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夏季奥运会

    时间来到1935年9月15日,纳粹出台最新的种族主义理论,这两部为未来大规模屠杀犹太人奠定基础的法律《帝国公民法》和《保护德国血统和荣誉法》,合称纽伦堡法案。

    《帝国公民法》从种族上切入,依据家族谱系来规定种族,法案规定,祖父母辈中有三个或更多出生在犹太宗教社区的人即为犹太人,他们的“种族”身份会传递给子女和孙辈。

    在该法案的解释下,德国犹太人不再是公民,而是“国家属民”,他们被剥夺了德国国籍和基本权利。

    《保护德国血统和荣誉法》从婚姻上切入,禁止犹太人和非犹太裔德国人通婚,并明令禁止这两类人之间发生性行为,否则就是“种族污染”,为了防止不受欢迎的婴儿出生,禁止犹太人雇佣年龄在45岁以下的德国女佣,以防犹太人迫使这些女佣犯下种族污染的罪行。

    这两部法律几乎完全剥夺犹太人的生存繁衍的权利,纳粹真正做到了思想的灭种。

    劳拉最厌恶这种种族法案,因为每一次不合理法律的出台,必然引起受害者的反抗,反抗之下必有暴力执法,时常伴随着枪声和流血事件,出于人道主义,无论是哪一方受伤,医生都要医治。

    完全就是跟在这帮神经病后面给他们擦屁股,徒增KPI罢了。

    被迫加班的劳拉盯着这张“纽伦堡法案”的宣传单,棕褐色的纸张,表格最上方标题处用红字写着“Die Nürnberger Gesetze”(纽伦堡种族法),下方则用树状图详细地绘制了识别犹太种族的方法,白色圆圈代表“雅利安人”德国人,黑色圆圈代表犹太人,部分阴影圆圈代表“混血”。

    纳粹制作这种图表的初衷,被美其名曰为“帮助德国人更好地理解法律”,因为只有“完全”的德国人才有权得到法律的充分保护。

    “这可简直要比人体血管复杂得多了。”劳拉用镜片的余光看了一眼坐在面前的男人, “设计绘制这些精美图纸的是哪位人才,在政府工作无法全面发挥他的长处,我更推荐他去广告公司。”

    “你又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嘶——啊!”

    弗里德里希被劳拉猛然用力勒紧了伤口,痛得他猝不及防地大叫了一声。

    “或许这种打打杀杀的活计不适合你,我认为你更适合在宣传部任职,和戈培尔部长一起烧烧书、在广播公司发表一下演讲,或者在《法兰克福日报》上写写文章也行。”

    劳拉拍了拍他紧绷的胳膊肌肉: “放松,我得给你来上一针抗生素。”

    “我警告你最好不要在背后议论部长,他可不是你……”

    “噢我说什么了?”劳拉一针扎在他胳膊上,缓缓推进注射器, “ 说起来他还是我的前辈呢,我们都毕业于海德堡大学,他的头像还放在荣誉毕业生那一栏呢……噢他学的是哲学,我听说他以前时常撰写小说和喜剧,但可惜不被出版商认同。”

    希特勒和戈培尔,一个落榜美术生,一个不得志哲学家。

    这个“创造希特勒的人”,一生追随陪伴希特勒,和他创造了存在时间长达12年的纳粹帝国。

    劳拉觉得这些学艺术文学的人,时常在天才和疯子的危险边缘反复横跳。

    “这可真是糟糕的一天!”弗里德里希把衬衣的袖子放下来,一边不满地抱怨, “你的职业水平和态度堪忧。”

    “哦,”劳拉一边收拾着器械一边转头对他说, “如果你来早一点,或者干脆像个英雄一样中枪失血过多昏倒在地,就会有别的医生给你治疗,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活蹦乱跳着喋喋不休。”

    劳拉累了一天,不是很想对这个人说话客气。

    这两年见到弗里德里希的次数不多,但每一次这个家伙都像第一次见面一样,好像在西伯利亚喝过几年的冷风,和她说话都带着冰刀,又贱又恶劣,不知道是因为看不起她这个海德堡来的“乡下妞”,还是因为她和迪特里希家熟识。

    “你们怎么打算处置那个犹太人?”劳拉问。

    “当然是……怎么?”弗里德里希警惕地回头看她,忽然露出那种贱兮兮的笑容, “我劝你最好还是不要圣母心泛滥再多管闲事,迪特里希家的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给你擦屁股。”

    “上帝啊……”劳拉深吸一口气,决定收拾好东西马上离开。

    见劳拉吃瘪,弗里德里希得意洋洋地站在一旁整理自己的军装,指挥士兵出去发动车子。

    “哦对了,”劳拉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她威胁道, “如果有那么一天你要上战场了,你最好祈祷自己不会受伤,受伤了也不会遇到我,否则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比‘战死沙场’更痛苦。”

    说完摔门离去。

    身后传来弗里德里希狂傲但无力的怒吼: “如果有那么一天,你还没资格给我治疗!”

