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第二十九章

    铺子是盘下来了,但要需要操办忙的事情还很多。娴枝自幼在贺琮那里学的也不仅有诗词文章,这些打算盘计账的事,她当时乐得学,现在都手到擒来。

    柳娘自不必说,开了几年铺子,虽不及娴枝心思灵巧,对生意上的事也足够精通。这几日忙前忙后地去打理铺面、挑选货源,两人都忙得脚不沾地。

    这日午后,暖融融的春光从雕花窗洒进来,照得娴枝正专注记账的侧脸愈发明净。她手上蹭了墨却不自知,下意识地抬手去捋垂下来擦得脸侧发痒的一丝碎发,不小心蹭到了颊边。

    周蔓青迈进门时正好看见这一幕,忍不住大踏步过来,抬起粗糙宽厚的手掌,就要去替她揩干净那一抹墨痕,被她极轻巧地闪躲开,拿毛笔敲他手腕,脸也冷下来,“做什么?”

    纵使她这般躲了,周蔓青还是被她这一眼睨得身子都软了半边,只笑嘻嘻的:“你脸上蹭了东西,我替你擦擦。”

    白鸢拿了块沾湿的手帕替娴枝擦脸,眼神警告地望向周蔓青,“将军举止该注意一些分寸,否则于贺娘子的名声不好。”

    自从知道贺娴枝嫁过满家之事后,她便改了口,从贺姑娘转而叫她贺娘子。

    周蔓青不大喜欢她这称呼,更不喜欢被人拘着守分寸。他一直把娴枝当自己媳妇看待,如今虽然说了姻缘天定,可如今这架势,娴枝一个孤弱女子无依无靠的,跟不跟他只是早晚的事,他愿意做君子,可连碰碰也不行吗?那还不憋死人了。

    “管得真宽,你再这样,就让你回军营去。”

    白鸢丝毫不怕他,冷嗤了一声,不与他作口舌之争。

    当时将她从自由自在的军营调来这里,可是他放下身段不知说了多少软话,才说动自己。普天之下也难找到第二个像她这般身手,又信得过的人。周蔓青只要还挂念着这位贺家娘子,就不会让自己走。

    倒是娴枝听了这话,很难不又想到那个铭酊大醉的夜晚,提笔的手微微一顿。

    她揽过桌案边的铜镜自照,发现脸颊已经恢复光洁,便放下了账本,朝周蔓青正色道:“拿了你五百两银子,这店铺日后经营起来,我会将钱连本带利还你的。”

    前提是得经营的起来。若是赔了本儿,她确实也没法还他。

    周蔓青不愿意与她这样见外,可她神色淡淡,口中说的话自然也不容辩驳,只好口是心非地嘴上应了声,吩咐手下提两个食盒过来,“这几日你都忙,也不回我府里吃饭,这附近的食肆做菜都一般,你尝尝我今日给你带的菜。”

    他将食盒打开,里面是一些烧鸡烧鱼,浓油赤酱的。还有一盘黄澄澄香喷喷的烤鸡蛋,他宝贝似地捧出来,“你从前最爱吃这个,尝尝?说不定能想起一些从前的事儿。”

    娴枝在满府一年惯坏了胃口,之后虽然住在乌女庄那样的乡野地方,自己做些饭菜也都是清淡精致的。如今看着他拿出这些菜,实在也没什么胃口,更何况这看着就滋味普通的鸡蛋。

    烤鸡蛋?她从前竟会爱吃这个?

    娴枝为了保持身材纤细婀娜,一向不贪口腹之欲,平时吃饭都是小口慢食,更别提这种一咬满嘴蛋黄渣的东西。

    她知道周蔓青好意,只得点了下头,“先放着吧。我没有胃口,过会儿饿了再吃。”

    周蔓青失望地点了点头,又在旁边厚着脸皮坐了会,下午还有公务要忙,只得又向她告辞。

    他走后,白鸢自顾自拿起筷子去夹那盘烤鸡蛋,“娘子莫怪,我们行军打仗吃东西都需放重口的油盐,不然吃起来没有滋味,自然没有精神。这烤鸡蛋,贺娘子不吃,我就越俎代庖了?”

    娴枝笑笑,示意她自便。

    手中算盘珠子被拨得噼里啪啦响,柳娘指挥着人进来打理铺面和搬运货源,这铺子原先老板留下来的货柜是脏兮兮黑沉沉的,找来的工匠刨去了上面的漆面,却发现这原来就是乌木。

    娴枝放下账本远远瞧着,还是觉得不成。

    这里原先是药铺,用乌木柜子显得稳重。但如今开胭脂铺子,是给贵人家的夫人小姐过来挑选的,哪个愿意进个打眼望去便黑不溜秋的铺面挑胭脂?一屋子暗色,连揽镜自照的兴致都没有了。

    “这木料还成,拖去库房里边存别的东西吧,就别摆在铺子前面了。”

