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第十八章

    “哎呀,我的姑奶奶,您怎么还没起呢?今天可是老夫人来鹊城的日子,咱们全家全府上下都得早早恭候着呢。”

    娴枝在睡梦中被杏蕊拖起来,昏昏欲睡地任由她给自己梳妆打扮换衣裳,直到下人过来通传,该去府门口候着了,才被惊掉了最后几分瞌睡。

    “大娘子,咱们老夫人不喜铺张,您今日的衣服可要穿最朴素的,不要戴太多首饰。”

    她本来也没有几样首饰好戴。

    娴枝还未见过这位老夫人,对她的威名倒是有几分耳闻。随口问道:“咱们老爷不就是老夫人的长子吗,怎么她不跟着长子住在鹊城,反而跟着二房住在京城呢?莫非是京城那边宅子大,住得舒坦?”

    “咱们老夫人可不是爱好奢靡的人。”杏蕊给她梳理着鬓发,“大娘子,这你可就不知道了吧。咱们老爷虽然是嫡长子,可他与老夫人的关系并不和睦,传言……是为了长公子的事。”

    杏蕊顿了顿。娴枝在镜子里瞧她一眼,催促她继续说下去。

    “老夫人觉得,都怪老爷对长公子太严厉了,所以才让他染上了那怪癖。所以后来,二公子都是养在老夫人膝下的,前几年才接回鹊城这边。”

    “不过呢,不管怎么样,咱们老爷这样的人才,还能一辈子屈在鹊城不成?总是要回京城那边任职的。老夫人就算同老爷这么犟下去,也不是个法儿。所以才借着这次孙府寿宴的由头回来探亲。我们私下里猜,说不定是来看看老爷悔过得怎么样了呢。”

    她边说边捂嘴偷笑,娴枝也笑,“那样古板严厉的一个人,他悔过?哎呀,这场景听着就有意思,可真等不及想看了。”

    “是呀,大娘子。你是没见那场面,在老夫人面前,老爷可是连头都不敢抬呢……”

    一番说说笑笑,两人来到府门前时,已经有些迟了。

    其他人倒还好,只是隔着几丈远都瞧见了满老爷铁青的脸色。

    眼见江夫人张口就要求情,满老爷赶在她之前开口呵斥,“不过是带着身子,就来这么晚,像什么话!”

    娴枝也没挨几句训,因为他话音刚落,一辆灰扑扑的简朴马车便驶来了。

    跟着的只有一个马夫、一个婆子,若是不知情的,可真猜不出来这是会是满府的老夫人。

    马车停稳,满老爷弯下腰:“孩儿恭迎母亲回府。”

    车帘掀开,一个满鬓银白的老人被搀扶下来。她与满老爷有三分相似,这相似就相似在神态的不怒自威,可却又没有他那么古板,眼中是含着笑的。

    一众人向她行礼,满老爷毕恭毕敬地迎上来问安,又嘘寒问暖,老夫人却只半听不听地敷衍着,嗯了几声。

    眼睛在人群中找了一阵,这才笑逐颜开,伸出手来,“明舒,我的好孙儿,这几年不见,又长高了。真真是好英俊的少年郎啊!”

    满彧过来将老夫人搀住,声音温和,“托祖母的福。您看着也愈发硬朗了。”

    “我老了,不中用!哪能是托得上我的福呀,你要是感谢该感谢你母亲,是她吃斋念佛,在佛堂里为你修来的福分。”

    这话虽是说的江夫人,眼睛却看着满老爷。

    满老爷一直微微弓着腰,老夫人说一句他便点一下头,也不知他看没看见满老夫人意有所指的眼神。

    娴枝与杏蕊对视一眼,忍不住又掩嘴偷笑。

    “好孩子,来跟我说说,你这一年念书用不用功?明年春闱能否给我们满家挣个功名?”

    满老爷谦虚答道:“他也不多用功,儿子尽心督促这几年,看着是有长进,成效尚可。”

    “我同我的明舒说话,问你了吗。”

    老夫人睨他一眼,语气也随之冷了下来。

    满老爷面上有些挂不住,但还是赔着笑,低头应是。

    下人接了行李去收拾老夫人的屋子,满老爷请老夫人先休息一阵,待晚些下人传菜来。

    老夫人却全然不理他,望向江夫人,“明珠呢,我的明珠丫头呢?”

