手投足也自在随意。

    不像以前,被困压在深渊的坚硬磐石般。

    他很开心,暮言心里一点点软下去。

    她笑了笑,说:“那你多留一段时间。”

    裴沉岚没有说话,只是目光依然留恋于她,近似痴迷。

    “我去睡了。”暮言心慌意乱,躲进床里放下帐子。

    躺下后,鼻尖仍旧萦绕浑厚的酒味。

    她悄悄伸出指尖把床帐撩起缝隙,裴沉岚还靠在床边,胳膊搭在支起的膝盖上,垂着头似乎在打盹。

    “徒弟。”她轻声唤,“你困了吗?”

    裴沉岚仿佛被惊醒,头微微一顿。随后他站起身,回头捞起了床帐。

    看着他向自己伸来的手,暮言呆滞得浑身僵住,然而那只手落在了她的肩上,将被子掖紧实。

    “师父,睡吧。”

    裴沉岚放下纱帐,脚步微浮,向外走去,在窗边榻上坐下。

    被子里的手紧捏着袖子,暮言被笼罩在适才灌进的酒味里,心悸难宁,他叫她师父了?

    他又叫她师父了……

    暮言垂眸莞尔,呼吸不知觉地带着颤抖,激动到很想哭。

    她轻巧地转身侧睡,面朝床外,透过纱帐,悄悄望着沐浴在朦胧月色下的短发身影。

    他坐在那里,不打扰不远离。

    暮言噙着笑,在宁和的静谧里,合目入睡。

    **

    晨起时,暮言还侧躺在床上,望着床帐外与梦中完全不同的装潢,独自回味时过境迁的欢喜。

    直到送饭的南晏来,她才依依不舍地坐起来。

    明明梦境已结束多时,见她此时才从寝屋出来,南晏默不作声,知道是为什么。

    昨夜的梦,南晏都佩服裴沉岚,不愧是修佛功的人,心里的冲动分明震耳欲聋,结果撩开床帐竟然强忍着只塞了个被子。

    暮言洗漱后下楼来,脚步明显轻快。

    “先生。”

    暮言听到不属于梦里的声音,便立即清醒自己回到了现实,存留于心的缱绻烟消云散。

    她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可那身影又和梦中人如此相似。

    暮言一时恍惚,分不清梦中和现实,皱眉道:“赶紧滚。”

    南晏正摆菜呢,突然挨骂,莫名其妙但也习以为常。

    放下最后一碟,他便离开。

    暮言望着结界外,赶去海上的紫金遁光,忽然想起今天是归咒渊和朔吟门论道的第二日。

    归咒渊论道的日子里,她竟然做梦了?

    才刚摸索出来的规律,就被推翻。暮言便不再多想,彻底歇了研究做梦的心。

    这次梦后,第二天又没有做梦。

    暮言惦记着上次的梦,之后在凡间的事情,她隐约记得自己和徒弟一样,都是很开心的。

    只是时间太短,已经在千年岁月的记忆里淡去,只盼早日再梦起。

    但又是一晚过去,依然没能等来往昔的梦。

    暮言心中有急切期盼的惦记,白日里也不知不觉变得焦躁,在南晏的眼里就是整日的坐立不安,三餐没夹几筷子就吃不下。

    午后小憩仍是没做梦,于是她的面上又多了忧愁。

    南晏看她总在小筑里踱步、茶不思饭不想,不由担忧,“你想出去散散心吗?”

    暮言短暂地将思绪从回忆里抽回,打量这个结丹小毛孩,“我和你?”

    南晏看出她的嫌弃,沉默地无话可说。别人门派的特色都有绝对的保命手段,可归咒渊……

    他忽然想起来,拿出法杖说:“我算一下此行有没有危险。”

    “不用了,走。”

    看着起身就往结界外走的暮言,南晏愣住。

    “去……去哪?”

    “去海城。”

    天下什么地方她没去过,就这个新起的城没见过,出去走走也不是不行。

    暮言站在牌楼边,回过头,对没反应过来但乖巧跟在身后的南晏反问,“不然我和你还能去哪?小结丹护卫?”

    南晏不服气,说:“你让我算一下,哪里都敢去。”

    见暮言理也不理,抬脚就要出结界,南晏连忙把她拦回来。

    “你这样出去,和我举着靶子巡游有什么区别。”

    暮言不耐烦站住,从储物袋掏出一张顶阶变化符,将自己变成男人。

    她刚要出去,又被拦住。

    “我和一个男人在外游玩,太可疑。”

    第一次和她……叫什么来着,南晏想了想绍祈年平常说过的词,幽会?还是私会?

