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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 章

    日暮西沉,湖面映出七彩余晖。

    凤来亭内三人目光对峙。

    妙手微睁着醉醺醺的眼眸,看向来人。

    乔月原本不想跟来,但荀睦神色匆匆,勾起了她的好奇心,她才跟了来。她一直躲在亭前的杨树下,盯着他二人的一举一动,好歹荀睦方才并没有出格的举动,任旁人撩拨他也不动一分情,这一点倒让她好受了一些。

    可妙手的举动,却过分古怪。

    她拦下荀睦近到嘴边的酒杯,而后目光逼向妙手殷红的尖利指甲,她笑道:“姑娘的指甲里藏了些什么?”

    妙手醉醺醺的,一张嘴便是酒气。

    她抬起手指着乔月,大着舌头质问荀睦:“她怎么也跟了来?”

    她冷哼一声,抱着酒壶,似自言自语:“我早说了,只准你一个人来,如此,你也别怪我污了你的清白。”

    乔月笑道:“你是指这个吗?”

    她手掌之中躺着一枚玉石,分明是妙手怀里的那个。

    妙手吃了一惊,她在胸前摸索了几下,竟然空无一物了,她不可置信道:“你这贼手,还我玉来。”

    她边说边伸手去够,而乔月眼疾手快,已将玉石稳稳藏于自己胸前暗袋。

    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模样,乔月闪身一避,落座于石桌上。

    她大笑一声,道:“你倒是告诉我,谁才是贼?”

    她攥着妙手扑来的手腕,冷下脸来:“你还没回答我呢,你这指甲里藏了些什么?”

    她猛力一拉,妙手整个人则更贴近乔月了。

    两个人视线相对,妙手酒气都醒了大半,她挣扎着,语气却不十分有底气:“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挣扎了半天,乔月的禁锢却像施了咒术一般更加紧固,妙手怒道:“快放开我!你可别忘了,是你惹了我在先,我还没告官呢。”

    她的威胁实在不够有底气,乔月更觉此事有古怪,她略一思索便打算赌一把:“你不告我,我还要告你呢,走,随我去县衙。”

    这时一直未出声的荀睦拦住乔月,道:“妙手姑娘只是请我吃一顿酒,何至于去见官?别把好心当做了驴肝肺,教人唾弃罢。”

    凤来亭内一阵鸦雀,乔月看向荀睦,心下感到怪异。

    妙手趁着这空当挣脱开乔月的束缚,柔声道:“还是公子讲理。”

    她瞥了一眼乔月,步向荀睦身边,撑开一张笑脸,宛如换了一个人。

    她得意一笑,却如笑里藏刀。

    乔月感到不适,看了桌上酒杯一眼,而后又打量了打量眼前的这二位。

    怪异。

    可既然荀睦这样说,她便没有提着妙手见官的信念了,毕竟义梁的县官就在眼前,他不审理还有谁能管?

    孙大人。

    乔月心下一动,心尖上将要熄灭的火烛又重新燃起光亮。

    时辰已至黄昏,彩云消散,天空变成灰蓝色。

    乔月绕至石桌前,双手向后撑着石桌,弯唇一笑:“既然荀大人都不想追究,那我便更没有非要送她见官的道理了。”

    她又看向妙手,对方显然是因荀睦的身份而吃惊,她捂着嘴不让自己惊呼出来。

    她眼神惊讶,小声问他:“你便是县官?”

    荀睦点了点头:“不错。”

    妙手得到回答后即莞尔,她道:“我误打误撞的,这是遇见了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呢。”

    乔月拍了拍双手,端起身后那杯酒一仰而尽,而后率先步下台阶甩手离去。

    见她一言不发地喝光了那杯酒,妙手觉得怪异,便端起酒杯来端详片刻。

    见她神情困惑,荀睦问道:“怎么了?”

    妙手发散出去的思绪被拉回,她笑着摇摇头:“无事。”

    她看了看逐渐暗下去的天色,挽起荀睦的臂膀,道:“对了,听说你是县官,我这里有一案需要请教大人的,明日这个时辰,大人可以与我一见吗?”

    荀睦不假思索:“自然可以。”

    妙手双颊一红,晃了晃荀睦的衣袖,道:“那我们约在醉香坊好不好?”

    荀睦:“好啊,都听你的。”

    *

    乔月步出几步远后,便藏匿于一假山后,侧耳听着凤来亭的动静,她见妙手忽然与荀睦举止亲密,生气之余更多的是对她举止怪异的笃定,且她看着,就连荀睦也不正常了起来。

    原本他本着坚决不与妙手共情的态度,后来竟连对方挽他的手臂都可以容忍了。总不至于一开始是伪装,后来才一不小心就暴露本性了吧。

    夜色昏暗,只有湖堤上几处人提的点点灯火。

    荀睦与妙手又说了几句话,二人才挽着手臂离开凤来亭。幸好此处昏暗,他们没发现藏匿于假山中的乔月。

    待他们走出很远一段距离后,乔月才从假山后出来,她掂量了掂量腰间佩挂的玉葫芦。

    这葫芦不大不小,偏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那杯酒吞下。

    乔月一笑,此酒有没有问题,且送到孙大人处瞧一瞧便知。

    她揣着心思返回驿站,却在门口与荀睦相撞。

    乔月略过他,径直向前走。

    荀睦被冷漠对待,愣了一下,他迈着步子撵上她,朝她摊开手道:“我的玉,还在你那呢。”

