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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过往

    疲惫感加重的好处是晚上睡得更香,当然与之对应的则是,被人强行叫醒,起床气会加倍。

    “喂,怎么睡的跟死猪一样。”

    前一秒还在梦中的山见泽,下一秒却梦境一转,听到了一个让自己情绪复杂的人的声音,对这个搅扰了自己美梦的家伙,不破染月怒从心头起,她人还没彻底醒来却已经凭借怒意强制支配了身体,于是伸手狠狠地对着对方来了一巴掌。

    绒山被这携了灵力、相当凶狠的一巴掌扇得整个人仰面朝天,耳朵隆隆作响几乎眼冒金星:“我靠!你想杀人啊!!”

    “小声点,会吵到我室友。”揍到了人,不破染月也终于脱离了梦境,她坐起身,拿枕头垫在背后靠着,“对于深夜偷偷溜进我房间、来路不明的男人,这一巴掌算是轻的了……你翻窗户进来的?”

    “我又没钥匙,当然是翻窗户。”绒山呲牙咧嘴地揉着自己的左脸,“妈的有没有破皮啊!?”

    “装什么,这一巴掌才破不开你的护体灵力,最多肿两天给你长长记性。说,什么事?”

    还没到满月节就回了镇子,而且是一个人突然深夜来找她,太奇怪了。

    “我这边可能出了点问题……”

    “废话,不是你出问题还能是我?说重点!”

    绒山没有半点自己孤身一人深夜闯入女孩房间的尴尬,拖了把椅子到床边,从善如流地坐下,一副话很长的样子:“我假死逃出来的事,或许出了点纰漏,我得离开镇子先避避风头。”

    “小镇偏僻无名,正是好藏身的地方,躲在这里才是上上之选。”

    “不,我绝不能把危险……带给红桃。”他咬了咬牙,“灵誓不能再拖了,你的三个问题,应该早就准备好了吧?现在、就在这里解决,让我没有后顾之忧地走。”

    “我问?唔……现在不应该是你先主动交代清楚吗?”不破染月摸了摸下巴,靠在床头,看起来火气已经全部消了下去,神色是一点也不急。

    绒山闭上眼,意识到自己刚才那两句话已经被对方琢磨出了什么。这女人睡得一副昏死模样,深夜被强行叫醒,脑子就转得这么快,真是让人心惊。但正因如此,他才……

    “那我们彼此都坦诚一点。”

    “坦诚什么?”刚刚才占住半分上风,但绒山此时的语气却突然让不破染月心里一紧。

    “比如,你不是竹鹤家的人。”

    话音还没落下,黑暗的空气里闪过一道微光。

    霜刀出鞘!

    冰冷而锋锐的刀刃紧贴着绒山的脖子,被揭破身份后不破染月再也无需伪装自己的灵力,她的灵力流转间,对恶神仆从来说仿佛深渊般的威压迎面而来,无言的恐惧与他的命只有一线之隔。

    “怎么发现的?”

    灵誓中特意加的那条不可对「在野」众人使用驭灵术,正是为了防绒山在恢复之后,用「识源」发现自己的身份,而且平日里只要是有他出现的场合,染月对灵力的伪装也从未卸下过。

    “猜的,原本只有30%的把握,你这样的反应,就是100%了。”

    “这也能赌对,你真走运。”

    “别这么紧张,相信我,我和那帮家伙不一样,对杀你没有任何兴趣。”绒山的手捏住刀刃,把它从自己脖子上挪开几分,“坦白说确认了你的身份,现在我才真的觉得很走运。”

    “愿闻其详。”不破染月把霜刀收回刀鞘里。

    挤压着呼吸的灵力威压也散去,绒山终于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就先从我是如何变成这样说起吧……成为腐烂之众的成员,有两种可能:一是机缘巧合得知了皈依恶神的办法,并且自愿堕落的,另一种,则是体质格外适合容纳恶神之力的人。”

    “所以你不是自愿的,就没有信仰。”

    “不,我是。——你你你把刀收回去!我是自愿的,但我没有信仰,只是为了代替红桃,十年前她才是那个被腐烂之众盯上的人……我们同胞兄妹,所以瞒了过去。”绒山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脖子,“当这腐烂之众、恶神仆从确实会短命,我还年轻不想死,所以做局假死逃了出来。”

    “年轻吗?你好像比我大十几岁来着。”

    “才三十出头怎么不算年轻!”

    “好吧,年轻人,你请继续。”不破染月倒不是真的在讽刺绒山年纪大。

    她两辈子体验过活着的年头加在一起都没有三十年,现在更是一个堂堂正正外貌停驻在十九岁的游灵,自然觉得三十岁有些遥不可及。可此番听他一说她才发觉,三十岁而已,确实还是一个有着一片辽阔未来的年纪。

    “我准备了整整一年才终于逃离,自认是万无一失,但现在恐怕不得不承认这是一厢情愿了。以前和我关系不错的一位兄弟传了密信来,有些痕迹被上头怀疑,此举动被视作背叛,我,将会被清剿。”

    “你的‘兄弟’可信吗?”

