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宁三人准备离开书院,却见康院长在路口处等候。
康院长引贺宁一人行至一旁,丝毫不见先前的客气,直言道:“领事堂可是在查贡品一案?”
贺宁眸光微闪,并未否认:“康院长可有线索?”
不料,他的脸色更加严肃:“方公子,别查了,哪怕是朝廷来查,领事堂也千万别掺这趟浑水。”
贺宁笑笑并未答应:“康院长知道内情。”
他表情扭曲,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贺宁见他不好开口,只得替他回答:“今日风暴的意图昭然若揭,既想销毁人证,又想给我一个下马威。”
康院长闻言扯出一个假笑:“既然看得那么明白,何必要趟这浑水?在岭甘领事堂也能继续开下去。”
“康院长,我可不好与堂主交代。”贺宁本打算拿出贺世安的名头,却没成想,康院长不吃这套。
“那便祝公子马到成功。”说完,他扬长而去。
贺宁勾起一抹笑容,眼瞟见卢湛隐于一旁并未现身。她与卢湛对视一眼,卢湛立刻追着康院长离开的方向离开。
青阳书院山脚下,贺宁又与沈承喻打了个照面。
此时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啼声,一同望去,是一个身材高大魁梧、脸上带疤的男子。
其眉眼与沈承喻有些相似。
沈琢成牵着马儿停在他们对面,露出爽朗的笑容:“阁下便是方泽方公子?”
贺宁讶然,拱手行礼:“正是,您可是沈大公子?”
沈琢成朗声笑道:“好多年没听到别人这样叫我了,正是在下。”
贺宁见他毫无架子,笑着赔了不是,抬手间,沈承喻迎面走来。
“大哥。”
沈琢成看了一眼自家弟弟,和气道:“方公子接下来要去哪里?要是顺路,一起搭个伴儿。”
这真可谓是四面楚歌,她已经养虎为患,刚来一招引蛇出洞,迎面又撞见守株待兔,可即便是在如此境地,她也毫不退让。
此时沈承喻替她开口道:“方公子应当是要去聚霞关。”
贺宁顺着他的话继续下去:“二位可顺路?”
“自然。”沈琢成耐心地解释,“今日已经十二,我们兄弟二人要赶赴聚霞关宴中秋,方公子若是不嫌弃,可到我们军中同聚。”
贺宁听到“中秋”二字,有些愣怔,若不是沈琢成提起,她竟然感受不到时间过得如此之快。
贺宁收敛情绪,立刻言谢:“多谢沈大公子,多谢沈二公子。”
聚霞关便是两国的最后一道边隘,也是最为壮观的地方,连绵数里的长城和高大的城墙使得边关固若金汤。聚霞关背靠雪山,如今雪未落,青山壮阔,一旁绿洲成荫,瓜果香甜。青阳书院到聚霞关不过两日,贺宁提议先到城里换些物资,两个时辰后再出发。
只是贺宁没有想到,沈琢成的人气在骐骥县过于高了。
古有潘安掷果盈车,而今有沈琢成一入城门,便引来喋喋不休的议论。
沿街的商贩甚至孩童都与他相当熟稔,欢笑声成叠,倒是看得他们三人目瞪口呆。
相较于一旁的沈承喻倒是镇定的很,不动声色地看着沈琢成被商摊后的大娘们拦住,嬉笑着问她与周棠谁是他心仪的小娘子。
周棠一听脸上有些发窘,连忙上前摆手解释。
沈承喻拔过人群走到在一旁看热闹的贺宁身边,贺宁见他反倒是笑了起来:“沈二公子的名气竟然弱了许多。”
“你觉得我应该人气很高?”
“你不知道你在京城有多少名门要与你攀亲?”
沈承喻不屑一顾:“攀亲不过是看沈家如日中天罢了。”
贺宁瞧他这副无所谓的模样,倒是替那些暗许芳心的贵女们惋惜。
“不过,”这让沈承喻想起来一件旧事,玩味道,“你的那位兄长若是还活着......现在应当是儿女绕膝了吧。”
“你说什么?”
“你不知道?”
贺宁试图从他认真的表情中找出一丝破绽。
而沈承喻好像从中找到了趣味:“吏部尚书家的次女,曾是那位的追随者,从小扬言‘不嫁打不过她的、不嫁目中无人的、不嫁长得不好看的’。”
沈承喻这样说倒是引起了她的兴趣:“那女子现在如何了?”
“那人死后,她便离家出走了,现在杳无音信。”
贺宁瞠目结舌:“吏部尚书之女离家出走没人去寻吗?”
“尚书气急,下命不让任何人找她,想必其中另有缘由吧。”
这事听上去特别像话本子写的,里面的主人公又是她的兄长,这结局竟又如此唏嘘,贺宁被这突如其来的八卦慑住了。
“沈将军竟也听着坊间奇闻?”半天,贺宁挤出这句话。
这时,在峄阳和沈琢成的努力之下,他们好不容易带着周棠逃离了人群,周棠手中还捧着一些葡萄和糖果,起哄的人群也渐渐散去,沈承喻淡笑着,语气也微微上扬道:“当时我也在场。”
贺宁语塞,只盼着若那女子还活着,千万别再遇到她兄长。方梓宥这些年在金城经营青楼,也已不是什么清白君子,到时候若真余情未了,再耽误了那女子大好前程。
此时沈承喻敛了些笑容,与她齐肩并走:“军营里的中秋也很热闹。”
这话没头没尾,贺宁凝眉:“沈将军是叫我珍惜最后的时光?”
沈承喻刚要反驳,只见贺宁摆手道:“没有必要,我倒是想问问,沈将军打算何时动手?”
“你就这么想死?”
“当然不是,不过你要是如实相告,说不定我能钻到空子。”
“那你还把卢湛留在身边,你明知道......”
“沈将军,”贺宁正色打断他,“我倒是有一个建议,你做个局,让我死在乱箭之下,或者我与卢湛打一架。”
他压低声音,声音有些冷:“你若真想死,就不会来岭甘。”
“魂归故土不行么?”贺宁硬生生止住脚步,直勾勾地盯着他。
“当然可以。”沈承喻难得咬牙切齿,顺口气再道,“我只想说,中秋很热闹,你可以肆意些。”
贺宁本能地对不熟悉纸人的关心报以回避的态度,张牙舞爪的姿态竟丑态毕露、无处遁形。
“多谢。”她硬生生吐出这两个字,便当作赔礼。
进宫之前,她与方梓宥那次接头会面中,方梓宥特意嘱咐她:“沈承喻幼时与我感情笃深,恐怕有些棘手。”
“沈家会阻止吗?”她知道这些事情,但对她来说不过是“情报”罢了。
“可能,但一定不会相助。”
她不愿意将任何无辜的人卷进这些是非中,比如裴澈和冯宴哲。可他沈家,方家的接盘人,新任的帝王刀,这些年来,沈家与方家的关系早已变幻莫测。
她不想滥杀无辜,但也没有恻隐之心。可方梓宥,在这件事上,出奇地与她的想法有所不同。
方梓宥极力地避开沈家,可或许是命运使然,又或许是赵简故意为之,沈承喻总是游离于局外,甚至成为了棋盘上的一子。
而此时沈承喻出现在她的面前,是否也意味着沈家已做出了选择。
她的兄长,是否像之前那样,运筹帷幄,早已料到此刻局势。
几人麻利地收拾好东西,出城向聚霞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