    乔月在怀里摸索出那块温热的玉,甩手扔给他后便又一声不吭地去了。

    余温传递到荀睦的手掌心里,他呆愣地看着乔月离去的背影,心里空了一下。

    弹指间,那道身影就隐匿于丛丛院墙中。

    院落及房间内已掌上明灯,透薄的窗纸上映着两道人影,其中一人影张着嘴说话,声音微弱却仍旧传了出来。

    “张平及会龙堂的人全部被关押起来了,但那边没有任何动静。大人你看,我们是否想个办法激他一激?”

    这声音听起来陌生,不是宁驰。

    孙斌沉吟片刻,问道:“那个蘧青,你们可追到他的消息了吗?”

    这下宁驰答道:“还未。”

    孙斌来回踱了几步,似乎是在想对策:“就以我的病做推辞,且等等再说。”

    “是。”

    几人声音削匿下去,见状应当是要出来。

    而院落中的乔月偷听了他们说话,进退两难之际,恰好孙夫人从外走来,她见到乔月,关切问道:“你随荀大人出去,这回可没再遇到危险吧?”

    乔月摇摇头,忽而想起那杯酒,又点了点头。

    “倒是没遇到什么刺客了,不过我这里有一样东西,需要孙大人辨析辨析有无利害。”

    “哦?什么东西。”

    孙斌推门而出,后面跟随他出来的除了宁驰,还有一俊秀的陌生男人。

    这人气质独绝,如秋日里的高悬弯月,她从未见过。

    乔月眼神在他身上顿了顿,而后收回目光,她摘下腰间的玉葫芦,递给孙斌:“请大人看看,这酒里是否有毒。”

    孙斌从前是小小仵作,却因辨毒而一举成名,据说世间有毒性之物,还没有逃过他的双眼的。

    这话是传言,但经过上次的毒馒头之后,乔月对此深信不疑。

    因此,她这才想着带回来给他看看。

    见孙大人有事在身,云苍其便拱手辞别了众人。

    他浑身透着股刚正不阿之气,这样的人不论是正面还是背面都吸人眼球,乔月看迷了眼,心道难怪他能成为孙大人的手下。

    孙斌先是拿着玉葫芦嗅了嗅,并未有任何毒性,他问:“这是哪里来的?”

    乔月解释了一番,而后道:“我瞧着那妙手不像好人,动作鬼鬼祟祟的,而荀大人碰了这杯酒之后像换了个人似的,因此我怀疑这酒有问题。”

    孙斌又嗅了嗅。

    片刻后,乔月开始自我怀疑:“大人觉得,这酒没有问题吗?”

    孙斌又嗅了一下,他摇了摇头,将玉葫芦还给她。

    “以我的经验,这就是一杯寻常的酒而已。”

    王袖婉也道:“我们大家那日在船上也都听见她发言了,并且一致认为此人不是个好人,或许是我们这样的想法先入为主了呢?”

    她拍拍乔月的手:“别多想了。”

    乔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将玉葫芦收起,但她还是觉得这个妙手必定有古怪。她不是个人云亦云的人,即便是孙斌有多年辨毒的经验,她也不十分笃信了他,她对此事还保持怀疑。

    唉,想起明日荀睦还要去赴约她便心烦。

    他怎么凭人家两句话,就像条鱼儿似的甘愿上钩了呢?这便是她努力了这么多年来在他那里得不到的爱吗?

    她心态又消极下去,这时孙斌忽而想起什么,他又向乔月要了那玉葫芦打开一看。

    他又嗅了一下,若有所思道:“无色、无味。”

    “我想起来了,难不保岭县那桩案子的凶手真逃到了义梁来。”

    他步履匆匆,到院墙底下取栽出一棵栀子,以防接下来会惹怒王袖婉,他首先向夫人致歉:“我用来做个实验,请夫人莫怪罪。”

    王袖婉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随他怎么做,她只专注盯着。

    几人围聚在室内明晃晃的烛火下,孙斌将那棵挪栽到盆里的栀子凑近火烛,而后他将玉葫芦内的液体往栀子花上滴了两滴。

    他吩咐宁驰:“柴房有两捆干了的艾蒿,你取一枝来。”

    宁驰领命,而后快去快回。

    孙斌将艾蒿靠近火烛点燃,特殊的气味随着烟雾很快弥漫整个房间,他提着被点燃的艾蒿在栀子花上方转了几圈,片刻后,栀子花即枯萎凋谢。

    几人震惊地看着这一切。

    孙斌踩灭艾蒿,叹气道:“这不是毒,而是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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