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当定卢剑划破鬼世的天空时,银光同样划过现世中的京城。

    居于城墙之上的赵简亦看到了此景。

    两柱香后,卢湛登上城墙,将金玉牌递了上去。

    赵简没有接,而是转身拿起一旁的弓箭,射向远处刚刚落脚于城墙的鸟。

    李陵连忙跑下去拾回,赵简眯着布满杀戮之气的眼睛在月光下和红烛间仔细分辨。

    这不是入殿的苍鹰,只是一只无辜的乌鸦。

    高墙上浓烈的黑夜令人毛骨悚然。

    赵简此时将金玉牌握在手中,看着远处的护城河上,三三两两的花灯随着水波摇曳,月枕山河,浮光跃金,花灯争先恐后地向那片波光涌去。

    桥上站在三个人,其中一个穿着素袍,五官大气,面容祥和,精神矍铄,谁能想到他已年至花甲。

    另外两人一男一女,身材高挑,男子最先出声:“师父,他们来了。”

    一队身着五颜六色的人匆匆赶来,素袍男子走下桥,与他们在桥尾相遇。

    “多谢善渊大师出手相救!”风璇山庄的大师姐程锦先拜,身后一群人依礼后拜。

    善渊身后的男女见罢同样行礼。

    “不必虚礼,明阳山亦是这江湖中的一份子。”善渊蹙眉,眉眼中萦绕着一抹忧愁。

    可众人皆知,明阳山已半隐江湖,明阳山的弟子出师后大多数四散而去,纷纷投奔各处。善渊身后这两人是为数不多的死心塌地跟着他的弟子。

    “不知道大师可有下榻之处?”程锦这一问,倒是让冯宴哲想起什么来。

    “若是没有,不如到风璇山庄,家父定十分欢喜。”冯宴哲抢先一步,程锦没有反驳。

    “那便麻烦少庄主与庄主了。”水到渠成,善渊没有拒绝。

    冯宴哲让三人稍等片刻,拉着程锦走到一旁,嘱托道:“我带着大师回山庄,京城内的事就交给师姐了。”

    “放心吧,你快去,别怠慢了大师。”程锦见他终于打起了精神,毫不推辞。

    先前程锦找到他的时候,冯宴哲抱着一把剑,呆呆地站在原地,魂不守舍的样子让她有些担心。冯宴哲作为风璇山庄的少庄主已算是实力不俗、身经百战,他究竟看到了什么,竟让他如此失神。

    现在他好像打起一些精神来,反倒让程锦暂时松了口气。

    程锦带着其余人留在留在京城照料伤患,清点残骸。后半夜一行人没回山庄而是先回到客栈休息,靠近永安坊时,正好被沈承喻看到。

    沈承喻看到他们有气无力地模样,没有再上前打招呼。

    “分散巡查。”沈承喻就地下令,护城军兵分几路,他没走几步路,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他抽剑悄然走进巷子。

    里面传来一阵沙沙的声音,紧接着一道金光划破黑暗,他用手遮住大片光芒,用透过指间的光看到两个熟悉的面孔。

    一个如门一样的阵出现在两人身后。

    贺宁浑身是血,躺在地上。小男孩背如纸薄,呆滞地看着他。

    沈承喻迈步,下一瞬金光扩散,门像纸片一样随风散去。

    再抬眼间,眼前竟换了景象。

    此时屋里传来脚步声,他立刻拔剑出鞘,直指前方。

    贺世安走出来的时候,两人一愣。

    绿萝穿着白衣紧随其后。

    贺世安点点头,看似瘦弱的小男孩抱起贺宁跟着绿萝向内间走去。

    沈承喻盯着贺世安,不——应该说是方梓宥,缓缓放下剑,对往事只字不谈:“她怎么了?”

    贺宁伤在胸腹部,伤势很重,血淋淋的伤口还在流血。方梓宥看在眼里,心里并不好受。此时他攥紧拳头,转身向内间看去。

    “是剑伤。”

    他停顿许久,终究没有解释:“沈公子,请回吧。你我本就从未见过。”

    沈承喻面色平静,可唯有他自己知道,这副皮囊之下,心跳如鼓,百骸俱疲。

    “你的人情,我还完了吗?”沈承喻望向内间,

    方梓宥不恼,平和的声音舒缓了他的心绪:“嗯,还完了。”

    沈承喻看向面前温润如玉的青年,他眉目平缓,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了成熟的印记,他早已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英雄,那个被世人称赞的方将军早已埋骨于岭甘之地,与那些方家英魂沉睡在风沙之间。

    他早已不是十二年前的模样。

    沈承喻不再说话,看向身侧紧闭的大门,此处应当是归来居的某间客房,但门外鸦雀无声。

    沈承喻走到门前,方梓宥没有拦他,而是问了他一个问题:“今日之事,也在人情之中?”

