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务兵役制

    劳拉始终认为,1934年对于德国人民来说,是战前最平静也最不寻常的一年。

    这一年,法国人引以为傲的马奇诺防线还没有建成,德国刚和波兰签署了一个没什么用的“十年互不侵犯条约”,希特勒与墨索里尼在威尼斯会面,仅仅两周后的“长刀之夜”,数名冲锋队领导人和纳粹政权的“反对者”被清洗,不久,87岁高龄的德国总统兴登堡逝世。

    1934年8月2日,阿道夫·希特勒接任德国总统,并以元首自居,全军宣誓效忠希特勒。

    劳拉站在柏林广场,从广播声中第一次听见这个纳粹狂热分子慷慨激昂的演说,他曾经的承诺是“让德国每一户人家的餐桌上都有牛奶和面包”,在1933年已经完全实现。

    人们欢呼着,奔走相告,热泪盈眶。

    那句著名的“元首万岁!” ,在此情此景下,竟是振聋发聩。

    同年9月,那个远在东方西伯利亚冰雪中的大国苏联,宣布加入国际联盟。

    北极熊和帝国雄鹰,将跨越欧亚大陆,在不久的将来迎来第一次交锋。

    整个国度,笼罩在属于暴风雨前的宁静中。

    时钟划过0点,宣告1934年结束,1935年正式到来,生活彷佛被按下加速键,消息像雪片一样从广播中传来。

    1935年3月16日,希特勒公开违反凡尔赛条约的军事条款,在柏林颁布了《国防法》,宣布国防军实行普遍义务兵役制,并正式成立空军,大造军舰和潜艇。

    从只能保留10万国防军用于维护内部秩序和执行边防警察任务,到和平时期组建12军36师的50万人军队。

    但也许在德国人看来,这只是德国冲破了凡尔赛条约封锁的第一步。

    纳粹德国摩拳擦掌,军备扩展愈演愈烈。

    原本战争、荣誉和得失似乎只是男人们的事情,但只要一涉及到征兵,就要提到女人们了,她们总是要含着眼泪,把孩子或者丈夫送上前线。

    劳拉的弟弟威尔曼已经加入希特勒青年团两年多了,现在人人都知道,这是个明面上教育青少年野外求生技能,实际上暗地里进行军事训练的学校。

    最新的《国防法》规定,男子在年满20岁的那年秋天必须接受征兵体检,只要没有什么重大身心障碍都要立刻入伍服兵役。

    威尔曼今年已经19岁,最迟明年他也要应征入伍了。

    在餐桌上说起这件事时, “劳拉”的母亲忧心忡忡: “会有战争发生么?”

    “就算没有,威尔曼也不能不加入,”父亲沉吟片刻道, “现在想来,当初让他进青年团提前训练几年,或许称得上是这么多件坏事里唯一的好事了 。”

    母亲抱着埃里希,哀叹道: “噢我一直期望他什么时候毕业了再回到海德堡,做一名教师或者是律师什么的,只要留在我们身边,平平安安的就好了。”

    “劳拉,”母亲忽然看向坐在一旁一言不发、埋头苦吃的劳拉,眼神带着突如其来的期盼, “你不是和迪特里希家的男孩们最熟悉吗,噢我想想……他们家的莱文和阿德里安,我记得都做了军官,你要不要去……”

    “不要。”劳拉十分干脆地拒绝了她的提议,她擦干净嘴巴, “迪特里希是军人世家,他们全家都是当兵的,您要我去问人家,能不能给威尔曼开后门当逃兵,这和在希……元首面前说我反对第三帝国政权有什么区别?”

    “……什么逃兵?”父亲皱起眉头,有些不满, “劳拉,你怎么能这样说话。”

    “我说错什么了吗?”劳拉放松身体,靠在椅子上,掀起眼皮淡淡说道, “即便我们不说,但只要找他们,就算不能免除威尔曼的兵役,也会对他有所照顾,莱文和阿德里安两兄弟,一个在党卫队,一个在国防军,无论威尔曼去哪,总能帮上忙不是?”

