携游2

    海城夜里格外美丽,商会们拥有各自代表色的灯,无数大小不一明暗不等的灯高低错落,置身其中宛若漫游瑰丽银河。

    戏台这种纯消遣的地方在修士的场所里,除了刚入爱河的年轻人,鲜少有人会去。

    见到两个肩并肩的男人前来,戏台的主人还以为是来问路的,定睛一看,其中一人不是归咒渊掌门亲传弟子吗。

    他掏出随身携带的明黄封皮小本本一翻,再看看和男人一起坐下的南晏,感到认知被颠覆。

    坐下许久,他们才等到戏台老板慢吞吞地过来,端了盘留影珠,每颗所在的格子上写着戏名。

    在戏台老板惊恐的眼中,南晏和平常所见约会的年轻人里的男方一样,将盘子递到旁边的人面前。

    戏台老板偷偷打量旁边的娇小男子,有喉结、没有胸……确实是男的啊。

    随后那挑选留影珠的男子掀起眼皮,对他冷冷道:“再看把你眼珠子挖了啊。”

    他连忙胆战心惊地别开眼,接着一愣,这矮子凶谁呢,看个戏还高人一等了?

    暮言习惯性的一句把南晏吓到,她现在不是辛淮岚,可不是谁都和自己一样任她打骂。

    “别生气。”

    南晏嘴笨地只会说一句,只好抬头对戏台老板说,“你别看她了。”

    戏台老板刚愠怒的神色顿时变得震惊,南晏适才看向那男子的眼神,明显就是看爱人样子。

    他嘴角抽搐着,推荐道:“要不二位看一折《鸳鸯戏水》?”

    暮言说:“讲什么的?来个片段看一下。”

    戏台老板便掐诀打入写着《鸳鸯戏水》那格的留影珠。

    巴掌大的画面浮现在上,只见里面一男一女半裸在水里,嬉戏打闹。

    南晏看得呆若木鸡,下一瞬立即满脸通红,慌乱地挪开视线看向别处。

    暮言感到身侧像坐了个火炉,转头看到南晏羞涩得坐立不安,像只被扣在锅里蒸煮的螃蟹。

    她莫名其妙,冷哼讥讽,“你干嘛,又不是没做过。”

    戏台老板:“?”

    暮言面无表情地看完了这个充满淫言秽语的片段,对老板说:“你也看到了,小屁孩受不了,还有没有其他推荐。”

    对着这两位男客,戏台老板欲言又止,他们魔道……不兴龙阳断袖之好啊……

    “这部戏还在放呢?挺老了吧。”

    戏台老板闻言,朝那矮子的视线看去,是《旧邸寒梦》,讲的是当年那大魔头相里钰的故事,不知是谁写的,故事绮丽凄凉,流传至今。

    他对这部很欣赏,夸道:“经典戏文,经得住岁月考验。”

    暮言叹口气,交钱给他,“就看这个吧。”

    南晏敏锐察觉她的情绪不对,转头看向她,果然她就算顶着伪装的男人脸皮,也挡不住她平时的那般独立世人之外。

    他便向戏台上看去,认真地看着留影珠所放映的画面。

    “雁过笺,人终回,守得一方良缘……原是觥筹叮当,想来那皇家子弟,游淮甚欢。”

    先是看到一个名为黎寒梦的戏子,由河岸绯红花树下登场,在婚船上为人唱戏,红烛将岸边河水也映得发红,落花翩然如泣血雁羽。

    一瞥惊鸿。

    “却闻那江畔一嗓曲儿,惊的是夜,艳的是那华衣。曾是烈火似的相逢,也确是覆了一水灭了的果。”

    南晏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最开始进入暮言的梦,曾见到过这折一模一样的戏。

    是在玄玉观的山下小镇,相里钰所唱。

    留影珠的戏文里说她绝美,却不及在暮言梦中所见之人一半美。

    相里钰的绝世容颜无人知晓,见过的大多都死了。见过她在凡间随处唱戏的人,也无人会想到那是相里钰。

    这戏子受尽世间冷暖,因为长相绝美,被迫每日从早唱到晚,十五六岁便把嗓子唱坏了。爹娘见她无法唱戏挣钱,便打算将她卖给达官贵人做小妾,再大赚一笔。

    “寒梦,此后你的梦便不会再寒冷。”

    这本戏文根据相里钰写戏文的喜好,杜撰了她的生平,无从考据。千百年来,人们只当是编得不错的戏说。

    但南晏曾在梦中见过相里钰寻常装束的模样,款款的步子和凄婉的音容,历历在目。再看暮言此时看戏的神色,沉静忧伤,宛若祭奠。

    “这些故事,都是真的吗?”

