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病吧?啊?你是不是有病?”
林朔板着一张脸过来,直冲谈错的位置,将人从座位上扯起来。
“哎哎哎!”
靳成和倍思见状况不对,连忙去拉林朔的手。
“什么话好好说!至于和女生动手么!”
林朔恨恨的松开手,一双眼怒气腾腾的盯着谈错。
“我跟她没法好好说。”
他心里窝着一团火,指着谈错满是警告。
“我有没有给你说过这钱退不回来?让你别在这乱花?”
他眼神满是轻蔑和嘲讽。
“谈书平给你钱就这么用?你说他在胆战心惊跑路的时候知道了是什么感受?会不会觉得很讽刺,就像他说的,养女儿就是靠不住?”
这话刺得谈错心里一痛。
“我说过,他没有给我钱。”
林朔开了瓶啤酒拿在手里,坐去她对面的卡座上。
“你觉得这话老子信吗?”
“你现在谁的话也不信。”
谈错直盯着他。
“你为什么把乐队解散了?”
“我的事你管的着吗?”
“我出了钱,我不同意,就得继续唱。”
“那也是我爸的钱。”
谈错不想再和他纠结这个话题。
“你答应我不会再来这里兼职。”
“我再再给你说一遍,我的事你管不着。”
林朔起来转身要走。
对别人就是笑脸盈盈,对她就是一副要吃人的样子,谈错不依不饶。
“那我说点我能管得着的。”
“我送了你花,你总得陪我喝两杯吧。”
林朔气笑了。
拉过桌上的空瓶子嘭!的一声立在谈错面前,将自己喝剩下的半瓶就咕咚咕咚往里倒,几秒钟手掌大的杯子就满了。
“我敬你,你敢喝吗?”
谈错是个不服输的性子,哪能让他两次三番挑衅。
两人中间隔着一张大方桌,他这边话刚落口,那边谈错就猛的端起杯子一灌到底,跟他赌气似的。
林朔站在原地眼睁睁看她喝完,没有去拦,最后没好气的说一句。
“发完疯了就回去。”
说完这句他转身就走。
人还在半道上,身后就传来两道惊慌失措的惊呼。
“谈错!”
“谈错!你怎么了!”
除了全身发麻发痒外,谈错还感觉脑中昏呼呼的。
本来不至于昏倒,但看着毅然决然走远的背影干脆心一横,赌一把,两眼一闭就往卡座里倒,任怎么喊也假装听不见,摆出一副死尸状态,凛然进入一种物我两忘的境界。
林朔见情况不对,疯了似的跑回来。
围在谈错面前的靳成和倍思猛的被人掀开。
卡座上的人烂泥一样摊着,脸色苍白。
林朔像是对这场面熟得不行,二话不说把人从沙发上抱起来,疯了似的往外面跑,全然忘记思考就这么点酒不至于严重至此。
他边跑边冲倍思他们喊。
“酒精中毒!”
“快,快给我拦个车,去医院!”
倍思和靳成不敢有丝毫迟疑,在一众诡异的目光里撒开丫子先他一步冲到酒吧外头找出租车,也不怕得罪人,硬生生把上了座位的客人都拉了下来,边拉边弯腰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请谅解!”
“这边有人出事了,急去医院!”
是一对年轻的情侣,本来还想责怪他们两句,抬头看见他们身后抱着谈错风风火火跑出来的林朔,到了嘴边的脏话又憋了回去。
谈错一张脸煞白,露出来的胳膊腿上全是细红的小疹子,又痛又痒。
林朔看得着急,嘴边不停地催促着司机。
他不知道怀里的谈错意识十分清醒,她身上奇痒,又必须忍住不去抓,有些熬不住,只得死死掐紧了林朔抱她的胳膊。
林朔不以为意,看着人在昏迷中都如此难受,心里一边大为光火,一边又更加心慌,嘴边督促司机的话又冒了出来。
到了熬到医院门口,把人抱下车,一路狂奔向急诊科。
坐诊的是个经验老道的女医生,一见这情况,就知道是酒精过敏,看谈错昏迷的情况,说要准备洗胃。
本来睡在病床上纹丝不动的人闻言一皱,没过一会儿假装不经意的苏醒,侧过身体往床边干呕了两声。
那医生见人醒了,也就不再提洗胃的事了,只是她去开些催吐的药。
医生离开。
林朔回过头来本想骂人,结果看见谈错胃酸都吐出来了又有些心疼,硬生生憋住了话。
冷眉冷眼的去旁边接了杯温水。
谈错刚吐完,就看见自己眼面前伸过来一截手臂。
黑了很多,或许是在工地上戴手套做活久了,从手腕处不规则的断开,手掌和手臂有着明显的黑白界限。
手指也多了茧子,不是那种弹吉他弹出来的小圆点,而是那种长久用力握劳动工具才磨出来的宽厚老茧,上面还有一些伤痕,新旧交错。
谈错眼睛酸胀,没接水,却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背。
声音里带着哭腔,她知道这种声音林朔听了总会心软,他一直如此。
“谈书平真的没有给我钱,我给你花的全是我高中攒的生活费,还有平时的零花钱,还有每年的压岁钱,一共五六十万左右。”
她端正了身子,扯住他手臂将人拉过来,她将额头贴在他的身前,轻轻的抱住了他的腰身,瓮声瓮气的开口。
“我去找他那天——”
她顿了下,仔细回忆道。
“就是你去参加比赛的头一天。”
“那时候我根本不知道公司里出事了,我们吃了一顿饭,他给了我大学的学费,除此之外真的没有其他了。”
至于她签的那些文件,她知道个模糊的大概,却又不十分确定,不敢在他面前提。
她搂在他身上的手臂紧了紧,小声啜泣。
“你能别怪我了吗。”
“我知道乐队是你一直以来的梦想,你别解散,需要的钱我可以出,八月底的复赛你还是跟倍思靳成他们去好不好?”
