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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若半身

    兄长失踪半年后,第一次再见他时,红桃觉得眼前的人脸上弥漫着死气。

    那股幽暗的黑色笼罩在绒山的身上,在白色西装上延伸着,像蛇吸附在潮湿的沼泽。虽然早在多年前就知道迎接绒山的结局必定是悲惨的,但这是红桃第一次如此直观地体会到自己将要失去他了,悲伤如潮水般涌来。

    而现在,看着绒山光着脚大剌剌地躺在折叠床上,整个人四仰八叉,被子横七扭八地缠在身上,睡相奇差无比,和小时候一模一样,红桃心中再也感觉不到那种细腻的情感,捡起地上的靠枕就狠狠地扔了过去。

    “干什么……”半醒的人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染月和小莲已经到了,你最好快点收拾好。”红桃走上前,用靠枕再次殴打了大哥的脸,语气恶狠狠地威胁道。

    “又来??我不是让你把那两个粘人精甩掉吗?”绒山翻了个身从折叠床滚到了地上。

    “呵呵。”红桃冷笑了两声不再理他,起身离开了房间。

    艺术馆走廊的另一头,玻璃墙面后的大厅里,不破染月正靠在椅背上翻看着一本薄薄的宣传册,每翻过一页就要对上面的标价啧啧称奇:“以前说红桃老师很有钱我还没什么感觉,现在感受真是越来越深了。”

    “而且她根本不靠艺术馆赚钱。”四谷莲补充道。

    “——我去,这种平平无奇的玻璃杯也要几十万?到底谁会买啊!有钱人真的这么蠢吗?”

    “那个不是玻璃,是水晶打磨的。”红桃抓过宣传册扔到一旁的桌子上,“这个册子里全是朋友寄卖在我这里的展品,不是我做的东西。”

    背后吐槽被抓了个正着,不破染月耸了耸肩:“我没有鉴赏的眼光嘛。”

    今天的红桃少见地没有化妆,眼下有着经常熬夜带来的黑眼圈,头发也未经打理,散乱地披在身后,黑白两色泾渭分明。她坐到对面的矮沙发上,整个人陷在柔软的凹陷里。

    不破染月近来眼见着红桃紧绷着的神经一寸一寸放松,现在兄妹两人一个惫懒不肯早起,一个没有出门的打算,看来绒山撑过了最难的时候,命已然是续好了。

    “明天我要飞一趟京都,很快就回来。下周大哥和我要去母亲那里一趟,待上两三个月,过了满月节再回来。”红桃的语调懒洋洋的,“大哥不会长久待在镇上,满月节后他什么时候离开也难说,如果你们等不了就快点让他履行灵誓。”

    自结誓之后已经有两个多月,期间有三名遗愿未了的游灵自愿和绒山做交易,北境终于进入山野遍绿、溪流清澈的夏天,他枯败的身体也从死亡边缘被拉回。

    “了解。”不破染月站了起来,稍微伸展了一下手臂和肩颈,关节发出几声清脆的响声。其实她巴不得绒山不要久留,他了解太多神血家族的秘辛,相处太久难免不被他看出破绽。

    红桃在沙发上从斜坐变为仰躺,手臂把手机举到眼前,片刻后歪头问对面的两人:“吃过早饭了吗,我让厨师多做两份?”

    “可恶的富婆,原来家里还请着厨师……”不破染月小声嘀咕了前半句,随后立刻提高音量,“吃,当然要吃!”

    “嗯,好。”富婆懒洋洋地答应完毕,发了条新的消息出去。

    突然艺术馆的大门被重重地拍击,急迫的响声回荡在安静的大厅里,节奏凌乱轻重不一。

    红桃眼睛斜了一下,半点没有要起身的样子:“你们之前直接把人叫来这了?”

    “没有,或许是找你的。”四谷莲说罢就要去开门。

    这座艺术馆的门闸上被设下了精巧的驭灵术灵印,阻隔了外界的窥伺。

    不破染月看着大门的方向,心里隐隐感觉到门后的人或许有些不寻常,但除了不靠谱的“直觉”外,以她的感知力,探查不出任何实质性线索。每当这种时刻便感觉有些气馁,总会想要是血烟还在身边该有多好,没有他不止是失去趁手的通灵武器这么简单。

    ——不过血烟应该留在了居逸山,或许可以拜托四谷莲拿着自己的信物去唤醒他?

