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日子正式进入了八月,贺宁三人赶了一夜的路,他们没有在关隘外的村落停歇,而是短暂休整后趁夜前行。

    未时,马儿在炙热的阳光下奔走,此处地貌奇特,沿路有一片巨石红崖,在阳光中呈现出如火的光灿。

    崔十郎在前带路,整个身形如同纸片,在耀眼的金光中似是随时都会化为尘烟。

    它身后依次是贺宁、周棠、峄阳。

    若是一般的商队,从金城西门直接沿着沙碛向西关关出境即可。他们为了避人耳目,选择了人迹罕至的沙土路。

    周棠见崔十郎扭头似乎要说什么,于是也扭头招招手示意他们上前。前方道路宽阔了一些,四人错行,聚成一团。

    “过了这片红崖林,前方便再无掩体,等到日落,我们找一处地方休息一夜再出发。”

    周棠与峄阳两人一同看向贺宁,贺宁点点头,语气不容置喙:“崔十郎经验丰富,听他的便可。”

    这话倒是给了崔十郎主心骨的地位,它发出一声轻哼,揶揄道:“贺楼主就不怕我带你们去什么魔鬼城、流沙地,到时候哪怕你身怀异术,也能给你制造不小的麻烦。”

    “既然你同意与我们西行,那我也要拿出我最大的诚意。”贺宁的声音从后传到崔十郎耳中。

    崔十郎未答,他们又因前路变窄四散开来。

    日落昏黄,天边的橘黄与深蓝相融,红崖晦明交错,他们下马从包袱里拿出薄毯,崔十郎为他们寻来一些胡杨枝与草叶,没一会儿便架起一个火堆来。

    峄阳跟着崔十郎去高处看哨,夜晚的沙碛才是最危险的,这一带本来就没什么人,若是有饿狼看到火光在附近徘徊,此处是狼伏击的最佳地点。

    红崖笔直,他们一路走来都没有什么凹凸处掩体,所以她们没有将火烧得特别旺。夜幕逐渐垂落,贺宁裹紧薄毯,看向同样有些发抖的周棠,拿出一张符纸丢进火堆。

    “符纸不多,凑合一用。”符光使火焰的温度不断上升,火苗窜得很高,周棠心惊肉跳,她既担心火焰吸引狼群,又实实在在地感受到更多的温暖。

    所幸又遗憾的是,符纸的力量只维持了一炷香,周棠见她又准备扔符纸,连忙拦下她。

    周棠无声地摇摇头,火光映在两人的脸上,照得眸光发亮。

    这时耳边传来一阵杂音,只见峄阳飞身在岩石上方如影而行,崔十郎身形一闪站在她们身前。周棠俯耳贴地,压低了声音:“楼主,是马蹄声,人不多,大概有四五人。”

    贺宁还未出声,便听到崔十郎报了个精准的数字:“三人,马上有重物。”

    周棠欲将火苗熄灭,贺宁一把拦住她:“此处没有掩体,就算熄灭也来不及了,你往后走,找一处死角。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等我叫你,你再现身。”

    周棠是他们中唯一的医者,他们必须合力保护她的安全。

    周棠点点头,立刻起身,悄声又飞快地向后跑去。

    周棠刚跑过面前的红崖,只听身后一阵马蹄声与嘶鸣声,一个男声喝道:“何人拦路!”

    贺宁蹑手蹑脚地向前走了几步,正好借着参差不齐的崖体瞟去,三人前方竖着一支拦路的箭羽,她抬头,看到峄阳露出眼睛看向她。

    贺宁点点头,火光尚未熄灭,她清清嗓,粗着声音问道:“你们是何人?”

    “赶路而已,只要你们放人,我们可以商量。”

    对方将自己当成了劫匪,贺宁不敢掉以轻心,此时崔十郎悠哉游哉地站在路中间,对她说道:“好像确实是赶路的,你们又不是匪,何必剑拔弩张。”

    贺宁思考片刻,倏地起身,大步向前。

    峄阳紧张地看着她,手上的弓依然架着。

    “阁下误会了。”贺宁走到箭羽前,弯腰行礼道,“我们并不是匪,只是赶路而已。但能在此处相遇,恐怕,阁下的心思,你我心知肚明。”

    贺宁说罢,抬头望去,她借着火光看去,竟是个熟人。

    贺宁微微低头,敛去眸中诸多惊讶,尽力压住狂跳的心跳声。

    贺宁稳住自己的声音,喊道:“你们都出来吧。”

    两人听到她的话,纷纷与她相聚。

    峄阳先抱拳道:“沈公子,我乃谷口领事堂的黑羽峄阳,刚才多有得罪,请沈公子见谅。”

    他此言便是暗道已经知道了沈承喻的身份,一旁的周棠立刻接话道:“在下白羽周棠,见过沈公子。”

    沈承喻的目光看向贺宁,贺宁面不改色,照猫画虎:“在下红羽方泽,见过沈公子。”

