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石墨县离金城很近,贺宁三人不到天黑便赶到了城门口——此处与金城宏伟的城墙相比简直不值一提,土色被阳光切割出阴阳界线,三人从阳至阴,牵着马进了城。

    这里的商户少了一大半,但他们只稍作打听,便能打探到当日贡品的落脚处。

    人们讳莫如深,但贺宁受人所托,依照昨日约定,不顾旁人眼光,向县令那处空置的院落而去。

    告诉他们位置的男子见他们执意要去,立刻跑去县衙通风报信。

    而这边他们兵分两路,贺宁与崔十郎一同往李家大院去,峄阳与周棠则在驿站等待消息。

    远处连天的沙漠形成月牙状的阴影,李家大院地处并不偏僻,然而靠近时才发现,院里的枯枝残叶孤零零的伸出墙头,想必里面更为荒芜。

    贺宁走上台阶,此时向这边探头的路人小跑着跟上来看热闹。她使劲一推,乌黑的大门轰然打开,激起一卷尘土,声如雷鸣,引得更多人的关注。

    贺宁转头看了眼路人,她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反应,那些人便一哄而散。

    她朝门内望去,一排排交错的红绳上贴着符箓,符箓被推门带来的风吹得乱颤。

    一人一鬼迈步进去,将门关上。

    她没有继续向前走,此处已被其他术士用阵法封印,红绳的另一端一直延伸到屋前,两边的廊屋也不例外。

    她需要找到阵眼,破了这法阵,才能安全入内。

    崔十郎毕竟是鬼身,虽然平常的法阵对它来说已无太大影响,但步入此院后它仍感到一丝不适。

    贺宁在崔十郎眼前大臂一挥,为它布了一道护身术。

    “这个阵法不是小打小闹,我们还要在这里面待一段时间,尽量多撑些时日,但千万不要逞强。”

    贺宁没等崔十郎回应,双手结印,手指间燃起一道红光,她望向地上的符纸,在心中算了方向,迈出了第一步。

    她有些紧张,一边走一边算,在这复杂的线之间来回穿行,可刚走到法阵边缘,线突然剧烈的抖动起来,崔十郎的脚边,贺宁的身后,不到一丈远的地方,黄土深陷,露出一道深有四五米的巨坑,坑下全是锋利的兽夹。

    贺宁刚刚还在庆幸自己大难不死,风中突然射出一道利刃,她立刻抬手将符纸夹在食、中两指之间,她与崔十郎的身侧竖起一道无形的墙接住了这道攻击。

    墙被击碎,空气像镜子一般四分五裂,崔十郎后退一步,发现自己脚下有一小撮符纸燃尽后的灰烬。

    此阵竟然还防鬼。

    贺宁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看了一眼崔十郎,拿出自己的投石问路。

    她倒要看看,这院子究竟有什么玄机。

    投石问路能带人进入鬼市的根本便是能让人看到那些存在却看不见的东西。

    槐木枝上星星点点,飘出一抹隐隐的无香的轻烟。

    晴空无云的天色只在一瞬间阴暗了下来,灰黑色的天空下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尸/臭味扑鼻而来。

    贺宁捂住口鼻,密密麻麻的尸/体七横八竖地散布在院子各处,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尸/体上方飘着浓烟一般的黑影,即使黑影没有眼睛,她也感受到一道道绝望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她。

    黑影没有攻击他们,因为只要黑影有一点点动静,符箓形成的红线就会像蛇一样将它们牢牢绞住。

    贺宁见此惨状,头疼欲裂,太阳穴处阵阵发胀,心如刀割,有一团气憋在她的喉咙处,令她呼吸困难。

    此时视线边闪烁一团白光,她只觉身体一摇,那口气被人拍了出来,眼前突然发亮,紧接着又一阵眼花让她目不能视。

    “怎么样?”崔十郎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贺宁脸色苍白地摇摇头,鬓发被汗水浸湿,张着嘴大口地呼吸着。

    “没想到此处的阵法竟那么厉害。”贺宁听到它的声音却看不到它的表情,崔十郎惨白的脸上露出前所未有的严肃,好像一张没有表情的人/皮,即使没有眼珠也在直勾勾地看着你一样。

    贺宁缓过劲儿来时,身旁已无崔十郎的身影。

    阵法深处,崔十郎宛如高速飞旋的镖,轻盈的身体灵活地避开所有的红线与符箓,所过之处没有激起任何水花。

    电光火石之间,红线又一次抖动起来,不知何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铃铛声,贺宁眼睁睁地看着红线在高速抖动中弹起薄薄的黑雾,黑雾如雪一般落在符纸上,符纸发出“刺啦——”的声音,将土地烧出了一个浅坑。

    “住手——”

    大门被推开,一个术士站在门口,急切地喊道。

    贺宁一惊,此时崔十郎已完好无损地站在她的身旁。

    这术士一身浆洗的破道服,脑后梳了个小辫,鬓前留了两绺白发。他连忙踏着复杂的步伐向她走来,他焦急地看着地上的黑坑,查看一番,表情又渐渐平静下来。

    但这个术士转头换了一副面孔,怒目圆瞪,指着贺宁大骂道:“你你你!你这个竖子!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险呐!”