    愣神中四谷莲的手已经摸到门锁了,“咔哒”一声后,错愕中,门外两个浑身是血的人径直倒向了他,他被压得一个踉跄后站稳扶住对方,其中一人已经失去意识,另一个只是神志勉强清醒。

    “请……帮助我们……”清醒的那人手中举起一个黑色手牌,声音颤抖恳求道。

    艺术馆是整座小镇上灵力最浓的地方,这两人身负重伤,于是求助到了这。

    四谷莲回头看向不破染月,而她正盯着那个手牌出神,愣了几秒才开口:“先把门关上。”

    “喂,我这里可不是慈善机构。”

    “我马上和店长说,让店里派人过来接他们。”四谷莲堵住了红桃的不满。

    昏迷过去的是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年轻女孩,不破染月上前接过了她,小心翼翼地把人扶到了沙发上,轻轻一探后染月倒吸了口凉气——对方的内脏几乎已经被震碎了大半,体内虽然还剩一股强大的灵力吊着命,但也恐怕也撑不了几天。

    “你们怎么会伤得这么严重?”不破染月神色凝重地看向另一位没有昏迷的青年。

    他的情况比女孩好上一些,但一道血液还尚未完全凝固的伤疤从眉骨蜿蜒过鼻梁延伸到脸颊——他已经被毁容,而且差一点就成了瞎子。

    “我没法肯定,但我们是被袭击了……咳咳!”青年呛了口血。

    四谷莲见状用耳朵和肩膀夹着手机,赶紧倒了杯温水给他。

    “怎么了?这么热闹?”绒山抄着手施施然从走廊后踱步过来,看到两个陌生人的惨状也不由得啧了啧,随即他的视线被青年手中的黑色手牌攫住,眼睛一眯,很快紧张的心情又放松了下来。

    余光里不破染月瞄到了绒山情绪的变化,和他对上眼神,意有所指地挑眉后微微摇了摇头,确认了彼此的想法一致。

    “店长说茂泉前辈马上就到。”四谷莲放下手机。店长恰好昨天离开了镇子,只有余下的几个人留守在镇上。

    “等会儿你和他回去吧,如果人行了就问清楚这他们是什么情况。”不破染月走到他身前压低声音说。

    “那你呢?”

    “还是跟着绒山,不过他们两个身份有点来头,我会尽快回店里的。”她抬头看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珠。

    “灵誓里从来没提你们可以监视我‘交易’的全程,能不能尊重一下别人的隐私啊?”绒山听到了他们后半截的对话,叉着腰站在了两人身边。

    “你也没有条件拒绝啊。”不破染月不容置疑地看着他。

    绒山留下一个白眼,三人身后传来一声闷响,回头看去,青年也力竭昏倒了过去。

    “你也认出那个手牌的来历了?”去往与游灵约定地点的路上,不破染月问。

    “那么珍贵的宝物,只要见过一次就不会忘。”绒山默认,“朝雾家的信物,黑玉。”

    “不过他们不是朝雾家的人。”她说,“我探了他们的灵力,和神血家族没有任何关系,一分一毫都没有。非族人被赠送信物的情况很少,那两人看起来年纪合适,会不会和朝雾家继承人有婚约关系?”

    “与其关心他们是什么人,不如担心他们到底是被什么袭击才伤得那么重。”绒山话锋一转。

    “这就是店长要操心的事了。”

    “还有,为了不把朝雾家的人招来,我劝你们早点把这两尊大佛送走。”

    “为什么?怕的人又不是我们,你才应该担心吧。”不破染月毫不退让。

    “少在那风言风语,我大不了一走了之,你离得开这个镇子吗?”绒山反唇相讥。

    “像你之前那么狼狈地逃到镇子上来一样,丧家之犬?”

    两个多月的相处,不仅是染月在不断试探对方,绒山也从无数细枝末节里,推敲出了关于她的弱点。两个人都捏着对方害怕的东西,平日就算讨论正事的时候,也总是没说几句就开始针锋相对,四谷莲和红桃在的时候还会打打圆场,今天他们不在,唇枪舌战便愈演愈烈。

    “要是满月节后我就不回来了,你能拿我怎么办?”

    “当然是祈祷你会喜欢因为主动违背灵誓而被惩罚的滋味。”不破染月听着对方苍白的威胁冷笑,“你应该清楚,想解开「辩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嘴这么毒,就不怕灵誓完成后我报复你吗?”

    “和我动手的话要做好死的觉悟哦,你这么惜命,应该做不到的。”这是她能拿捏住绒山最大的依仗,一个怕死的人浑身都是软肋。

    “小怪物……”他悻悻地哼了一声。

    “多谢夸奖。”

    “没在夸你!!”

    「在野」的店门在店长接到四谷莲的电话后,便提前打了烊,茂泉如园收到消息后,驱车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艺术馆,把昏迷的两人接回了店里,安置在了二楼最后一间空屋里,开始缓慢地为他们治伤。

    午后时分不破染月回到了「在野」,绒山竟然没有回艺术馆,而是跟着她来到了二楼。

    “人还没醒。”四谷莲守在客厅,余光看到门被推开便站了起来,注意到她身后的人,眉毛微微一蹙。

    “瞪我干什么,又不是我死皮赖脸要跟过来的,是这家伙求我。”绒山注意到他的目光,朝不破染月努了努嘴。

    一上午吵得有些累,于是不破染月没有回嘴,说了句“滚”便进房间去查看昏迷两人的伤势了。

    “吃东西了吗?给你留了饭。”四谷莲靠在门框上。

    “吃。”她头也不抬。

    “好。”

    早上有些匆忙,现在仔细探了探,不破染月才发现女孩体内那股护住了内脏的灵力正在修补着她的伤口,守护与疗愈的术式出现在同一道灵力里,这恐怕是「护佑」之术。女孩同时身具朝雾家和竹鹤家的保护,简直就像……就像曾经的自己一样。

    “依我看,这些伤就是普通恶灵造成的,没什么特别。”绒山坐到了床垫的尾部。

    “用「识源」再看。”

    “你使唤人真是不留情。”他耸了耸肩倒也没有拒绝,左手食指放到眉心,术式覆盖双眼,使施术人能破除迷障、拨云见日,直抵事物本源,“……糟了。”

    “糟到什么地步?”

