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他声音不小,除却路人那一桌闹哄哄的听不清、其他人几乎都听见了,当即有人揭案而起,抖着手指着老婆婆:“你......你们,什么意思?肉馅怎么了?”

    “难不成是——”

    “前些日子不是有小孩走失了么?难道,是被捉去,做了这——?”

    “快别吃了!”

    顿时便有几人咋咋呼呼地就要走,更有甚者,一脚踢在桌子上,瓷碗啪的一声碎在地上,清脆的一响。

    老婆婆急忙上前想要解释:“没,我们家没有......什么小孩?这都是我自己剁的馅,我自己包的!”

    她试图解释,声音却像是碎在风中,显得格外可怜。

    方才几位和陆翊畅谈的汉子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大声喊道:“出什么事了,你们什么意思?!”

    然而那些人并没有留神听,头也不回地走了。

    陆翊皱了皱眉。

    原先一直以为秦遇安在书中是作为“配角”存在,因此陆翊想要顺藤摸瓜,以秦遇安为突破点,找到系统失联的原因。

    谁料他不过一句话的功夫,就能让这样一群人几乎是“失去理智”地跟着他,实在不符合一般剧情中配角的号召力。

    再说,就算是号召力强的配角,那也是有一定身份地位显露出来,秦遇安跟着他们二人,一路隐姓埋名,不可能有人认出他,怎可能有这样的号召力?

    她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怎么了?”

    出于信任,她下意识觉得是秦遇安发现了馄饨中的不对劲,当即便站在了秦遇安身边。

    秦遇安像是没反应过来,等到人都走了,他还在神游。陆翊三个字像是惊雷般在他耳畔响起,秦遇安周身一颤,才反应过来,怔怔地啊了一声。

    “你问肉馅做什么?”陆翊问道。

    那馄饨陆翊是见过的,一个个浑圆饱满、小巧可爱,也不像是有什么奇怪之处,只是毕竟她没有吃到嘴里过、秦遇安却是着实吃了一口,自然是要参考他的意见。

    秦遇安结结巴巴答道:“......没有啊,就是问问,很好吃。”

    陆翊:“......”

    她磨了磨后槽牙:“嗯?”

    秦遇安有些没来由的心虚,不敢直视陆翊凶神恶煞般的眼神,微微低着头对手指:

    “小时候母亲带我逛庙会,就吃过这样一碗热腾腾的馄饨,味道很像,所以才来问问。”

    陆翊微笑:“那你‘只是’什么?直接问不就是了?”

    秦遇安头埋得更深了:“只是一种口癖......”

    “你还敢‘只是’!”陆翊炸毛。

    风声簌簌,落了些薄雨下来,毛毛雨打在陆翊手背,痒痒的,陆翊擦了擦手,这才发觉落了雨。

    陆翊面色一变:“不好!”

    语毕,她当即一个转身,飞也似的扑向叶澜,将外袍一摘,把他整个人严严实实地裹住。

    她家这个娇娇公子可吃不得一点雨!

    陆翊四下张望,此地本就不是个繁荣的地方,眼下又是夜里,连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陆翊勉强看到一个庙顶,在心里盘算了下距离,便准备先让叶澜在边上避一避,自己去看看那儿能不能躲雨。

    “孩子,来这里。”身后有苍老的声音响起,陆翊回头,便看见方才煮馄饨的老奶奶将东西拾掇起来,撑开了一把大伞。

    边上的秦遇安像是因为心虚,在一旁把桌子好好地叠起来,椅子则是一个个堆在桌子下头,默不作声地劳作。

    陆翊道了声谢,牵着叶澜先进了伞下,便也跟着秦遇安一起给老婆婆收拾东西。

    她在秦遇安身旁低声道:“一会儿把那几个人的馄饨钱都给了,碗也要赔,明日再找到那几人,给他们好好说说。”

    秦遇安闷着声点头,小声问道:“怎么找人?我又不认识他们。”

    陆翊从袖中拿了个小钱袋出来:“方才他们走得急,钱袋落下,被我捡着了。上头写了个‘陈’字,估摸着是主人的姓,一家一家问问就是。”

    秦遇安哦了一声,还是蔫蔫的。

    按说平日里,陆翊该当即表演一出“痛打落水狗”,将秦遇安说得一无是处,可见他这样没精神的模样,突然也有些不忍心,思索再三,陆翊觉得,自己也有错。

    没办法,陆翊只能无声息地叹了口气,问道:“你今日是怎么了?平日你要是说了什么叫我误会的话,早就一蹦三尺高,你方才明明可以和那些人解释的,那会儿为什么不说?”