    黑、白、红三色用于领事堂职责划分,江湖再大,不过一方天地,沈承喻有所耳闻,并没有怀疑他们的真实性。

    “看来是一场误会,我们是前去岭甘探亲,见夜色已深,想在此处休息。”

    “前方便是我们的火篝,若不嫌弃,可有所照应。”

    贺宁听到峄阳的话,不自觉地微挑眉毛。

    沈承喻见了并未表示,既然两方已经相遇,那便顺势答应下来。

    双方沉默地自觉地相隔成堆坐下来,贺宁这方对探亲之由抱有怀疑,沈承喻则对贺宁隐藏女儿身之事绝口不提。

    两方相遇于红崖,便说明彼此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几人心照不宣,井水不犯河水。

    贺宁则比他两人多想一事,沈承喻常年从军,若是一眼认出她是女儿身并不是稀奇,她所担心的反而是他会不会认出她的身份。

    最衬她心意的情况,便是明天天一亮,两人分道扬镳。

    临睡前,她还迷迷糊糊地想,明天一定要赶快甩开他们。

    而贺宁不知道的是,当众人都迷迷糊糊地闭目休息时,沈承喻却睁开眼,看向一旁可以不眠不休的崔十郎。

    他听从贺宁的话将她送来的符纸连水煮沸,喝下之后,确实没有什么妖魔鬼怪扰乱他的梦境。那据说用乘黄血所画的护身符也没有任何他可以感知到的功效,半个月前他误入归来居一事应当是方梓宥故意为之。他以为此事就此尘埃落定,却不曾想在此时看到了旁人看不到的东西。

    崔十郎有些惊异,它高高扬起嘴角,甚至恶趣味地与他打招呼。

    沈承喻收回目光,闭上双目。

    次日,沈承喻带着两人先行离开。

    贺宁在马蹄声渐行渐远的时候缓缓睁眼。

    “我们迟个半个时辰再赶路。”贺宁见他俩接连醒来,收回目光。

    穿过红崖林之后的路利于马儿前进,要是快马前进,今夜便可以到达金城外的阳平驿。

    沈承喻的队伍跑得极快,直至西山垂暮,贺宁瞧着远方的黑影,逐渐勒马减速,围在黑影之前。

    道上三三两两地趴着血已流干的尸/体,贺宁望向远方已经能看到轮廓的黄土色的烽燧,思虑片刻,还是牵马绕过,示意崔十郎上前查看。

    崔十郎双脚悬空出大约两个拳头的高度,伸臂掠过一阵风,狼藉中布袋木箱接连露出里面的模样。

    钱财没有一掠而空,崔十郎清点了人数,发现里面还有一些胡人,但它总觉得这行人不像是商人。

    正想到此处,前方贺宁三人还走多远,便看到一队官府上的人浩浩荡荡向他们奔来。

    贺宁心中一沉,但对方慌忙下马,其中一人与他们交谈起来:“诸位,此处不宜久留,请随我来,我会带你们顺利进城。”

    三人面面相觑,终是贺宁开口问出来:“敢问军爷,这是何意呢?”

    此人见他们小心谨慎地模样,哈哈大笑起来:“误会了!误会了!沈将军入城后立刻派人寻在下,此时沈将军仍在府衙处等在下的消息,也是沈将军嘱咐后面还有领事堂的人在此处有任务在身,特教在下不要为难。”

    半个时辰前,沈承喻亦看到了此处狼藉,他让沈荣青先去报金城都督,与另一人入城去了金城府衙。

    虽然他们与这命案摆脱了关系,但沈承喻此言却令贺宁有些惴惴不安。

    但现在他们只能将计就计,与这位长官一同入城。

    入城门后,夜幕已落,城内张灯结彩,好不热闹。峄阳见长官丝毫没有拜别之意,踢了一下马肚追上去,客气道:“长官,既然此事与我们无关,那我们便先行一步,改日再与长官相聚。”

    长官一边听着一边勒马停在路边,先与峄阳回道:“请稍安勿躁。”

    他转头看着贺宁,语气和善:“沈将军特意嘱咐我,说这位身骑枣红色骏马、戴帽留髯的小公子必须请到府衙,下官可不敢不从。”

    “这......”峄阳刚扬起一个陪笑的笑容,便被贺宁打断。

    “休得无礼。”她假意呵斥,向长官微微一笑,“在下随长官走一趟,请不要为难我这两位手下。”

    “小公子哪里话,来人,送他们回客栈。”他一扬手,身后有两人靠近些。

    贺宁看了一眼崔十郎,崔十郎认命跟上。

    走了一会儿,他们便来到了府衙门口,此处不比京城,相较起来显得格外简朴。贺宁看到沈承喻与一位年长的男子站在那里,听到她的脚步声,齐齐转身看向她。

    她微微一拜,朗声道:“谷口领事堂红羽方泽,见过两位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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