    暮言看着戏中画面,淡然回他,“都叫故事了,想那么多。”

    南晏一想也是,点头说:“对,还是得看史书。”

    他这样说完,却听暮言又理他了。

    “除了坟里人的记忆,都是假的。后世人想看什么、需要看什么,史书上就写的什么。”

    南晏看着她的侧脸,伪装成男人的脸上,眼中依旧漠然疏离。他想起在说书摊初见时,她听到书生路人关于裴沉岚的胡说,气得让那书生拉了一整晚肚子。

    “被后世人胡乱编排,他们难瞑目吧。”

    可暮言却轻飘飘地说:“在意的事都走了、人不在了,发生过的没发生过的,都和作古之人无关了。”

    南晏看着她如死水浑噩的眼神,想起一直以来,被自己忽视的一幕……

    在裴沉岚被路人胡编乱造之前,暮言的功过在他们嘴里才更是褒贬不一,而她坐在桌边对此毫无波澜。

    原来,她是当自己死了。

    南晏凝望着她,她的眼眸被留影珠画面映得发蓝,恍若一汪汇聚成海的泪水,冷静无声。

    和她有关的人都已故去,他不小心进入她被时光封存的世界,此后他与她作伴。

    暮言被他问来问去,也不由多想。

    她清楚地记得这本戏文的结局,有情人终成眷属,归隐海底,是圆满的。

    至少还有幻想,也是种幸福吧。

    暮言眸光黯然,笑了笑,眼睫轻颤,打下两颗泪来。

    留影珠放到了南晏在梦中未曾见过的桥段,他正认真地看着,脑海里响起了绍祈年的传音。

    “听说你在泡汉子?快出来!”

    南晏蹙眉,传音回去:“别吵。”

    “那我可进来了!”

    南晏一惊,不等起身,旁边就坐下了绍祈年。

    绍祈年探着身子,对南晏另一边的削瘦男子吹了个口哨,肆无忌惮地把他从头看到脚,再从脚看到头,一边看一边鄙夷地“啧啧”个不停。

    南晏看着他这个找死的模样,感觉是救不了了,早则现在晚则暮言回去,他至少也会被赏一瓶混着不举功效的丹药。

    而且还不会告诉他。

    绍祈年见那男子缓缓地将视线从戏台移到自己的身上,眉眼惬意,嘴角微扬,浑身散发着一股自信又阴冷的气息。

    绍祈年忽然觉得这人气质有点似曾相识,但回想起来,就算是水魅殿里的男弟子,也没这么娘们唧唧的阴柔。

    “晏哥,上哪淘的这货色?我说你论道这么久,各大派的美人也都见过了,还跟和尚似的,原来你喜欢男的?”

    南晏听着这席话,没有半点生气,而是惶恐地看向暮言。

    因为绍祈年狂得没边,他没用传音,说话声比戏台上的留影珠声音都大。

    结果暮言没有他意料中的毒杀绍祈年,而是勾着嘴角不怀好意地瞧着他,悠悠地说:“怎么?各大派的美人看不上,看上我这男人了?你癖好很奇怪啊。”

    南晏不悦皱眉,索性看着她的眼睛承认,“对,我癖好是你。”

    一语惊四座,风轻云淡的暮言眼睛顿时睁大,绍祈年张大了能塞下拳头的嘴,在后面偷听的老板猛地一口倒吸气。

    绍祈年打量着那个南晏的癖好,目光更加惊惧。

    就算如今两仪阁已确认和归咒渊合并,不急着操心生个后代保存预知法则的事,也不能把预知法则就此断送在这个男人身上。

    他指着那男人,斥责道:“不知你是哪家弟子,堂堂一个男人还学着勾引清白男人!该让水魅殿教教你规矩!”

    这回惊恐的轮到南晏了,这话说得太吓人,竟然拿以双修为主的水魅殿和冰清玉洁的暮言作比。在暮言发怒之前,他急忙把绍祈年带了出去。

    “虽然可能保不住你的命了,但是能让你死个明白也行。”

    南晏搭着他的肩膀,叹口气,告诉他,“那是先生。”

    “谁?”绍祈年明显还没反应过来,嘴脸依旧嚣张。

    “辛淮岚,辛先生。”

    南晏说完,手疾眼快抓住身子发软的绍祈年。

    他两腿直哆嗦,脸色发白,“快快,告诉我,你在唬我。”

    “你现在是打算逃,还是……”

    “逃啊,逃啊……”

    绍祈年嘴里不假思索地说着逃,脚却颤颤巍巍地往暮言的方向挪。

    留影珠已放到相里钰独坐海底的画面,她将自己困囿,日复一日地沉寂在空无一人的黑暗里。

    南晏一见深水就头晕恐惧,两腿也跟着发软。

    暮言也曾去过倘渺宫,能深切体会到相里钰所感到的海底压抑,正伤怀时,旁边突然传来“扑通”两声。

    留影珠的画面深蓝发黑,映得厅中黑漆一片。她被这声音吓了一跳,转头一看,南晏和绍祈年两人在面前齐齐下跪。

    绍祈年莫名其妙地看旁边跪得比自己都快的南晏,一时被他跪懵了,余光里见到先生的目光扫来,才想起来正事,直接一头磕在地上,欲哭无泪,“弟子有眼不识泰山……”

    暮言眯起眼,悠长地“哦”了一声,重新冷冷地看回戏台,说:“知道了是吧,南晏啊,杀了灭口吧。”

    南晏本就头晕,听到这话,心里无法接受,一时激动,忍不住地扶着椅子干呕。

    暮言奇怪打量他们,他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回来成这样了。

    “你们干什么了?”

    她过去给南晏把了脉,并无大碍,瞧着绍祈年冷声道,“起来扶他,想让我扶?”

    绍祈年抓着椅子,坚强地站起,哆哆嗦嗦地搀起南晏,跟在先生后面从戏院出去。

    戏台后面的老板探出头来,看着他们三个男人的背影,啧啧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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