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打下去，海妖都要上来了。”
暮言给南晏喂了颗上品保心丸。
适才瓦上霜拉错了人回来，看到贴到脸上的天山修士，她在惊吓之余幸好反应迅速，撕了一沓爆裂符。
那些数量合在一起堪比化神一击，将天山修士击退后，她才想起还有个南晏，正要去找他的尸首，却见他竟然活着回来了。
南晏擦去嘴角血迹，片刻不敢耽误，再次使用强化符。
灵气汇聚，卷动云层与刚平静下的海水，染红的海面缓缓浮出一具带着头颅的半边残躯，月轮依旧笼罩着皎洁的柔和白光。
天山修士的身体在月轮光芒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生长如初。
随后，他睁开了眼。
强化符的提升完毕，南晏看到那个漂在海上的诡异东西，感到棘手。
“天山之人死不了吗？”
他想起梦中的天山门主司青遗，就是因为死不了，妖族才耗费大量精力用蛊控制。
“是月华盾。”
暮言也续了张飞行符，看着焕发新生般的对面，平淡无奇地说，“能防御也能自主救伤，但只能储存前一晚的月华，不算难破。”
不算难破？南晏怀疑地打量那个起死回生的人，都这样了，他的身上依然笼着一层柔光，虽然比起之前淡了不少。
“要是强化符用完了，也没破掉呢？”
“那就恭喜你，占卜结果完全正确。”
南晏还有内伤，听完更加胸闷无语。
按暮言所说，他改打入咒印成直接施法攻击，天山修士移动虽快，但只要打中一次就能让月华盾黯淡一分。
此后南晏有了经验，在法力用尽之前，便找时机自己回到暮言的身边，由瓦上霜保护，再续符纸。
天山修士并未有插手之意，抱着胸飘在不远，看着南晏的眼神宛如看死人一般。
破了他的月华盾又如何，这个结丹修士才是强弩之末。
强化符虽强，但短时间内数次强行提升境界，轻则到真正进阶时瓶颈困阻，重则即将爆体身亡。
和他交手已快一个时辰，天山修士非常清楚他的状态，最多再用三次强化符，不用自己动手，他自己就不行了。
用完了最后一张强化符，南晏待在暮言的瓦上霜里喘着粗气，甩了甩逐渐昏沉的头，问：“还有吗？”
暮言淡然道：“没了。”
南晏一看她的神色就知道她又在胡说八道，伸手道：“给我。”
暮言奇怪地看着他，认真问：“你没觉得自己快死了吗？”
南晏懵然愣住。
暮言望着天思考了一下，自问自答，“也许你是没死过，不知道死的感觉。”
强化符的力量在流失，南晏服过暮言递来的丹药，稍稍炼化后，就抓紧时间飞出去战斗，离开之前听到她平淡地说话。
“用完这张，回到我身边。”
天山修士哈哈大笑，“他恐怕回不去了！”
南晏察觉不对，顿住飞去的身形。
他早预感到对方会用困敌之术，便在暮言身边暗中留了一个能够移形换影的法宝，可此时却发现，自己已无法沟通它。
他们的上方缓缓显出一盘圆月，它向下倾洒月光，以光圈为界，里外不相通。
旁边忽然出现一个坠落的法宝，暮言接住它，已经失灵。这种普通法宝确实敌不过天山的本命法宝，她望着南晏迟缓躲避的身影，有点担心。
暮言对天山功法非常了解，自愈能力极强，攻击能力不高，就比闻名的两仪阁稍强，全靠自愈将敌人耗死。
按她的经验来说，南晏的实力，应该在三张强化符的时候就能打碎月华盾。
不知他为何一边吃了她许多丹药，一边有佛性的抗性，还是莫名的力不从心。此刻时态紧迫，暮言又没空给他细看问题出在哪里。
如今天山修士想困死南晏，她也无能为力，用攻击类的符纸能打破月盘囹圄，但里面的南晏也会受到波及，恐怕死得更快。
暮言不禁猜测今日结局，以提前做好准备。按他的占卜结果推测，也许最后会是他死了，她被抓回天山……
月盘中亮起紫金星点，天山修士猛地无法动弹。
南晏手持法杖，挥舞施法，缕缕紫金光华涌进浮现的星图之中。
她大大地松了口气，她忘了归咒渊是个需要先挨毒打才会发力的门派。
但对方始终是个元婴后期，无论南晏如何灵活变化星阵，都无法彻底控制住天山修士。
暮言见状，又低叹一声，静下心来开始检查储物袋里还有什么。
威力最大的爆裂符已用完，其他的攻击类符纸还剩不少，位移类的很多，防御类的都给了南晏。丹药带的倒是多，种类也齐全，只要还剩一口气，就能救起来。
但天山之人岂能不懂斩草除根的道理，他们想杀的人，全尸都不会留。
