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咙往下吞了一口唾沫，不破染月左手大拇指抵住刀镡，把刀推出鞘了几寸，她浑身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灵力向四面八方涌出，留意着身边的风吹草动。

    “你是谁！”她感知不到任何敌意，但空气却刺痛着皮肤，“这里是居逸山，你敢在这里动手！？”

    周围的所有声音都彻底消失了，恐惧狠狠地攫住了染月的心脏，她呼吸急而短促，在空气中僵持了片刻后，终于夺回对僵硬身体的控制权，她不顾一切地转身向山上跑去。

    只要能到神山结界内就安全了！

    向前没跑几步，她被一股无形的巨力狠狠地压倒在地，动弹不得。

    脚步踩碎落叶的声音响起，不破染月竭力抬起头，看到一个身披白色斗篷，面目被施加了无法直视的术式的人。那个人掌心向下，做着一个优雅的下压手势。

    “你敢在这里动手，竹鹤家马上就……”她咬着牙挤出一句话。

    “他们察觉不到的。”那人的声音雌雄莫辨，柔美动听，却让不破染月从心底生出寒意。

    “为什么要杀我……让我死个明白！因为我的身份，还是什么！？”她的左手在遮挡下默默地挪开。

    斗篷人左手在空气中一挥，拧断了染月正在暗中摸索灵印信物的左手腕骨：“别耍小把戏，现在立刻，和你的霜刀解除契约。”

    腕骨断裂传来清脆的一声，在极度的紧张里竟感知不到疼痛，但她颤抖着，冷汗已经浸湿了衣服：“解除了契约你就会放过我吗？”

    “你有资格和我谈条件吗？”那人的手又往下压了几分。

    她被死死地压在地上，浑身承受着无形力量的挤压，心跳飙得很快。

    [不是老念叨千年的等待吗，你给我靠谱一点！！]不破染月在心里喊着，企图把血烟重新喊出来。

    在这个人面前，连她曾引以为傲的灵力都被压得使不出来。

    她不想死。

    “这把刀有什么好的？刀魂很蠢，成天打扰主人，嘴碎还幼稚。”不破染月说，“阁下要是喜欢我马上就送给您，只是我实在不明白您这样的大人物为什么会看上它……”

    拖延时间拖延时间，竹鹤家不可能毫无察觉。

    那人垂下双手，压力骤然消失，他沉默了片刻，带上了斗篷的帽子：“不愿意解除也罢，你就这样死吧。”

    这人的目的只是要她的命而已。

    不破染月右手和膝盖撑着地，狼狈地爬起来。

    那人抬手的瞬间，她也抬手，他的手中空空却有毁灭的力量，而她甩出了很久之前竹鹤清见所赠的一道灵印信物。

    刚才左手只是假动作，右手在掩护下拿出了保命的东西。

    一道最强的“护佑”之术，竹鹤清见骄傲地说世上无人能破掉这个保护结界，只是它的力量会随着时间流逝而减弱，最多维持半天就会自行消失。

    白色的光罩隔开了两人，毁灭的力量被隔绝在外，不破染月被牢牢地保护住了。

    她长长地呼一口气，脱力跌坐在地上，这时她才感觉到左手手腕传来的剧痛，抬手一看，手臂和手掌之间仿佛失去连接一样，手掌无力地垂着，错位的骨头突兀地将皮肤撑出了怪异的形状。

    “这样只是把死期延后而已。”那人在结界外走了一圈，靠在离染月最近的地方，脸贴着结界，动作还有几分滑稽。

    “你看谁先死。”她不客气地对着对方比出了中指，开始处理自己身上的伤口。

    用了这道灵印，竹鹤清见肯定有所察觉，不出几分钟这位家主大人就会赶过来，现在染月看着这位斗篷人的眼神已经仿佛在看死人了……不过为什么他没有要逃的意思？

    “很强的护佑之印，从外一时半会儿打不破。”他就地盘腿坐下，手不断摸着结界，企图寻找它的弱点，“虽然要防着同事抢功，不过幸好我还有些时间。”

    “你居然不跑？”

    对方凉凉地斜睨她一眼：“你期盼的事情不会发生。”