    贺宁被这句话骂得脑子一懵,她瞬间想起自己的身份,下一瞬一把抓住他的衣领:“老道!你可看清楚了?我可没破你的阵法!”

    术士哑然,憋得他满脸通红,只能一个劲儿地唉声叹气。

    “你是何人?”贺宁放开他,见他穿着一身道服,想必是此阵的设计者之一。

    “老夫谢易,江湖人称谢老道,你这后生竟不认识我?”谢老道一脸吃惊。

    贺宁一听,心中了然,昨夜青荷向她介绍了这岭甘五姓,其中谢家世代习道,可偏偏出了个谢易,专习招魂驱邪之术。

    “小辈谷口领事堂的红羽方羽,受知府大人所托,来此查看一番。”贺宁连忙退后几步,向他行礼。

    “噢,领事堂的,老夫听说过。”谢老道摆了摆手,叹道,“算了,咱们也算半个同行,老夫不与你计较。”

    贺宁见他气消,向他询问:“前辈刚才说的‘险’是何意?”

    谢老道看向院中的阵法,沉重道:“这里的阵法都是压制怨气的,想必你刚才也体会到了,此处怨气甚重,没人轻易来这儿。”

    “压制怨气?”贺宁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冷笑着,看向他。

    谢老道面无波澜地点点头。

    若是压制怨气,她怎能看到这人间炼狱般的情景?贺宁走到廊屋前的连廊处,转到了院子的侧方,不出所料地发现了一个铜镜。

    镜子聚煞,若是摆好了位置便没有大碍,可这面镜子却赤裸裸地藏在了院中的假山里。

    假山正对大门,起到了照壁的作用。

    一边压制一边放任,看来这背后之人连死后都不愿放过李家人。

    谢易又嘱咐她两句,叫她不论受何人所托,不要再靠近李家大宅,之后便以诸事繁琐之由,先行离开。

    贺宁出府,将谢老道这几句话琢磨了半天,往县衙走去。

    县衙的人听说是领事堂的人,二话不说将她请了进去,贺宁见到县令,将今日所见一一详述。

    “小人还有一个判断,但不知道该说不该说。”贺宁试探地抬头,看向他。

    县令连忙点点头,贺宁却犹豫不决。

    终了,她先抛砖引玉道:“岭甘五姓,大人应当比我熟稔。”

    县令大惊,下意识地退后一步,道:“你是说......”

    “大人何必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贺宁苦笑,“这李家大宅的阵法便有谢家的一份力,今日我在院中的假山中发现了一枚铜镜,镜子白日采阳,晚上聚气,更何况那假山正对大门,您觉得,放镜者欲意何为?”

    当年为何没能破案就布下阵法,使李宅成为禁地,此事已无从得知,贺宁能做的,也只有将此事陈情。

    他听后陷入片刻呆滞,他怎么也没想到有人竟在此处钻了空子。李宅从那之后便鲜少人踏足,哪怕有心者去了,凭凡人之力也寸步难行。

    “方公子,此事真无可解之法吗?”

    “有,一是破案以慰亡灵,用平常超度之法即可;二是寻大师强行做法,破残魂,生死簿上在无此人。”

    县令听后双眼瞪大,嘴角抽搐。

    贺宁静静地等待他的回应。

    许久,县令弓着背,侧身叹道:“罢了,我这便快马书信一封,上告知府,不过请公子也写一封,以证事实。”

    “是。”

    “明日我便将文牒交予你,愿方公子马到成功。”

    “多谢大人。”

    贺宁离开县衙,在县内的客栈里休息。

    入夜,她突然听到一声闷响,睁眼后,蹑手蹑脚起身,没有打扰到周棠休息。

    声音从外面传来,她轻轻打开窗,伸出头向屋檐看去,发现没有异样后,又向街上望去。

    贺宁没有否认自己的判断,她转头看了一眼正在熟睡的周棠,支起窗,翻身而出,又将窗户缓缓关上。

    随后纵身一跃,跳到街上,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从旁边的草垛处传来。

    贺宁从旁边拿到一根长棍,用一端掀开草垛,茅草如羽毛般散开,一个身穿蓝衣捂着腰腹的男子用一双嗜血的眼睛瞪着她。

    危险的信号在她掀开草垛的一瞬间便被捕捉,她抽出短刃,疾速向他刺去。

    “等等!”峄阳眼疾手快,握着她持刃的手腕,阻止她的行动。

    “此人危险,不杀会有后患!”贺宁又惊又怒地飞速解释,手腕仍在发力,而峄阳的力气却格外的大,她的左手刚要向他挥去,峄阳破天荒地反抗了她的攻击,飞速说了句“对不住”后,将她的右手拍开,旋身捉住她的左腕,往他身前一拉,贺宁侧身,反被他拖到身后。

    峄阳不会攻击她,但她会攻击自己。峄阳趁她没有转身,疾速说出一句:

    “他是朝廷的人!”

    贺宁的步子在话音落时,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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