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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武场上

    此话一出,犹如烈火上浇了一瓢冷水,大殿内顿时鸦雀无声,数道惊诧的目光都投向孙维和轩王身上。

    孙维浑身一僵,微张着嘴不可置信地看向李怀熙。

    这怎么可能?她怎么会知道自己买官一事?!

    孙维此人本是出身于富豪世绅,家底丰厚,本有意走上仕途,谁知竟连个举人都中不了,他羞恼之下,冷不丁生出了一门歪心思,那就是买官。

    先前庆仁帝在世时,以勤政贤明闻世,对买卖官职一事深恶痛绝,只是他后来病重,买卖官职之风又渐渐兴起来。

    孙维便是瞅准这个时候,死乞白赖央着自家老父亲帮他买官,孙家老爷子也是个能人,一番折腾后,竟真让他找出了条门路,那就是轩王殿下。

    最后孙维家中掏出一笔重金,买了一个不入流的闲官,可孙维自此尝到甜头,官袍加身,手中掌权的滋味儿让他喜不胜收,故而不断攀结人脉,只求能步步高升。

    他虽没有策论之才,却是有几分小聪明,特意聘了几名幕僚帮自己处理政务,阴差阳错下倒也真的做出几桩政绩,接连高升,两年内便升至道监察御史一职。

    孙维在这位子上坐得很是舒坦,直到今日祯平公主猝不及防地点出此事,他才想起自己的官位是如何得来的。

    “殿,殿下……”孙维“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额间渗出豆大的汗珠,“殿,殿下,小的冤枉啊,您可不能这么冤枉小的啊!”

    他这幅好似天塌了的模样,任谁看了都知道其中必定有鬼,偏生他连滚带爬地朝着轩王挪去,喊道:“轩王殿下,您快帮小的说几句话啊。”

    轩王见孙维扑过来,惊得猛然跳起来,一脚踹在他的心窝上,“哪来的混账东西,本王何曾与你有过交集!”

    李怀熙轻笑一声,俏生生地开口:“怎么?莫非三皇叔的意思是……你没有向孙大人卖过官职?”

    轩王用手背抹去额头的冷汗,皱起一张脸努力回想,从前的确是有不少人想以重金买个闲散官职,此事于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很是个划算买卖……

    眼下他只记得一笔笔金光熠熠的元宝,哪里还记得清是谁买过了官职?

    而此刻捂着胸口不住叫唤的孙维,心中正连连叫苦,悔不该为了轩王冒犯长公主,否则何至于面临如今的局面。

    李怀熙只是淡淡扫了一眼地上的男人,她走到李宸渊面前,低声笑道:“皇叔,你瞧瞧这事闹得,现下该如何是好呢?”

    “殿下。”李宸渊低头看她,声音放得很轻,“你又何苦将此事闹得无法收场?”

    “皇叔,眼下在胡闹之人,可并非是我……”李怀熙意味深长地看向轩王和孙维。

    李宸渊抬眼,颇有几分意外地看向她,又低头兀自笑了一下,用往日那般和善的语气唤她:“此事就交给皇叔来处理可好?”他再度放低声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怀熙啊,我与你父皇有手足之情,你应当信我才是。”

    听他这般说,李怀玺的手猛地攥起,指尖狠狠陷进掌心,上一世的记忆和怨气险些让她当场翻脸。

    究竟是手足之情,还是杀父仇人……

    李怀熙长睫轻颤,努力克制住一腔怒火,“可是我父皇也说过,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她笑了一下,忽的后退两步高声道:“不知今日轩王犯下这些错事,诸位大臣觉得该如何定罪?”

    李宸渊拢着双手,同样面对众人开口:“轩王此事并未酿下大错,后院奴隶也已被放走,可从轻处置……”

    “皇叔此话当真是玩笑了,我们姑且不提从前,便是这一次,也已有两个奴隶丧命。”她冷笑一声,“旁的奴隶得以苟全性命,并非她李安宁心善,而是本宫救人及时才是!”

    群臣俱是惶惶不敢言,便是连地上的孙维都看出来了,长公主和宸王殿下意见不和,一个想秉公处理,一个想从宽发落……

    “殿下。”

    清润声音响起,打破殿内紧张的氛围,沈景洲上前两步,垂首揖礼时姿态清绝,皎如谢庭兰玉。

    “沈大人有何见解?”李怀熙看向他。

    沈景洲温润的目光在她面上短暂停留,而后回道:“安宁郡主无故残杀奴婢,轩王殿下私自贩官,两人此举都皆为律法不容,理应受罚。”

    见沈景洲率先开口,一旁的刑部尚书也随之出列,沉声道:“按庆朝律法,安宁郡主应杖六十,轩王殿下应杖一百,罚俸一年。”

    轩王闻言两眼一黑,险些当场晕过去,反应过来后连忙呼喊道:“怀熙啊,本王可是你的皇叔,你不能这么对我啊!”