    秦遇安默默片刻,突然放下了手上的桌子。

    雨下得愈发大,打在他背上,把秦遇安整张脸都浸湿了。秦遇安用手捂住脸,声音闷在掌心里,陆翊几乎听不清:“我不知道,不知道那些人怎么就这样激动,突然那样生气,以前从没人注意我说的话。”

    陆翊亦是默然。

    的确,其中是有不对劲,秦遇安不过是问了一嘴馄饨馅,这些人何故这样激动?有可能,他们从一开始便不想付钱,只是寻一个契机罢了。

    突然,老婆婆沧桑的声音从陆翊耳后响起:“小姑娘,你不要说他......下了雨,你们也别收拾了,木头东西,寻个阳光好的日子晒一晒,不会有问题的。倒是你们,别淋坏了才好。”

    陆翊耳后簌簌了几声,忽然发现雨停了,便抬起头,就见叶澜撑着外袍,挡在她头顶。

    叶澜微微蹙着眉,陆翊不知道那是因为他中的毒、还是因为在思考着什么,于是推他回去:“别给我挡着了,快回去,当心着凉了。”

    她小声补充道:“......你的毒伤,别复发了,这里可没什么好条件。”

    同叶澜说完,陆翊不等他回答,高声答道:“嗳,好的婆婆!我们马上过去!”

    陆翊站起身,一看秦遇安还捂着脸蹲在地上,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低声道:“挡着些。”

    叶澜原先听到她喊自己回去,本想说两句,又听陆翊后一句话,当即将双腿分开了一些。他虽生得瘦弱,这几月来,也在陆翊的不懈努力下被喂胖了一些,本就骨架较大的身子更有了一番“遮蔽风雨”的气势。

    陆翊当即踹了秦遇安的屁股一脚,秦遇安向前一扑,巧妙地摔了个讨压祟钱的欢喜样。

    秦遇安从泥泞的地上爬起来,满是委屈道:“你踢我做什么?”

    陆翊双手抱臂,居高临下地看他:“别在这里哭丧着脸,跟我过去。”

    秦遇安哦了一声,委委屈屈地拍了拍身上的泥水。

    三人一步一挪向伞下走去,秦遇安哼哼了几声,方才陆翊踢他的时候,秦遇安整张脸正巧撞在地上,觉得自己一张帅脸都平了不少。

    一只手伸在他面前,递了一张手绢过来。

    秦遇安抬头,看见是陆翊递给他的一张干净的白手绢,上面带着陆翊与叶澜身上那如出一辙的淡香,秦遇安突然有些鼻头发酸,没有第一时间接过去。

    陆翊强行将手绢塞到了他手里:“好了,姐姐错了,一开始没有出声去拦人,是我不对。以及,方才我不是故意那么用力踢你的,就是想轻轻一脚——嗳,别在这讨嫌,自己做了坏事还委屈上了,人家婆婆才是最委屈的。”

    秦遇安捏着塞到手心的手绢,擦了擦面上的泥水,嗓音有些黏连答道:“谁委屈上了?我不是,我没有。”

    “嗯嗯嗯,对对对,你最坚强了。”

    统共不过几步路的功夫,三人很快走到了伞下。

    老婆婆从锅里用铁夹子夹出三卷热腾腾的白布巾,给他们放在边上:“等不烫手了来擦擦脸,哎哟,一只只小花猫。”

    她说话慢悠悠的,给人一种难言的安全感,像是在说自家的孙女孙儿。

    以陆翊三人当下的年龄来说,确实可以做她的孙辈了。

    秦遇安张了张嘴,正想说话,却被陆翊抢先了。

    陆翊一步上前,道:“对不起,婆婆。”

    老婆婆:“小姑娘,为什么要和婆婆道歉?”

