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时，不破染月发现自己正趴在一个人的背上，他步履平稳，体温隔着衣料使她胸前一片温暖。她转了转眼睛，看到了身下这人银色的头发沾着血污，便知道是四谷莲正背自己走。

    身边并肩同行的是扛着绒山的乌羽。

    细雪如盐，纷纷扬扬地飘落，一道一道的路灯灯光隔离着夜色，深夜的小镇安静得像是梦境。

    “我醒了，放我下来吧。”染月默默感受了下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胸口挂着的本已经空荡的信物里已经又储了些生气，然后她拽了拽四谷莲后脑勺的帽子。

    “好。”他停下了脚步，慢慢蹲下身。

    “你怎样？”昏迷前那张满脸是血，此刻虽然已经擦干净了，但他侧过脸时，那侧额角上露出了道新鲜的疤痕，再想到度鬼狩说的折断了他的通灵武器，可想而知四谷莲现在状态并不好。

    “我没什么。”他摇摇头。

    不破染月的眉头蹙了短暂的一瞬：“那就先回你家。”

    停步的四个人重新开始前行，这里距离四谷莲的家已经不远了。

    进了屋子后，先把仍然无法行动的绒山放到床上，乌羽的手置于他的心口，「护佑」术式之后，绒山的眼白已经没有被黑色覆盖，眨眼之间只有眼珠微微地颤抖着。

    “海界平的毒虽然厉害，但伤口浅，绒山中毒不深，我施救之后应该没什么了。”乌羽说。

    “好……那么正式认识一下，乌羽，我是不破染月。”

    眼前面貌让人一眼惊艳的女孩伸出了手，乌羽自从刚才知道她对自己留手后就很意外，现在更是感觉受宠若惊……「时间执手」竟然会对腐烂之众这么彬彬有礼。

    乌羽握住那只手，垂下了眼。

    “这是四谷莲，「辩言」的传人。”简单的介绍后另一个人也同他握手，不破染月接着说，“绒山和我们讲过一些你的事，在这里不用拘束。等他醒来，你们再商量去留的问题。”

    “……多谢。”

    嘱咐了几句，才刚离开这间房，不破染月又开始觉得头晕，眼前一阵发黑，她扶着墙壁尽力站定，迈不开步子。

    信物里仍有生气，这恐怕不是游灵体缺乏生气造成的。

    “你怎么了？！”四谷莲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回头看到人已经靠着墙壁慢慢滑了下去。

    “还说，想先问问你身体呢……”不破染月连抬手都觉得吃力，她想拉着他的领口凑近些小声说话，却只拽住了对方的衣角，于是整个人贴了过去，覆在他的耳边，“应该还死不了……乌羽这人我们只从绒山口中了解，彼此没有足够的信任，你等绒山醒了……让他给我看看怎么回事。”

    说完这些，她就软绵绵地倒进了四谷莲的怀里，这一刻他们亲密得就像在拥抱。

    安静的长夜里，听得见雪落在窗檐的声音。

    四谷莲守在床边一夜未眠。

    他在被度鬼狩锁进异界时，「沸雪」已经被折断，伤重得失去了意识。但灵魂碎片回归之后，一切伤势竟然开始了自愈，此刻他除了运转灵力时那一丝阻塞的痛感，其他均无大碍。

    至于脸盲，大约也是没有了。

    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屋子里光线昏暗，但他夜视很好，所以看得清房间里的一切。

    床上静静躺着的人，巴掌大的脸，肤色素白，睫毛纤长浓密，眉骨起伏后接着鼻梁，每一寸都是天神造物般完美。往日总听其他人夸不破染月生得美，从来都无人反驳这点，四谷莲此刻却是第一次亲眼得见，他想自己的心跳刚才一定暂停了那么一下。

    他重新回忆起自己十七岁时与她短暂的一面，那张黄昏中稚嫩的面容和眼前的人慢慢重合，于是四谷莲笑了起来。

    从秋野府到这个镇子。

    那么多年，那么远的距离……他们重逢，而他找回了缺失的灵魂。

    世间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又一次醒来时，体内那股隐隐作乱的动静已经平息了下去。不破染月睁开眼，恰好看到床侧站着两个人，绒山正在无声地比着手势，看起来有点像在手舞足蹈，四谷莲则冷静不少……

    “喂，你在跳舞吗？”她问。

    “我靠吓我一跳！”绒山一抖，“这不是怕说话吵到你睡觉嘛！”

    “嗯，醒来就看到这幕，人一下清醒了，很管用。”不破染月靠着床头坐起来，注意到四谷莲一脸的倦容，“你一直守着我们没睡吗？”

    “就是就是，赶紧休息去。”绒山开始赶人，“睡我床去。”

    “那我先过去了。”

    “去去。”她挥了挥手。

    “他没什么事。”绒山的脸转过来，“你……”

    “我自己要淌这趟浑水的，不要摆出一副很愧疚的表情。”不破染月先行打断。

    “好……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我中毒的时候有意识，看到你对度鬼狩最后那招的时候，支撑你的生气是你灵魂自生的。”绒山的语气带着极度的不可置信。

    “什么意思？亡魂不是无法……”

    “生气自生，命不该绝。说明你可能，还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