    黑暗中绒山的轮廓如雕塑般静静凝固了片刻:“大部分腐烂之众都是自愿堕落的人,他们大多性格残忍暴虐,加之命短却又掌握着强大的力量,所以很容易起摩擦,彼此之间关系不算和谐。不过凡事总有例外,比如我、比如我的这个兄弟,他的代号是乌羽,和红桃一样,是被选定的人。原本他家庭幸福前途光明……但腐烂之众屠了他家满门,强制转化了他。乌羽比我早去几年,身份上算是我‘师傅’的师弟,对,新人进去之后会有一个师傅来带,师傅同时也是新人的上级,师徒关系的几人就算作一个‘小组’,各个小组之间除了特殊情况彼此不会合作。如果师傅死了,优秀的徒弟会变成新的师傅,得到更多好处。在那里虽然明令规定不能互相残杀,但只是不准直接出手杀人而已,在任务里暗中坑害、设下陷阱等等都是不论的,所以后辈杀前辈的事,并不罕见,我师傅就是这样死的。”

    听着黑夜里对方平缓的语气,不破染月垂下眼帘,她想象着过去绒山生活在那样一个每天提心吊胆、与身边的同伴都无法交付信任的世界里……他到底是怎样熬过十年的?

    “师傅死的时候,我才刚成为腐烂之众的一员不久,上面的师姐坐上了师傅的位子后,嫌我碍眼,把我丢去执行了危险的任务,不过没有如她的愿,我走运撞上了乌羽,他救了我,我就跟着他了。本来也算有半师情谊的,不过乌羽这个人,自毁倾向很严重,一开始他想着先把我培养起来所以收敛着,后面见我不再需要照拂了,乌羽就去主动送死……可惜没死成,瞎了一只眼睛、瘸了一条腿。”绒山平静的语气里溢出一丝自嘲的笑意,“挺好的,前五年他照顾我,后五年我照顾他,谁也没欠谁。再后来,我谋划着假死脱身,我劝乌羽和我一起走,他没有同意,他一边说我不会成功的,一边又说希望我能成功,并且暗地里帮了我很多。”

    那样暗无天日的日子里,除了保护亲人的信念,这位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恐怕就是绒山唯一的慰藉了。所以就算身在地狱十年,他也还能重新走到阳光下,哪怕拖着残破的灵魂,满身伤痕,也要再次呼吸自由的空气。

    “乌羽既然给我传密信,应该是真的兜不住了……也算赚到了,五个月完全自由的时光,已经比我预想得还要久了。今晚之后我就要离开镇子,离红桃离得远远的,和那帮家伙最后再斗上一斗,运气好的话应该能再活一段日子。”他接着说,“本来是来希望你和四谷莲今后能稍微看顾一下红桃的,现在知道了你是「时间执手」,就更能把红桃放心地交给你们了。”

    “所以我们第五家族,比起他四个家族,还有特殊的地方?”

    “你是他们的「天克」。”

    绒山坐在床边,他背对着窗户,月光从他身后的窗户倾泻进来、使他仿佛身披银丝织就的薄纱,而正面轮廓分明的脸庞却陷在一片沉默的黑暗里。

    此时有着这样明亮的月光,是因为等这个夜晚过去,天光再亮时,就是亲人团聚、爱人相守的满月节。但这样的日子,却是这个人决定孤身去死的一天。

    “值得吗?”染月突然问。

    待在腐烂之众里,能活的时间一定比这短短几个月要久,而且像以前那样抓住空档也能偶尔来看看亲人。嘴上说着是不想短命,却不惜用许多年换这几个月,还平静地接受了自己将要死在本应还有漫长人生的三十来岁。

    “能让红桃安安稳稳地活下去,所有家人平安,我也在最后享受了很长一段日子真正的自由……怎么会不值得?”

    “到底哪里值得了!”不破染月突然狠狠地拽住绒山的衣领,把他往后一推用力按在了窗框上,“你又不像我真的已经没命了!既然现在还活着,还拿得起刀,还不怕死,就为了你最爱的人再好好拼一次啊!!又是这样什么也不说地失踪当英雄,你有想过红桃又会像过去十年一样每天为你担惊受怕、知道事情原委后又会多痛苦吗!!你自己真的只要这几个月就满足了吗!?”

    跟着绒山和镇子上游灵做交易的那两个月里,红桃和不破染月聊过很多天。诸如少年时代兄妹两人的往事,这十年来自己与兄长的争吵、决裂与和好,对他过往所行之事的不解与担心,还有以为他终于摆脱诅咒、劫后余生的庆幸。

    因为一直以来的经历,不破染月做事一向慎思又多思,但方才那一瞬间的举动却未经任何思考,完全出自本能的愤怒。

    我没有未来了,但你们还有。

    不要认命。

    “镇子上有我这个「天克」,有四谷莲这个「辩言」传人,再加上你的十年、你了解腐烂之众的一切。”那双紫色的眼睛里仿佛燃烧着要烧尽整个世界的火焰,“你就不敢,试着斩断命运吗?!”

    绒山原本已经沉寂的心好像再次有力地跳动了起来,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在寂静的深夜里犹如炸开的烟花,血液叫嚣着、奔流向身体每一个角落。

    “果然五个月还是太短了……”他伸手捂住了自己左侧胸口,“我也一点还不想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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