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日到了，要做银莲花的插花，染月过来帮忙！”
早晨不破染月才刚刚打开店门，一柳鸢就抱着一大捆看起来新鲜采摘、还沾着露水的银莲花，放到了店里最大的那张桌子旁，招呼着她过去。
“你早起去郊外摘的吗？”染月惊讶，一柳鸢平日里很爱睡懒觉的。往常生气充足时，染月起床都很早，时间多的时候她还会晨跑和锻炼，而一柳鸢的习惯是有排班的时候踩点起床，休息日就睡到自然醒。
“小莲摘来的。”指指了柜台后面。
“那就不奇怪了。”染月低头咳嗽了两声，坐到了桌子前，拿起花枝开始思考如何修剪和搭配。
“怎么咳起来了？”一柳鸢坐到她身边，后半句把声音压了下去，“身体衰弱？是不是生气不够的并发症？”
“没事，没有，只是嗓子有点干。”
不破染月刚从绒山那里取了不少生气，现在倒没有为这个犯难，应该是昨晚情绪激动，话说得多了点，还吼了好几声的原因。不过她还暂时不打算把那么危险的事告诉一柳鸢，一柳是店里的人里对驭灵最不擅长的，现在就说反而惹她担心。
“其实那个……”一柳鸢又凑近过来，眼神小心翼翼的，犹犹豫豫地说，“昨晚我回家有点晚，都半夜了，无意中听到你房间里有、有男人说话的声音……”
确实是昨晚说话太大声了点……不破染月扶额，大脑快速运转要怎么回答。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思索，一柳鸢话音才刚落，两人身后突然咣当一声，四谷莲连人带花瓶摔在了地上，而为了不把玻璃花瓶摔碎，他还在电光火石间眼疾手快地把它们抱在了怀里，保全了两个脆弱的玩意儿。
“哎呀！地太滑了！怪我怪我，拖地的时候偷懒了没把水拖干净！”一柳鸢连忙伸手去扶。
“地确实有点滑……”四谷莲低着头，不自然地眨着眼，“我去重新拖一下。”
“我来我来！”一柳鸢不容分说的把他摁到座位上，去了工具间。
“花瓶给我。”不破染月头也没转，冲着旁边伸手，她看着刚剪好的这把花枝，深深浅浅的红色花朵重叠在一起，外轮廓流畅颜色变化和谐，顿觉十分满意。
半晌没有回应，她才转头看向身旁。
四谷莲抱着两个玻璃花瓶杵在那里发愣。
“摔傻了？”不破染月去拉他的衣领，眉眼深邃的脸乍然被拽得转向她，银发搭在额头，一双眼里的情绪还没来得及掩饰，在温暖的琥珀色里化开，却如墨般浓厚。
不破染月心头一跳。
但没等她做出什么反应，四谷莲已经飞快地敛下眼睫，把那两个巨大的玻璃瓶递了过来后，他又没话找话地夸起了插花：“……修剪得真干净啊。”
“毕竟我也算跟红桃老师耳濡目染了一阵子吧，可能有点艺术家的品味了。”
“我去帮木间……一柳姐洗拖把。”四谷莲还是起身离开了，一向利落挺拔的背影竟然看起来有几分萧索。
直到插花全都做好了，不破染月还在店里转悠了几圈，往几个置物架和桌子上摆了几枝单花，给店里环境增添了些节日氛围，那两人都还不见从工具间出来。
店门门把手上挂的木牌还保持着“休息中”的那一面，店门口却已经站了人，已经到了开业时间，染月过去将木牌翻面，把客人请了进来。
“满月节快乐，不破小姐。”来人是位熟客，开门后就和她打起了招呼。
“满月节快乐。今天要喝点什么？”
“当然是节日特调了，记得做得甜一点。今天店里就你一个人吗？还没尝过你的手艺呢。”
“我？千万不要期待啊，我不擅长做放进嘴里的东西。”染月写好了单子，“今天的厨房主力是四谷莲和一柳姐……他们怎么还没出来？你等等噢，我马上去叫。”
去工具间逮两个疑似偷懒的家伙，隔着门，里面隐约传来了说话声，和洗拖把的水声混在一起听得不甚真切，染月一把推开门：“都开店了！还磨蹭什么！”
三张脸面面相觑。
水龙头的水哗啦哗啦地流。
“生气不够我……”
“开店时间……”
“别拖地……”
三张嘴又同时开口。
“我去招呼客人！”一柳鸢率先脱身，溜之大吉。
四谷莲走上前来，刚才在桌前晃神时的情绪已经褪去，此刻他脸上满是担忧。
“啧，一柳姐和你说了？”不破染月问。
他眨了一下眼，慢慢点了个头。
“生气不够的事已经解决了，不要为这个发愁。我个人的需求量太大，只是遇到‘收成不好的时候’只取一人份的将就一下而已，要以保障整个镇子的供给为先。”
“我。”四谷莲的手放在自己胸口，“我是有驭灵能力的人，控制得当，少量取走生气不会有影响，以后如果再有……”
“你对所有游灵都是这样吗？”
“我……”
“镇上这么多游灵，如果被知道开了先河，以后怎么停止？你是「在野」的人、镇子的管理者，难道要无穷无尽地当所有游灵的血包？这建议不要再提了。”不破染月说接着，随后话音一转，“今天下班来找我，有别的事。”
她转身离开工具间，留下愣在原地的四谷莲。
所有？
怎么会是所有？
来到镇子之后的两年多里，经历过几次收成不好的时候。情况轻的时候根本不需要做什么，等几天自然就好转，而遇上情况紧急，店长就会去周边城市的各种大医院。另外还有一些游灵或是结交他人或是求助亲人，换取生气，从来都没有轮到需要他们「在野」的人“做出牺牲”。
是以，四谷莲也从没有机会生出这份心。
现在，不破染月因为自己需求太大、收成不好，不肯给店长添麻烦，瞒着大家。他责怪自己竟然没有任何察觉，甚至在看到她困意连连时，也没有半分疑虑。
所以下意识就想要弥补。
不是那么伟大地为了他人牺牲自己，是因为许久之前就决定的，不愿再见她形单影只。
“只是你。”四谷莲对着身前空荡的门框，低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