    他妈的,年轻天真得就像孩子,劳拉心想,他们还不知道接下来将会面对什么吧。

    1936年3月7日,希特勒派遣一支3000名士兵的军队,涉入《凡尔赛条约》中明确规定为非军事区的莱茵兰,对面100万训练有素的法国军队却无动于衷。

    期间德军没有遭遇任何抵抗,就像进入了自家的后花园一样随意。

    自此,希特勒完成了这场他人生中空前绝后的豪赌,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这个位于德法交界处,东邻鲁尔工业区,西向法国阿尔萨斯和洛林的重要地区莱茵兰,为发动二战赢得了工业基础和丰富的矿产资源。

    这是场蓄谋已久的行动,昭示着这个国家又向战争迈进了一步。

    不仅是军队扩张,物资生产也在持续投入,许多失业的德国人都在这个过程中重新获得了工作,德国的军事、政治和经济实力都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增长,希特勒做到了他的承诺,他不仅要建立第三帝国,他还要创造世界超级强国。

    1936年8月,在一战后备受《凡尔赛条约》折磨积贫积弱的德国,竟然以东道主的实力和魄力,承办了第十一届奥运会,虽然这场赛事被后世认为是个历史错误,是国际奥林匹克运动发展中的一场悲剧。

    这几个月,纳粹一直在精心筹备即将到来的夏季奥运会。

    全新的大型体育场所坐落在柏林,其上高高悬挂的奥林匹克旗帜迎风飘扬,卐字标记随处可见,各种纪念场所和街头的房屋被装饰一新。

    原本在街上挂满的各种反犹标语被临时撤下,取之而代的是各种靓丽的彩色海报,封面上的运动员是象征着优秀德国公民的金发碧眼“雅利安男子”,他们是纳粹德国和古希腊文化的正统继承人,拥有英武的体魄和鲜明的五官,轮廓有大卫雕塑之美。

    希特勒想借助这一场国际赛事,证明并大肆宣传他的雅利安人种优越的理论。

    3422名火炬手,沿着从希腊奥林匹亚的古代奥运会会场到柏林的火炬进行接力传递,炽热震撼的火炬游行和集会,吸引了大批年轻的德国人,他们高呼着投身于纳粹运动中。

    但劳拉觉得,不管这个国家变成什么样子,学校和教会可以放假休息,但被指定的柏林医院,里面的医生和护士是一天都不能够闲下来。

    各种肤色和面孔的人蜂拥而入,各国语言充斥在耳边,虽然劳拉不是运动康复这方面的专家,以她的“资历”也不够给这群国宝级的运动员治病疗伤,但除了运动员会受伤以外,还有大批亲属团,有水土不服的,甚至还有赛后冲突受伤的,这个时候外科医生就显得格外兼容并蓄了。

    “发生了什么?”劳拉在百忙之中喝了口水,看见一群人乌泱泱, “怎么忽然这么多人?”

    “是元首!是元首来了!”

    欢呼声从街道传来,随着人群涌入奥运场馆,全副武装、荷枪实弹的党卫队警卫员护送着希特勒缓缓走上贵宾席看台,这个四十七岁的纳粹元首,留着标志性的小胡子,抬起胳膊致礼,旋即,全场迸发出狂热的欢呼, “元首万岁!”