    江夫人一怔,有些踌躇地望向满老爷,后者向她摆摆手。

    这一幕被老夫人尽收眼底,她哼了一声,脸色更加沉了,“不知道是谁家娘老子养出来的,这什么规矩?考了功名走了官场,自己混得飞黄腾达,儿女不但没得荫蔽,我的明珠丫头反而在外面传言里死了。她是个多好的丫头,硬生生断送在不是人的父亲头上。”

    话再难听,满老爷也只能硬生生受着,“母亲教训的是。我这就请人把她喊过来。”

    不多时,下人领着满明珠过来了。她换上了一身俏皮活泼的红裙,颜色鲜艳,衬得一张小脸光洁明丽,若不是那双眼是无光的,倒真像个聪明伶俐的大家小姐。

    她怯怯地站到老夫人身前,畏畏缩缩地的打量着她,似乎不大认得出来这是谁。

    老夫人心疼的不得了,伸手将她揽进自己怀里,爱怜的摸着她的脑袋,“出落得这样漂亮,我的好孙女。若不是那飞来横祸,你如今也应该是个爱说爱笑的好姑娘,一辈子过得不知多快活。”

    可显而易见,这样的日子是不成了。老夫人与江夫人聊起满明珠都有些伤感,接连落下泪来。

    满老爷小心翼翼地提醒:“母亲,这都年关了,就别提这些伤心事了,惹得眼泪出来不大吉利。”

    “吉利,吉利,你就知道吉利!依我看,最吉利的是你把你这父亲做好,不要只顾着你那官场上的事儿,想着如何回去京城飞黄腾达,也该把你这几个子女当回事!我这把老骨头即将入土,你待我孝不孝都无所谓了,只要你将这几个孩儿照看得好,我又何苦惹来这一场眼泪!”

    满老爷连连应是,高妈妈端了一盘茶果上来,向老夫人劝和道:“四姑娘也是一天好似一天了,以后身边时刻有习大哥跟着,往后老爷也能安心。不知事有不知事的好处,一辈子无忧无虑,岂不也快活。”

    娴枝在人群中遥遥向满彧那边望去,却发现,他也正好抬头望向自己。

    两人对视的这一刹那,有些话尽在不言中。

    满明珠本来在老妇人膝边乖巧地趴着,听见习叔二字,立马又抖得厉害。

    几个下人连忙过来拉她,“这丫头是病又犯了,快把她带下去喝口药汤,可别惊着了老夫人。”

    满明珠却完全不依,拼命挥着手将他们推开,口中还不住道:“快走快走!你们都是坏人,不要碰我!”

    “好孩子,这都是府中的下人呀,你仔细看一看,他们从小都在你身边服侍着,怎么会是坏人呢。”江夫人循循善诱,想哄她下去。

    “是坏人,就是坏人!他们都不理我,夜晚让我被那鬼掳了去!”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习叔赶忙过来推搡她,“小姐好端端的怎么说这样的话,你们几个,还不快把她带下去!”

    “让她说!”

    惊慌之下,还是老夫人最先镇定下来,拐杖一抬,阻挡住那几个一左一右架住满明珠胳膊,准备将她强行拖走的下人,“什么夜晚有鬼,把你掳了去?若不是确有其事,她一个小丫头怎么会说这些话?”

    老夫人扫视一圈附近下人,无人敢对上她的眼神,都勾下脑袋。

    江夫人也觉得云里雾里,有些疑心这些人偷奸耍滑,但这些小事不好惊动老夫人,便道:“明珠这几日在看一些精怪志,也许是那些丫头给她讲了,晚上睡觉就做梦,老夫人不必放在心上。”

    “是真的做梦,还是你们这些下人有薄待她的?她再怎么说也是你们满家唯一一个女儿,千娇万宠养大的小姐,怎么会有下人不理她?明珠,你别理他们,说与祖母听听。”

    大抵是血缘里天生带着亲近,满明珠虽然还不大认得清面前这位满鬓斑白的老人是谁,但已经愿意相信她是自己的倚仗。

    她膝行几步,用脸蹭着老夫人的膝盖,“有鬼,有鬼。”

    “好孩子,别怕,哪来的鬼呀。”老夫人抚平她挣得凌乱的发丝,“是你梦里的吗?”