    “殿下,此等刑罚已是碍于轩王身份,从轻考量后所得……”刑部尚书不咸不淡的补上一句。

    “不可。”李宸渊沉声道。

    李怀熙抬眼看向他,突然拔高声音,“宸王殿下,如何惩处轩王,并非你我二人可以下决断的。”她转身看向御台之上,“今日陛下在此,自有他来论断。”

    李宸渊微微眯起眼,看向龙椅之上未曾出言的李怀邶,眼底划过一丝不屑,面上却是恭敬开口:“既如此,那便请圣上做决断吧。”

    没人知道,在触及李宸渊那一瞬目光时,李怀邶整个后背都泛起起冷意,脑海里涌起一些让人后怕的记忆,让他连半个字都吐不出。

    半晌过后,李怀邶才喃喃出声,“三皇叔虽有错,但这刑罚还是过重了些……不妨就折中处置吧,杖刑减免,罚俸两年,安宁郡主和轩王于府中禁闭两月,不得擅自出府。”

    他僵硬地偏过头,避开李宸渊的视线,几乎是讨好的看向李怀熙:“皇姐,你觉得这样可好?”

    李怀熙淡淡看他一眼,面上没有多余的神情,“陛下做主便是。”

    反倒是一群臣子看出来些不对劲,陛下这是在长公主和宸王殿下之中……选择了帮宸王?

    “既然此事已有定论,那么本宫也不多留了。”李怀熙再度出声,随后甩袖离开,朝着殿门走去。

    李怀邶见状,也慌忙叫道:“若是无事,那便退朝吧!”

    人群纷乱中,李宸渊盯着李怀熙的身影,神情一点一点冷下去。

    “殿下莫恼,依小的所见,陛下还是倚仗您的。”凌墨轻声道。

    “是吗?”李宸渊走在前面,语气困惑,“可是怀熙那孩子,似乎不太信我了……”

    李宸渊在殿门前停下脚步,闭上眼感受着屋外的灼热日光,仰头轻声道:“咱们的小公主,在这宫里似乎愈发碍眼了。”

    不等凌墨回话,他便已经睁开眼,眼底笑意温润,和方才判若两人。

    “说起来好久不曾去看太后了,今日得空,本王应当去尽一尽孝道。”他笑得愈发开心,“记得把我珍藏的雪莲取来,做成药膳带去……”

    *

    李怀熙来到西山下的演武场,刚踏进大门,便瞧见丹阳快步迎上来。

    “殿下,你今日怎么得闲过来了?”丹阳新奇的在她身边绕了一圈,打趣道:“瞧你这副模样,莫不是在朝堂上吃瘪了?”

    李怀熙轻嗤一声,“少来,这天底下能有几个让我吃瘪的人?”

    她回头张望着,问道:“萧泽呢?在你这儿练得可还好?”

    听到李怀熙提起此人,丹阳顿时撇起嘴埋怨道:“这人性子古怪的厉害,来了这么些个时辰,就没见他笑过,话也很少,只知道埋头在那里苦练,一近他身就让人浑身不自在,跟个小狼崽子似的。”

    “是吗?”李怀熙略显诧异。

    丹阳引着她向前走,“你跟我瞧瞧便知道了。”

    演武场上多是些身材魁梧的汉子,响亮的号令声不断,木人桩和石锁旁都围满了人,还有一些喜好拳脚功夫的,都忍不住凑在一起比划。

    “萧泽人在哪?”李怀熙在人群里搜寻一遍,并未看到他的身影。

    丹阳闻言乐了,她朝前方的人堆里努努嘴,“诺,你往里面去就知道了。”

    还未走近人群,便已经听到阵阵欢呼声,外围的人见丹阳和李怀熙走来,顿时向两旁散去,给她们二人让出一条道来。

    李怀熙和赤嵬军的人一向熟悉,并不拘于宫中繁琐礼节,她一面向前走,一面问道:“今个儿是怎么了,一个个的都乐成这样。”

    一位汉子憨笑道:“殿下,你这是哪里寻来的好汉,一身的牛劲呢!”

    李怀熙尚未听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便已瞧见让她震惊的一幕。

    两个打着赤膊的男人正缠斗不休,两人俱是发了狠劲,拳头带风,招招往对方身上招呼,厮打得很是激烈。

    其中一个身材劲瘦的男子,正是李怀熙要寻的萧泽。

    “丹阳,他前些日子的伤还未大好,如何能与人比武较量?”李怀熙惊诧道。

    丹阳拉住她的胳膊,笑得没心没肺,“两人相斗较量本就是演武场上的常事,何况你也莫要看轻了这小子,他出拳没有章法,却是有一身神力,未必就会输给旁人。”

    而正欲出拳的萧泽在听到李怀熙的声音时,下意识地往旁边看去,一众魁梧汉子中,李怀熙的身形愈发娇俏,艳丽的眉眼间漾着盈盈秋水,带着些许担忧望着他。

    他一时失了神,出拳的动作不由自主地慢下来,下一刻对面男人的拳头裹着烈风,直直地砸向了他的面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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