    沈承喻回头看他,语气中没有丝毫波澜:“在人情之中。”

    他毫不犹豫地推门,推门的那一瞬间,眼前又浮现了刚才的金光,耳边传来了热闹的人声。

    门内,方梓宥等了良久,绿萝终于挑帘朝他点点头,他才弹弹身上看不见的灰尘走进内间。

    铜盆内血水一片,贺宁已换上了干净的衣物,呼吸平稳地躺在床上。

    “通知老宋,安排人立刻送她出城。”

    绿萝欠身应诺,从另一道暗门离开。

    —

    次日,李凌端着羹汤走进御书房。

    宫中没有立后,嫔妃也不多,赵简入后宫的次数寥寥无几,更没有子嗣。即使朝中大臣对此颇有成见,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于是新入宫的云妃便是后宫内位份最高的人了。

    李凌将碗放在一侧,等到赵简主动开口,才重新拿起这份羹汤:“陛下,云妃娘娘派人送来的解暑汤。”

    赵简示意李凌将汤放在他手边,倒是十分给面子地尝了一口。

    “善渊大师可到了?”赵简拿着羹匙没有放下。

    “还未,昨夜大师歇在了风璇山庄,可能要费些时间。”

    他喝汤的手顿在半空中,眼睛盯着门内的阳光。

    昨夜,卢湛将金玉牌呈到他面前时,他便知道,他又一次完成了一场暗杀。

    但卢湛将被认出的过程一一道来,此时赵简一想到这儿便有些头痛。

    他微微用力,将碗放在一旁,此时李凌上前将碗取走,问道:“兰秀宫差奴婢来问,今日午膳陛下打算在何处用?”

    赵简想起这个与自己相敬如宾的女子,脸上露出一丝柔和:“云妃有何安排?”

    “您不记得了?前几日您吩咐的、会做娘娘家乡菜的厨子已经到宫里了。”

    赵简为了两国得来不易的和平,对她算是有求必应,也算是一种弥补。

    “那朕也不好弗了云妃的心意。”赵简指了指门外,李凌得到了答案,行礼离开。

    李凌走远叫来一旁的内侍,又什么也没说,便将他打发了走了。

    他决定亲自跑一趟兰秀宫,将此事告诉云妃。

    殿内赵简向外唤了一声,殿前卫刚走上前便被赵简一个手势止住了脚步。

    那人心领神会地让出路来,门口走进来一个穿着白衣的侍卫。

    “卢湛呢?”平日里他看不惯卢湛的蓝衣,而今天见这白衣少年竟有些不适应。

    “回陛下,卢侍卫已经出城了。”这人是代替卢湛保护他的暗卫任柯。

    赵简闲聊般地问道:“朕看过你的卷宗,你出身燕城任家,两年前在石墨县立下战功,特调你入宫。为何这两年籍籍无名?”

    燕城近畿,是京畿地区的第二大都城。任家百年大族,前朝之根基尚在京城,后迁至燕城。但任氏的儿郎在京城仍有一席之地,吏、工二部皆有股肱之臣。

    “回陛下,属下确实是任氏一脉,但属于旁支。”任柯用身份不显一笔带过。

    “你是卢湛亲荐之选,若有为难,不必顾虑。”

    “谢陛下,属下没有丝毫为难。”任柯在一念之间回想起旁人听到谕旨之后的讶异、尴尬与谄媚。

    “退下吧。”

    “是。”

    另一边,李陵已经走到了兰秀宫,此时的凌九已有从容不迫之态,她知道此人是赵简的心腹,对他十分尊敬:“劳烦公公跑一趟,如之。”

    凌九对李凌亲自来报有些吃惊,她立刻唤来宫女,那个叫如之的姑娘笑着走上前递给李凌一杯茶。

    待李陵喝完,另一个叫平卉的宫女递给他一个小袋子。

    “云妃娘娘,陛下因为朝中的一些事正焦头烂额,您这一碗解暑汤,可真是及时雨。”

    凌九含笑:“朝中之事本宫不懂,只能从旁为陛下解忧。”

    李凌以回去复命之由匆匆离开,凌九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那抹微笑渐渐淡了下来。

    她起身从门侧站定,望向院里的那株待与宫墙高的槐树,树扎根,枝头旺,一派生机。

    “平卉,记得叫人来修理一下院里的槐树。”

    “娘娘,奴婢瞧着这树生得极好……”

    “却不宜生得太快,你瞧那些杂枝。”平卉向她指的方向看去,这株槐树是她入宫之前宫人们栽在那儿的,如今它已开了几次花,宫人们见她对这棵槐树颇为喜爱,便下了功夫悉心呵护。眼下哪里有杂枝呢。

    “还有,不要让它太出头。”平卉听后,不再多言。

    “让那位黄大厨快做准备吧。”凌九不愿再提槐树的事情,支走了平卉。

    槐树被阳光镀上了一层金身,微风拂过,枝叶乱颤。

    赵简赋予她一宫之主的权力,她赋予一棵槐树生长的权力。

    还不够。

    还远远不够。

    凌九被自己的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她拿起手边的茶杯,却被一旁的如之出声拦下:“娘娘莫饮!奴婢给您沏上新茶。”

    凌九看了一眼已凉透的茶水,将茶杯递给她。

    如之立刻忙活起来。

    娘娘人美心善,但做奴婢的,心里还是要有杆秤。

    凌九看着如之忙碌的身影,想起上一次肆意而行仿佛已经是很遥远的事了。

    她站在门口看向殿外,此时四方的天空透明澄净,恰逢立于庭院的槐树开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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