    冰冷的眼神透过万无一失的结界刺了进来，不破染月心里有些残存的畏惧，不禁闪躲了一下。

    把左手腕骨的伤简单处理后，她找了棵树坐下依靠着休息。

    刚才这通折腾后，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下弦月的月光被厚重的云遮住了，只影影绰绰有一点光镶在云层的边缘。

    被结界庇护着，过度紧张后的疲惫逐渐充满了她的身体，原本还警惕着结界外一直没有离开的斗篷人，后来染月也有几分注意力涣散了。

    [………………主人！听得见了吗！！]血烟突然喊了一嗓子，她浑身一个激灵。

    [吓我一跳，看来这人的‘附魂’隔着结界无法施展。]染月轻轻摸了摸怀里抱着的刀。

    [你伤重吗？还用得动刀吗？]

    [还好，右手没什么事不影响挥刀。怎么了？]

    [我知道个办法可以暂时让‘附魂’失效，但只能维持很短的时间，等会儿我们就趁机突围，往山上跑，用你最快的速度不要命地跑。]

    [这结界还能撑一会儿，等竹鹤家……]

    [这人有古怪，他不止会一种至强驭灵术。他把这片空间封锁了，没有人能察觉你在这儿出事了。]

    不破染月惊恐地看了一眼那个盘腿而坐的人，心脏再一次被恐惧捏紧。

    以灵力封锁空间，只有掌握了“护佑”、最善于构筑结界的竹鹤家族人，或是强如明善弘道那样的驭灵师才会。

    而五种至强驭灵术的传承是互相独立的，甚至术式之间会互相排斥，或许有天赋之人可以勉强使用其他的，但没有人能同时精通两种。

    [告诉我那个让‘附魂’失效的办法。]不破染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附魂’直接作用在刀魂也就是我身上，等结界失效你直接把我炸了就行，还能给他狠狠来一下争取时间。]

    [那你……不行！不能伤到你的灵识。]她下意识抓紧了刀鞘。

    [生死攸关什么行不行，就这么办！我千年老妖精啊我，炸一下也就是缩回刀里浑浑噩噩再睡几年而已，如果你不好意思的话，以后修炼就再努力些，我会醒得快一点的。]

    [我想再争取一下，把你的感知力全开。]

    [你干什么……！]

    血烟还想说什么，被不破染月强制闭嘴了。

    她走到结界边缘。

    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被那道眼神注视的寒意从脚后跟攀了上来，她便知道此时正在和他对视。

    “你也是神血家族的后裔？为什么要对我动手？你刚刚说的同事和抢功是什么意思，你们都想要我的命？”

    斗篷人微微偏头，语气轻柔：“把这些告诉一个死人不是白费我的力气吗？”

    “像你这样的高手要我的命根本不难，不需要太多人办同一件事，那就是说你们的工作不是针对我一个人，大概是针对很多人。这些对象有什么共同点吗？”虽然看不到对方的表情，但通过血烟可以感知到他的细微情绪变化，不破染月语速加快，“我最大的身份就是出身自那个了无踪迹的家族了吧……其实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我的家族消失得这么彻底，不仅竹鹤家朝雾家都和他们没有任何联系，我自己对出身也丝毫不知。不过如果，我的族人避世不现的原因是避祸，是有一个势力或是组织不懈地追杀并企图灭绝我们，大概就说得通了？”

    对方看似毫无波动，但手指蜷缩了一下。

    “你既然来杀我，应当是做过调查的？我的父亲能察觉我的出身，最重要的原因是他找到我时的经历，而朝雾家主最后印证了推测。他们尚且费这么大的功夫，你又是怎么笃定……啊，难道你还会‘识源’吗？”

    寒意越来越重，但不破染月仍然继续说了下去。

    “遮掩面貌带面具就可以了，但特意费力用术式掩盖太刻意了。使用‘辩言’的人，眼瞳会不受控制地变成金色，你是为了遮掩这一点才这样的吗？同时身具四种至强驭灵术，不过你好像不会第五种？否则我没有机会用出封存这道结界的灵印……只是你还是人类吗？”