    陆翊:“方才那些人误会了婆婆,我心里第一反应也是质疑,没有出言阻止,因此心里很过意不去。对不起,方才的馄饨钱、碗钱,我都会赔给您。”

    她从袖中捏出另一只干瘪的小钱袋——那是陆翊出门前从屋里头好不容易搜刮的,加上一些是她为了凑路费,连夜采了些果子上街卖得的银钱。

    老婆婆连连退拒:“不用,不用!街里街坊的都是好心人,都知道婆婆我的馄饨,不会信那些人的话。你们看上去也不是这边的人,不明白,也都能理解。”

    陆翊更加愧疚了,强硬地将银钱塞到老婆婆手里:“您收下吧,这样我们心里也好受一些。”

    二人来回推了几下,老婆婆终于还是拗不过陆翊,勉强收下了:“好罢,婆婆既然收了,你们就都别往心里去,尤其是那个娃娃。小姑娘啊,你别怪他了!”

    陆翊连声应下,却不见秦遇安回应,于是低头飞快冲叶澜眨了眨眼。

    叶澜会意,拉了拉秦遇安的袖子,这才把他的神唤回来。

    老婆婆拿着白布巾,递到秦遇安手里:“孩子,快擦擦脸。”

    秦遇安连连点头,温热的毛巾往脸上盖,就听老婆婆怀念似地道:

    “我孙儿要是还在我身边的话,也有你这样大了。说起来,那些人方才提到的走失的孩子,婆婆也有所耳闻,真希望那孩子能早日回家。”

    秦遇安不说话,陆翊便跟在话头后面:“真的么?您孙儿这是哪里去了,我若是有个手艺这样好的奶奶,定是要将她带在身边,叫她好好的躺在家里头。”

    老婆婆似有些失落:“他......他跟着我儿子上京去了,我不乐意去,他们丰年过节也会来看我,不是他们的错。”

    陆翊暗叹自己不该接这个话头,试图扯开话题:“说起来,那孩子走失也有几月了,怎么家人才想着出来找?”

    老婆婆道:“听说原是个不受重视的孩子......这几日,他的一个兄长、还是什么的长辈,突然性情大变,寻死觅活地找他,他们那些人才想到这孩子出来这样就了,便出来寻。”

    她越说越有些生气,语气便急了一些:“实在是不像话,孩子都走丢那样久了,怎么一个大人也不晓得担心?婆婆听人说,他们仙门里头,总是说着什么‘实力为先’、‘强者为尊’,听来实在不像话。孩子就是孩子,哪分什么轻重?一个人倘若直到丢了才有人重视起来,指不定要多难过呢。”

    秦遇安拿着白布巾的手指一颤,没能说出话来,陆翊跟在一旁打抱不平,举着拳头说要给那孩子“讨回公道”。

    过了许久,他们才说累了,靠在一旁休憩。

    直到现在,秦遇安仍是半句话都没有说,整个人像是一根打霜的茄子。

    陆翊凑近秦遇安,小声道:“你知道这像什么吗?”

    秦遇安有精无彩道:“什么?”

    陆翊声情并茂:“落跑千金,霸道总裁狠狠追。你是落跑千金,你师兄是霸道总裁。”

    秦遇安:“陆姑娘......”

    他很久没有这样正经地喊过陆翊,陆翊于是竖起耳朵,认认真真听他后面的话。

    秦遇安道:“怎么你说的话,拆开来一字一字,我还能勉强懂一些,凑在一起,我就这么不明白了呢......”

    陆翊:“你胡说,我就不信霸道总裁拆开来你也能明白了?”

    秦遇安:“好像是哦。”

    二人对视了一眼,终于,秦遇安先一步笑了出来。

    看着秦遇安终于展开笑颜,陆翊也跟着高兴起来:“高兴一点没有?天太冷了,咱们几个凑近一些。婆婆睡着了,我们声音小点。”

    秦遇安点点头,终于还是说出了心里话:“方才的银钱,我补给你吧。”

    陆翊很干脆地同意了:“好,为了鼓励我方才安慰你所作出的努力,给我添一倍好了。”

    秦遇安:?

    秦遇安:“你这不对,咱俩不应该推拉一番,我三请,你三拒,我再请,你才接受么?”

    陆翊:“整那些弯弯绕绕的做什么?结果不都是一样的么。”

    秦遇安声音便又大了一些,与陆翊不知道在争些什么,被陆翊在脑门顶上敲了个爆栗,禁止他这样大声。

    叶澜在一旁偷笑。

    三人分明是在狼狈的躲雨,却没有一人心里真的有烦躁在。

    多年以后,这一段躲雨的经历,仍能让叶澜会心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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