她嘘嘘弱弱、软声细语的,手臂又冰冰凉凉的环在林朔的腰上,降了他心里不少的火气。
林朔没应,只是沉默的由她这样抱着,长久的立在床前。
夜风重,病房窗户没关,蓝色的窗帘被吹得滋啦作响。
两人沉默以对,林朔不知道谈错在想些什么,但他的思绪一下就飞到了比完赛回酒店的那个夜晚、那片柔软的唇、以及她口中那颗老梧桐树、那些宣之于口的爱意。
如果之前的四年之约他还尚有一点追逐她的余地和可能,那现在的自己几乎已经陷入绝境,更可悲的事这种绝境是她爸一手促成了,既恨又气。
“压根不止是乐队的事。”
“我妈被骗了那么多钱,就我现在这样拼命赚,都不一定够下个月的还贷费。”
他摸了摸谈错的头,咽喉苦涩。
“是我根本没有精力了啊,小尾巴。”
“我必须放弃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生活逼我现在必须脚踏实地,我没得选,我妈又那样,我能怎么办。”
谈错像是哭了,又不想他看见,脸狠狠地往他身前蹭了一把才抬起来,看着他下定决心般开口。
“那就先还钱!”
“明天我就把钱全部提出来给你,能还多少是多少。”
“至于比赛,就一两天时间,耽搁不了多久,你就去试一试,万一最后进决赛呢,毕竟你们名次那么好。”
“错过这一次机会,下一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林朔一言不发,对这些话不表态,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谈错就当他默认了。
第二天一早,两人起床没有打照面,各有心事,各有去处。
林朔只当谈错昨晚是冲动说出那些话,并没有真惦记上她说的那笔钱。
塔吊倒塌的场景太过震撼,恍惚间觉得身下的床仍在颤动,林朔一闭眼全是那摊红色的肉泥,害他一整夜都不敢入睡,翻来覆去,总觉得整个房间都充斥着铺天盖地的血腥味。
五点半的闹钟一响,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在这里干下去了,翻身起来就往工地赶。
天还没大亮,他本以为自己算来得早,不成想装箱组建的临时办公室门口已经集聚了不少人,将入口围得水泄不通。
林朔钻进人堆里往里面挤。
吵闹的人群里一个接一个蹦出来不少形容词。
太惨了,中年人,上有老下有小,唯一的顶梁柱,联系不上,失踪。
其中夹杂着一些叫骂声。
他*的、狗*种、不要脸、生孩子没*眼、下地狱。
最后又有一句无奈的诘问,问别人,也像问自己。
怎么办?
是的。
怎么办
林朔好不容易挤到了办公室门口,本就简易的大门不知道在他之前经过多少暴力蹂躏,本就单薄的钛合金板子被人砸出多出凹陷,,仅剩不多的几颗钉子勉强维持着支撑,摇摇晃晃就像下一秒就要掉下来。
但是激愤的人群没人在意。
屋里只剩两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女人,一个是工地财务,一个是库管。
他见过一面,在他第一次见包工头的时候。
那包工头平时没事就会在这里,今天那么大的阵仗,却没半个人影,林朔一进来就感觉到了反常。
财务脸上满是愁容,一脸烦躁的说结不了工资,得上面的人说了算,问的人多了,她一脸不耐烦。
打头的工友一听这话大为光火。
“姓李的昨晚还在,今早就联系不上了!”
他气急败坏的一拍桌子,冲着财务喊叫。
“老子从年初干到现在,一分工资没拿过,出了这样的事,工地肯定要停工,我今天就想结了账走。”
他指着财务,言辞激烈。
“你今天必须把钱结清了,不成你就给他打电话,反正老子今天就是要见钱,不然老子把这破办公室给你拆了!”
以他为头,后面不少人一起附和,场面一度开始失控。
女生何曾见过这种场面,再三磨蹭下还是摸出了手机,开了扩音打出去,全部不接,最后干脆变成关机。
原本吵闹的人群突然变得死一般的寂静。
一道人声犹犹豫豫的响起,说出一个不愿意相信却摆在面前的事实。
“姓李的不会真的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