    满明珠口中不知呢喃着什么,说得极其含糊,堂中乌泱泱一群人都听不清。

    唯有老夫人和他旁边的婆子离得近,听清了。

    下一刻,老妇人面色陡然大变,猛地一顿手中拐杖,声音苍老嘶哑,却威严有力,“屋中男子、不相干的下人,通通给我退下!”

    众人面面相觑。

    娴枝下意识望向习叔,果然,他面色发白、眼神复杂,脚步也挪动得比别人慢。

    今日就是真相昭雪之时……明明做了万全准备,可第一次接触这样场面,她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

    混乱之中,一道身影与她擦肩而过,似是不经意地瞥了她一眼。

    是满彧。

    他神色沉静依旧,面上没有多余的情绪。

    明明只是极平淡的一眼,却破开喧嚣,仿佛听见他在说,别怕,没事。

    屋中很快只剩下女眷和几个心腹。

    “好孩子,他们走了,你有什么话同祖母细细说,慢慢说,不着急。这屋里留下的都是亲近的人,没有谁会害你的。”

    满明珠眼神懵懵懂懂,揪着帕子望着祖母,可无论她如何劝诱,就是不开口。

    江夫人担忧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突然把人都清走了?明珠丫头说些胡话,作不得数的呀。”

    “胡话,你怎么知道她口中就是胡话?”

    老夫人瞪她一眼,“你就是性子太软弱了,固儿说什么话你都听,他只要一个眼色,你便不敢做声不敢出头,就是这样什么都依着他,才闹得膝下两个孩子白白断送。”

    好半天,满明珠才将方才在老夫人耳边说的话又吐了出来。

    留下的人终于将这话听得清楚,皆是大惊,面色巨变。

    老夫人心痛欲绝,震怒道:“你听听!她才多大,一个未出阁的女儿,身边服侍的也是些丫头,怎么会说这种混话?”

    堂下鸦雀无声。

    许久,高妈妈才小声道:“也许是四姑娘当年被人掳走之后……老夫人,您不要动怒,满府到处都有下人看着,是很安全的呀。”

    “你休想诓我!她说的不是那晚的事,是最近的事!我的儿啊,你几年前受的罪,你父亲没有报官府,将你救出来……今日怎么还在说这样的话?究竟是梦魇缠身,还是确有其事,我要将此事查个彻彻底底!”

    “老夫人,孙媳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这话一出屋里焦灼的气氛慢慢停了下来,众人的目光都移到她身上。

    高妈妈看到她出声,没个好脸色,“也不看看是什么场合,如今是在老夫人面前,竟然也敢张嘴说话!”

    老夫人冷冷的瞥了一眼高妈妈,她立即低下头不敢说话了,这才向娴枝道:“孩子,你有什么话,讲来与我听听。”

    杏蕊也惊呆了,唯恐惹祸上身,赶忙去拉自己主子的衣袖,“大娘子,这位可是老夫人……您是有什么话要说呀?”

    “我听您说,四姑娘身边侍奉的都是些丫头婆子,可怎么我见着,她身边常常跟着的,是习叔呢?”

    高妈妈训斥道:“这是什么话?习叔跟了满老爷多少年,从小抱着四姑娘长大,四姑娘与习叔最是亲近了,他来跟着照顾,这是理所应当的呀。”

    娴枝面上佯装懵懂,不与她辩论,“哦,那就是媳妇刚来不久,不懂这府中的事,唐突了。”

    老夫人若有所思地望着她。

    正在此时,却听有人来报,“老夫人,外面有几个姑娘听说您回来了,闹着要进府来求你为她们做主呢。”

    还正在为眼前的事焦头烂额,这时听这话,已经有些不耐烦,“哪里来的人家?怎么偏要找我做主,为何不去衙门敲登闻鼓?”

    “说是咱们府中的老人,强占了她女儿。”

    老夫人眉头紧锁,“什么?咱们府中还有这样的事……是谁?”

    那人眼神躲躲闪闪,在面前人身上都各扫了一圈,还是不肯开口,“这……我不敢说呀。”

    “有什么不敢说的!究竟是谁做出这混账事?就算是做主子的,我也要将他扭送去官府。青天白日下,官宦人家怎么能养出这样丧尽天良的畜生来?”

    “是……是习叔。”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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