    斗篷人豁然起身，抬手猛击结界的白壁，整个空间震荡起来。

    “必须要杀了你！”他的声音第一次显露出了急迫，动作也不再优雅。

    猜对了。

    不破染月向后退去，这个结界撑不了多久了。

    [血烟，我会活下去的，也会尽快唤醒你的，我向你保证。]

    [被你从灵塚带出来这两年里我过得真的很开心。]

    [别说得像永别一样，你给我支棱起来。]

    [得令！]血烟中气十足地大喊。

    少女右手握上通身纯黑的霜刀，刀刃上聚集起属于刀魂的灵识之力，银白的刀刃被染成血红色。拔刀的那一瞬间，恐惧烟消云散，不破染月心中只剩下对这把有灵魂契约的霜刀的信任。

    结界被打破的那一刻，她眼前的一切突然速度变得极慢，结界碎片仿佛悬停在空气中，对方原本快得根本看不清的身法轨迹清晰可见。

    这是对时间的掌控，属于她的传承，第五种至强驭灵术！

    刀刃挥向对方的空门，灵识爆裂开来，与此同时不破染月转身拔腿就跑。

    [我沉睡的时候，简单的招式也还能用……]

    山上寒冷的空气灌满了胸腔，和血烟最后虚弱的声音交混在一起，让不破染月感到心脏的刺痛。

    还有一点点……！

    脱力的晕眩中她好像看见了神山结界边缘竹鹤家点的灯，身后海潮般的毁灭灵力紧追不舍。

    脚被什么缠住，不破染月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前摔去，左手下意识撑地，一阵剧痛从手腕传来，她眼前一黑。那股无形的重压再一次覆上后背，染月不愿放弃，在骨头几乎要碎裂的痛楚中爬着向前。

    “你真是很危险。”身后那个柔美的声音听起来也很虚弱，灵识爆炸的一击时机把握得极好，让他受了重伤，“必须让你死才行。”

    染月没有回头，只是撑着头眼睛向前看，看着远处的灯，除那以外整个世界都陷入了黑暗，她想为什么就只差一点点。

    如果斗篷人选择封锁空间后一击毙命，她早就死了。

    “不要让我最后也一无所知！”她赌这个人不会让自己这么快死掉，赌他喜欢看猎物最后的挣扎。

    要利用这一点，至少给老爹留下自己死的线索。

    “你猜对了一半……我这种身负四种神术的人，就是负责猎杀你和你的族人的。不过和你这样接受神明恩赐的幸运儿不一样，我们是用灵魂和恶神做交易，成为祂的仆从，才换来这残缺的神术。”斗篷人摁住了她的头顶，冰冷的血顺着他的手指沁入染月的头发。

    “身兼四种至强驭灵术，贪婪会引来天罚，你和你的同事应该都会是短命鬼吧。”

    “我会亲手试试你的头是否和你的嘴一样硬的。”

    在他用力之前，不破染月右手反手向身后猛地一刺，这一刀正中斗篷人的胸膛，清晰的骨裂声。

    她没有拔刀出来而是直接附着灵力于外，霜刀收在刀鞘里，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是纯黑刀身最好的掩护。这一招是竹鹤清见传授的，霜刀不出鞘时对手容易不设防备。

    “你的术式，还是残缺的！”

    四种驭灵术不可能全部精通，斗篷人构筑的结界一定比竹鹤家族人的手段更脆弱，这一击再次破了他的身防，封锁空间的结界也随着操纵者加重的伤霎时碎裂。

    没有结界掩盖，激荡的灵力和冲天的恶气无处遁形，这阵动静已经落入守护者们的视线了。

    不破染月清晰地感到自己和这座山再次连结起来，山风浩荡，吹拂在脸上。他们会察觉异样，来到这里，最后查明一切的，即使那时自己已经死去。

    她弯了弯嘴角，感到全身的力气正在缓慢地流失。

    在彻底的昏迷之前，染月感到对方引爆了自己的灵力。

    给恶神打工至于这么不要命吗？

    恐怖的力量毁灭了这片空间里一切存在的事物，她最后的意识也被一起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