    “是那帮疯子豢养过的恶灵。”冷汗瞬间浸湿了绒山的后背,他太明白信奉恶神的人到底是什么德行了,之前为了让自己销声匿迹,他筹谋了快一年,来暮野镇也是考虑到这里偏安一隅能安心养伤,现在镇子附近又出现了和前同事们有关系的踪迹,他暗骂阴魂不散。

    “你们的人数很多吗?”为什么连这种偏远小镇也会出现。

    “是他们,我跟他们没关系了!”绒山提高音量强调,“应该不是有人摸到这来了,那帮人从来不会在小地方花心思,对豢养的恶灵也有控制之法。随意伤人的恶灵应该是失控后被遗弃,但善后处理没有完成好的。”

    “所以是无主之物,被驱散也不会把别人招来?”

    “别说得这么轻松,作为失败品的恶灵是最暴虐、最有攻击性的,更别说被遗弃后到现在吞噬了不知道多少灵魂,现在成长成什么样了没人知道。”绒山摆手,“凭你们这群弱鸡想驱散可是很难的。”

    “恶灵应该是被暮野山崖数量异常的自杀者吸引过来的。怪不得茂泉前辈说最近镇上亡魂的踪迹变少了。”四谷莲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盘子站在门口,“饭热好了。”

    “我也有份?”绒山惊喜地问。

    “只要你吃得下按我口味做的饭。”不破染月幸灾乐祸。

    “没关系,有普通的菜。”

    “你真是个好人,四谷莲。”绒山感激地拍了一把对方的手臂,“但是跟心眼这么坏的家伙相处,平时一定要多加小心啊。”

    “你在说自己吗?”

    “谁回答了就在说谁。”

    “哟,以为你在自我描述呢。”

    “好了,吃饭别吵架。”四谷莲无奈道。

    傍晚后天色渐暗,守在屋子里的人换成了一柳鸢。

    自从木间里绪的丈夫和女儿搬来暮野镇后,原本和她同住一屋的一柳鸢便搬去了隔壁,和不破染月做起了室友,把屋子留给了木间一家。今天一家三口去了镇上的几家幼儿园考察,准备给女儿选学校,这个点还没回来。

    “一柳姐,店长和你说过她什么时候回来吗?”不破染月推门走了进来。

    “她的事挺重要的,之前说要离开一周,就算想尽快赶回来,起码也还要三五天。”一柳鸢拉住她的手,“你守了一下午了,去休息一会儿吧。”

    “我有点担心,如果袭击他们的恶灵往镇上来了怎么办?”

    “不会的,镇上的守护结界在乱世时都没有被击破过,店长来了之后还对它修补加固了许多次,如果真是那般凶恶的恶灵,这两个人根本没机会逃掉的。”一柳鸢安慰道,“先等他们醒来,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探过恶灵的底后再处理就好。你还没来的时候我们也对付过恶灵的,只有茂泉前辈受了点伤,将养了半个月就好全了。”

    不破染月嗯了一声,心底还是充满了不安。她明白绒山话里的意思,这个恶灵一定相当麻烦,就连能杀死自己的那种程度的恶神仆从,都因为控制不了它而不得不选择遗弃。

    之前绒山说店里是一帮弱鸡,虽然很想反驳,但正是因为自己曾经见过太多顶尖的驭灵师,所以她不得不承认对方说得有道理。

    现在店里的众人,一柳鸢生前只是接触过简单驭灵术的普通人,唯一的战果是曾经打跑过两个骚扰她的男人;木间里绪精通结誓,但总不能指望和恶灵结誓来处理它;店长能否及时回来还未可知,何况她只专精于对游灵的术式;茂泉如园和不破染月倒是稍微擅长战斗一些,但作为游灵恢复力极差,对付一只凶残的恶灵风险太大;就连算来算去能真正派得上用场的四谷莲,对「辩言」的掌握只到最初一层,在森叩也只待了一年磨练不多。

    如果血烟还在身边就好了,至少……

    这天里第二次生出这个念头,不破染月眨了眨眼,越发觉得应该把他找回来。

    “一柳姐,我有点事出去一下,这边有情况就给我打电话。”她松开一柳鸢的手,转身向楼下走去,一边掏出了手机给那个最近的联系人打了电话。

    四谷莲才刚刚到家,口袋里手机震动起来,他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名字,一边接起一边打开了刚关上的房门往外走:“怎么了?”

    “有件事想麻烦你。”不破染月好像在跑,声音听起来气喘吁吁。

    “你说就是了,我一定尽力。”

    “我想请你去一趟居逸山,把我的通灵武器,带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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