暮言垂眸凝思，照眼前情况看来，南晏恐怕要陨落在此了。
又欠了一个人，只能再去找他的转世补偿了……
可惜千初前辈只给了一份洗髓丹的配方，一份配方只对应一个生辰八字，百分百成丹的灵泪也用尽，无法给南晏的转世做洗髓丹补偿。
望着月盘囹圄里的两人，天山修士月华盾已彻底碎裂，但南晏的本命法杖也因承受不住元婴境界的力量而破碎。
如今南晏节节败退，全凭剩余的防御符撑着，本就只是结丹期而已，承受了不该承受的。
暮言抱歉地看着他，心里突然涌起另一种担心——他不会在死之前，也跟她说一句来世不见吧。
早该死的自己不死，拖累身边的人死个没完。
她疲惫地垂下眼睑，收到了南晏的传音。
“走，背对日落的方向。”
暮言蹙起眉头，是不是傻，自己都快死了，还在想她的逃命路线。
千百年来，她一直以为是自己老了，心硬了，再不会那样轻易触动。原来她的心思依然细腻，只是再没有遇到过那样真诚的人。
他从小过得太平，没有多余的挂念和背负的血泪，满腔无畏。
比起曾经那个人，还要热忱纯粹。
“对不起。”
暮言低喃，眼泪一颗颗地打下。
她在心里责怪自己，现在说对不起还有什么用，每次都是后悔莫及的时候才追着消弭的尾声跑。
“来世我去找你，你若还愿意，我们就成亲，你若恨我，我也离你远点，再也不见。”
听到这段誓言，月盘里的两人不约而同顿了一刹，一起看向她。
天山修士内心警惕得快要尖叫，听暮言说话间只担心南晏死，却丝毫不怕自己会被擒住。难不成她还有逃跑的手段？
南晏猝不及防，面容僵滞，不知该喜该忧，这话听着还蛮让人高兴的，就是被她说得好像自己已经半截入土。
“我还没死呢……”
他无奈地催促，“你先走，我护你而死，职责所在，你不必负罪。”
天山修士特意将他们带到荒无人烟的地方，就是为了将他们耗死，以保存法力应对不时之需。听到暮言似乎还有后手，他不再磨蹭，聚力挥出月轮，将南晏剩下的防御符一层层击碎。
没有了月华盾的驱除，被种下的咒印在体内游走牵制着他，对随星子位置变换的南晏捕捉稍显费力。
月轮幻化出一模一样的五只，裹挟着汹涌之力，将散落各处的星子扫荡一空。最后汇作一只，冲向无处可藏的南晏。
暮言不忍地看着这一幕，手中已握住顶阶剑阵符，等南晏一死，就撕符出击。
而天山修士却猛地将月轮收起，挡在身前，撤下月盘囹圄向后疾速飞撤。
下一瞬，瓦上霜已将南晏卷回暮言身边。
暮言急忙给他把脉，大致检查了情况，拿出瓶瓶罐罐的药给他服下。
即将晕厥的南晏活生生被药苦得又清醒过来，视线模糊地望着远方激斗的两团光影，问：“谁来了？”
暮言捂住他的眼，说：“管他呢，你伤得不轻，先调息。”
南晏点点头，倚着瓦上霜歇息，又想起刚才的事来，第一次对暮言没好气。
“下次让你走，能不能先走。”
暮言淡然回道，“当然不能，刚才我要是走了，没人救你，你也是掉下去喂鱼。”
南晏此时脑子不清醒，说不过她，迷糊地闭上眼喘息。
过了约摸一盏茶的时间，前方亮起一道简易传送阵，显出熟悉的长发高束身影。
是洛知疏。
见到暮言二人，他先笑着朝另一边打招呼，“道友来得晚了点，不过我赶上了也是好事。”
暮言和南晏奇怪地回过头，看到刚刚飞到附近的蓝褂子老头，他看着被瓦上霜护在中央的暮言，神情呆滞双眼震惊。
南晏才想起来她没戴面纱的事，警惕地盯着他。
暮言瞥了这个陌生人一眼，毫不在意，皱眉问洛知疏，“人呢？别告诉我他跑了！”
洛知疏瘪瘪嘴，“那……我就说不了话了。”
接着他搓着手，忐忑地主动问：“您觉得，我是失忆好呢？还是叫您暮姑娘好呢？”
“你是第一天知道？”
暮言冷冷地睨他，气得头晕，“他盾都没了，南晏也消耗他了不少，你是假的元婴后期吗？抓不回来？”
“姑娘想要活的？早说啊，我冲着了结他去的，他用了替身，拼着境界跌落死遁了。”洛知疏不好意思地赔笑，“而且都元婴了，搜魂估计也搜不出来，姑娘想问什么？”
暮言深吸口气，冷静下来，指着后面那个陌生人，问：“首先，这是个什么人？你为什么还不把他灭口？”
被指的解原还愣在半空中，没反应过来……
这是暮言？归咒渊也知道是暮言？魔道的供奉辛淮岚是天山月门的暮言？南晏喜欢的是暮言？
他……又喜欢上了暮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