    “噢劳拉,你……埃里希!”母亲正想说些什么,不料调皮的埃里希趁机抓起土豆泥,她又忙不迭地阻止他,手忙脚乱的把埃里希抓去洗手。

    “唉,再说,”劳拉佯装叹了口气,毫不留情地戳破他们的幻想, “迪特里希家只是我们曾经的邻居,现在他们早已离开……海德堡,对于他们来说,只不过是个乡下地方罢了。”

    一顿晚餐一家人不欢而散,而劳拉早已习惯这样的场景。

    不是她想显得那么刻薄尖锐,但这两年相处下来,她发现有时候这对父母所表现出来的温柔豁达,其实并不真实。

    父亲最喜欢威尔曼,因为他是他的长子,他从一开始不希望威尔曼加入青年团,到现在不希望他应征入伍,除了作为父亲担心威尔曼受到伤害以外,他还害怕自己失去一个儿子,他年轻时的生活并不体面,埃里希年幼,威尔曼是他唯一的希望。

    母亲最爱小儿子埃里希,几乎到了溺爱的地步,其次是威尔曼,因为一个妇人需要一个年长的儿子作为她的未来,她关心威尔曼,却从来没有了解过他的想法。

    而劳拉,对于他们而言,只是一个二十三岁还没嫁出去,并且这两年愈发叛逆的女儿。

    如果劳拉不是在柏林医院工作,她相信,在去年圣诞节回到海德堡后,她会被直接打包送到隔壁施密特家,再也见不到柏林的太阳。

    劳拉开始理解,为什么年轻的劳拉一心想逃离海德堡。

    她盯着施密特家乔纳斯二十出头青春洋溢的脸庞,以她的真实年纪,她都快能生出一个他了。

    “喝一杯吗?”劳拉站在院子旁边,对看着她直愣愣发笑的乔纳斯说。

    劳拉徒手拧开瓶盖,递给他: “慕尼黑的啤酒,没有比这更好的。”

    “军队里的生活怎么样?”

    “唔……非常累,但是,呃我觉得很好。”

    “为什么这么说?”

    乔纳斯挠挠头,思考了一阵: “呃,大概是因为吃喝不愁,噢我是说,我其实什么都没做,嗯每天只需要花点力气训练……我觉得我再也碰不到比这更好的生活了,”他忽然有些尴尬, “在青年团也是。”

    这还真是个朴实无华的愿望。

    “以后要上战场,你怕不怕?”

    “呃……我想”,乔纳斯喝了一口酒,就像解开了封印,突然激动起来, “如果有那么一天,我想我不会害怕的。”

    他高举起酒瓶,大声说: “能为元首和第三帝国而战,将是我至高无上的荣耀!”

    “嘘——好的好的”。

    又是一个被纳粹成功洗脑的,真心希望有一天你不会后悔。

    劳拉腹诽了一句,却看见这个年轻人看着虚空中诚挚而热烈的眼神,劳拉丝毫不怀疑他下一秒就要高喊出那句著名的“嗨,希特勒!” ,继而高呼元首万岁。

    劳拉过去接受了三十多年的美利坚式自由精神教育,也曾在求学时为德意志的严谨和死板所震撼,虽然希特勒的演说极具蛊惑人心的力量,但或是因为她始终没有把自己当成这个时代的人,她只是冷眼旁观他们的欢呼,却永远无法理解他们的狂热。

    “那么,入伍之后你有结婚的打算吗?”劳拉喝了一口酒, “呃我是说,这似乎不是个结婚的好时候。”

    因为这个时候结婚,你的老婆容易守寡,你的孩子会没爹。

    劳拉顿了一下,还是没说出口。

    也许是内心的想法被戳中,加之酒精上头,在漆黑的夜晚,劳拉看见这个二十多岁年轻人的脸更红了。

    “唔……”他有些腼腆害羞地低下头,犹豫了一阵, “如果要结婚的话,至、至少……等我一年后退役再说,我、我不会让她等我的。”

    “挺好的,”劳拉忽然叹了口气,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如果你结婚的话,告诉我,我一定会来参加你的婚礼……那么,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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