    他私心想让她变成女孩子。

    暮言自己行走天下时,说走就走,第一次被人堵在门口屡屡绊住,耐心已消磨殆尽。

    “再废话,我自己去,你在这里假装我。”

    她说罢就走,南晏急忙在她迈出去之前将她和自己隐匿起来。

    准备带她飞时,他想起很久以前,在归咒渊刚认识的时候,她不许自己带飞时碰她。

    可如今,他们之间,还需要这样的规矩吗……

    南晏想直接搂着,又怕她像在水云居带飞时那样不高兴。

    暮言睨着腰间要放不放的手,自己从储物袋里拿了飞行符撕了。

    南晏刚把心一横,准备硬着头皮搂住她,眼前火光灰烬飘散,身侧的人随之不见。

    他有些挫败感,忍不住想象自己若是裴沉岚,她会多耐心多温柔。

    -

    海城在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里,所有效用具备齐全。

    只限于地形限制,本就是不适合建城的高山半岛,各大商会争着削山峰抢地盘,建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奇形怪状。

    暮言跟着南晏在卖法宝的店里走着走着,看到了卖功法的,再走两步又见到发布猎杀海妖的委托商。一路往前走着,结果最后又回到了卖法宝的店。

    进地下逛了几圈,再出来时却到了山顶。

    暮言看向南晏的眼神里,不禁带了钦佩。

    随后她一想,自己身份危险,在小筑像被囚禁似的,这个护卫倒玩得自在。

    “看来你是没少来啊。”

    南晏的时间不是在修炼、就是在探梦,每次来都是被绍祈年拽来,为了和他的那两个两仪阁修士相见。

    听着明显讥讽的语气,他诚实回答:“没来过几次,全靠脑子好,走一遍就记得了。”

    暮言听着这话,感觉像是在说她的凡人脑子不好使。

    她眯起眼,抬手拧他的耳朵,面前飞过一列前来采购的归咒渊弟子。

    他们远远地发觉大师兄的气息,刚飞来准备道声好,就看到平日冷漠无言的大师兄被一个陌生人揪住了耳朵。

    最重要的是,被拧耳朵的大师兄满脸的欲拒还迎……

    并且那陌生人是个身材娇小、看着像个娘们、但如假包换的大老爷们……

    归咒渊弟子们面面相觑,当作没看见,闭紧了嘴,扭头急速飞远。

    “他们什么表情?”暮言莫名其妙。

    南晏顺着她还没撒的手弯下半身,想要提醒她,“先……”

    暮言回头甩去凌冽眼神,制止住他暴露身份的后半个字,松开手。

    南晏揉着耳朵,传音问:“我喊你什么?”

    “随便。”暮言俯瞰这座城,不长不宽但很高的城,记得自己刚来洞天海时,这里荒无人烟连渔村都没有。

    她不禁感慨,自己走过的这个世界,如今又天翻地覆成了什么样子。

    而站在旁边的南晏沉心思索着另一件事,叫什么好呢?李大妞李二妞?

    他咽了咽口水,大着胆子小心翼翼地问:“我可以叫你……娘子吗?”

    暮言看着他眼中自己的倒影,平静地告诉他,“兄弟,我是男的。”

    南晏小心思没得逞,红着脸偏过脸看向另一边。接着他猛地一愣,这意思是不是……

    “等你是女孩子的时候,就可以叫你娘子了对吗?”

    暮言微笑,看着他映着明亮天光的眼睛,轻轻开口,“滚。”

    -

    只要没有大事,谁也不会去小筑。

    南晏每日三餐照样去领了食盒,走进小筑,随后便揣进储物袋,送到海城。

    等暮言在客栈里吃完,他又回到小筑,装模作样地提着食盒出去。

    看他连续几日这样来回奔波,不辞辛苦,暮言也有丝不好意思。

    原本担心被人发现,只打算出来两日便回去,没想到在这逛了三四日,依然没人发觉不对。

    暮言觉得是该给归咒渊乃至整个魔道一个教训,一个个对她机关算尽,结果人都不在了居然毫无察觉。

    于是她决定在他们发现之前,不回去了。

    只是海城虽大,这几日该逛的都逛完了,暮言也觉着无趣,便把找乐子的任务交给了南晏。

    南晏交往最多的人是绍祈年,一听“乐子”就满脑子的水魅殿,憋着不说话倒无事,但他那控制不住的薄脸皮又泛上红晕。

    然后他就挨了暮言一巴掌。

    “听戏吗?”

    南晏对乐子贫瘠的认识里,只想得出这种,“要不去听说书?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说书摊,听人吵架,说到裴沉岚……”

    “想死你就继续说。”

    南晏正沉浸在初见的回忆里,被她冷冰冰一句话打断,脸上漫起的柔情笑容尴尬凝住。

    他瞧了眼暮言那张变化的男人脸,心有不甘地闭上嘴。

    “听戏,走。”

    南晏默默起身带路,心里黯然。

    是因为在说书摊听过裴沉岚的事,就再也不听说书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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