    25个大屏幕被架设在柏林各处,柏林广场上实时转播的电视画面中,传出的欢呼声震耳欲聋,多少德国年轻人为此热泪盈眶。

    卢兹·朗今年刚23岁,他前年在欧洲锦标赛上获得一枚铜牌,去年又在世界大学生运动会上获得一枚银牌,这个有着瘦削脸庞和湛蓝眼睛的年轻人,是当今德国跳远项目炙手可热的王牌选手,所有人都在这场比赛中对他寄予厚望。

    就连那位……卢兹·朗抬头看向贵宾席中央的男人。

    元首的原话是这样的: “年轻人,你身上承载着帝国的希望……我希望你击败杰西·欧文斯——黑种的杰西·欧文斯,以此证明你优秀的雅利安血统。”

    卢兹·朗轻松进入决赛,到目前为止,他的对手甚至都不能称之为对手。

    天气有些炎热,卢兹·朗结束比赛后坐在观看台上休息,眼前正在比赛的是一名非洲裔美国选手,杰西·欧文斯。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紧张,第一次起跳,他犯了一个最简单的错误,他逾越跳板犯规了。

    全场顿时爆发出哄然大笑,更有甚者违反公共秩序高呼“黑人滚出奥运会”!

    卢兹·朗看见这位黑人运动员似乎更紧张了,虽然他的肤色黑得根本看不出脸红,但他有些颤抖的小腿肌肉出卖了他。

    第二次起跳,杰西·欧文斯屏住呼吸,但他为了保险起见,竟然选择从跳板后起跳……

    “砰!”落下时发出巨大声响,卢兹·朗抬眼看去,肉眼可见的坏成绩。

    全场唱衰的抽气声。

    “唔,我觉得没必要再看下去了。”教练抱臂在胸前,侧头对坐在旁边的军官说。

    军官点点头,上方贵宾席处一阵骚动,元首起身离席了。

    “美国不是自诩强国吗,他们在一战可是发了不少财,吸了我们不少血,怎么,花这么多钱培养不出一个正经的美国运动员吗?哈哈哈,竟然派了一个不中用的黑鬼。”军官侃侃而谈,语气轻蔑。

    “不,恰恰相反,”卢兹·朗忽然说, “他很强。”

    说完,他从看台上跳下来,走向那个一再试跑、踌躇,迟迟不敢开始最后一跃的黑人。

    “你好,杰西·欧文斯,我、我是卢兹·朗。”

    他朝对方露出温和的笑容,用生硬的英语介绍自己,并向对方伸出手。

    其实他不需要自我介绍,因为在场没有人不认识他。

    杰西·欧文斯迟疑着,但他最终还是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了对方的。

    “你不用紧张,对你来说,最重要的是取得决赛的资格,”卢兹·朗说, “我去年也是这样,前两跳都失利了,但是,你猜怎么着,我有一个起跳的小诀窍。”

    说着,卢兹·朗取下搭在自己脖子上的毛巾,把它放在起跳板后数英寸处,摆好姿势后奋力一跳,果然稳稳落地,表现精彩,他说: “从这个地方起跳就不会偏失太多了。”

    “你可以做到的,朋友。”卢兹·朗最后说。

    欧文斯照做,他奋力一跃,几乎破了奥运纪录。

    他朝观众席上的卢兹·朗挥手: “谢谢你,朋友!”

    几天后的决赛,出乎所有人意料,欧文斯以些微之优势胜过了卢兹·朗,最终夺得金牌!

    贵宾席上的元首希特勒脸色铁青,全场忽然安静。

    “该死的!”教练低声唾骂了一句。

    这时,一直在观众席上的卢兹·朗忽然跑到欧文斯站的地方,他抓住这个并没有因为胜利而激动,而是深陷在惴惴不安中的黑人运动员,把他拉到聚集了12万德国人的看台前。

    他举起他的手,向全场高喊: “杰西·欧文斯!杰西·欧文斯!杰西·欧文斯!”

    环顾四周,一阵预料中难挨的沉默,欧文斯垂下头,忽然听见看台上爆发出惊人的高呼声: “杰西·欧文斯!杰西·欧文斯!杰西·欧文斯!”

    欢呼声震耳欲聋,震得欧文斯热泪盈眶。

    他举起鲁兹·朗的手朝向天空,声嘶力竭地喊道: “卢兹·朗!卢兹·朗!卢兹·朗!”

    全场观众站立起来,响应他的呐喊: “卢兹·朗!卢兹·朗!卢兹·朗!”

    这场以纳粹宣传种族理论优势为目的的奥运会缓缓落幕,希特勒脸色铁青黯然退场,只有两位英雄惺惺相惜,君子之交,超越了民族和种族。

    1936年的柏林夏季奥运会,是在未来十年唯一一场顺利举办的奥运会,也是战前最后的冲锋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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