    娴枝出声指挥着,柳娘转眸望她,语气带着责怪,“这么好的柜子说不要就不要了,少说也得值十几两呢,就放在库房落灰?现在又得去外面请工匠重打一副柜子,哪有还没开张就花钱如流水的。”

    本来预算是很够的,就凭那个周将军对她那痴心的样,问他要多少还不是挥挥手就给了?可这丫头死心眼,非说只要一半的钱,多了一时半会赚不回来还不起,一分也不多要。

    “这种柜子放在台前,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办殡葬的,哪个买胭脂的小姐愿意进来看?须得要浅胡木打柜子。”娴枝的语气不容拒绝,她走过来,伸手比划尺寸,在心里估摸了下,“我明日去打听打听附近有哪个工匠做的好,去请他定做,三两日应该就赶出来了。”

    吃饱喝足的白鸢闻言,漫不经心地开了口:“我认识一个木匠姓肖,他做这些东西在行。”

    *

    骥风今日的差事很苦。

    韵园背面后有一处小山,名曰曲凤山,这座山没什么别的稀奇,却住着一位巧夺天工的木匠。

    自家公子很是喜欢这位木匠的手艺,前些日子请他做了一件木雕,用来作三公子的生辰礼。本来定下了用榉木,可今日进宫前前临时又改了主意,说用榉木颜色不好,打发他去山上找肖木匠,把木料换成浅胡木。

    若是别的差事,也就罢了,上刀山下火海,他在所不辞。可偏偏这山路又陡又远,每次爬都得去了半条命,对这差事没有不满那才怪呢。

    他好歹也是刀山火海里杀出来,万里挑一的侍卫,怎么就被打发过来,干这些吃力不讨好的苦活。

    咬着牙生着闷气,一路走走停停,终于到了山顶。

    他擦一把额上的汗,刚举步踏进肖木匠的院子,就望见前面站着两位佳人。

    一个背对着他,看不清脸,却身姿曼妙,另一个侧对着他,听见动静,转头凉凉望他一眼。

    这位姑娘身上穿着劲装,不是女子身上常穿的那种柔软细腻的衫裙锦绣,可眉宇英飒,才同他打了个照面,他就不由得多看了这人好几眼。

    奶奶的,她看着就很会打架,不知道能不能打得过。

    谁知道,他这边心里正正经经的念头,却被那姑娘当成了轻佻的偷看,眉眼一凛,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佩剑上,十分不耐烦地瞪他一眼,“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骥风心中真是委屈,他看?有什么好看的?这人又不是什么真的绝色,他见过那位贺姑娘才是真的好看,就算是她,自家主子当前,他也从未逾越多看过一眼。这姑娘完全是污蔑自己!

    即便如此,他心中还是记挂着自家主子给的指令,立刻将头挪过去,再不看将眼神放在那两人身上一点,径直朝着里屋大喊,“肖木匠,我们家主子让你做的木雕动工了没?他改主意了,让你换浅胡木做!”

    话音刚落,他就感受到旁边似乎飞来一记眼刀,但他忍着没去看。

    片刻,肖木匠一边擦着汗一边小跑出来,“浅胡木,怎么又是浅胡木?”

    “又?”骥风不明所以。

    肖木匠脸上有些为难,看了一眼他旁边那两个姑娘,“我这院里的木料只剩一块浅胡木了。这两位姑娘方才要找我做柜子,已经给她们了。你来迟一步,再要换浅胡木就没木料了。”

    肖木匠在京城这么大名气,不光是因为他那炉火纯青的木工,更因为他用的木料是最好的,要千挑万选,经过数月刨制才能开始制作,一个月也没几块可用。如果就将这木料让给他人,还怎么和二公子交差?

    骥风气急,“我们有急用,她们出多少钱?我们出双倍。”

    话一出口,就听见旁边一声冷笑,“好大的口气,出双倍?不懂先来后到的道理吗?我们已经定下了,你家主子朝三暮四说改就要改,以为人家是为你一人做的生意?”

    “朝三暮四”?她竟然敢用这个词来说二公子!

    骥风登时火冒三丈。他跟了满彧这么久,虽然熟悉了也会开点玩笑,可最敬佩的就是他的品行和才华,容不得别人一丁点诋毁。

    肖木匠听到这话,也立即垂下头眼观鼻鼻观心。两边都是生意,他最好谁都别得罪。

    骥风实在忍不了了,也不顾担心又要被这姑娘自作多情,觉得他觊觎美色,扭头恶狠狠瞪着她,“你知道我们家主子是哪位吗?你这般出言不逊,小心有官司等着你!”

    “管你是什么王公贵臣,人家开门做生意,你们又想反悔又想插队,还想靠官威欺压百姓?这可是天子脚下,要想撒泼,先问问你主子想不想保住头上乌纱。”

    这话气得骥风险些摔倒。他还想再辩,可一转头却发现,那个尖牙利嘴的女子旁边始终静默不语的美人,似乎有些眼熟?

    他愣住了,再定睛一看,这娇艳动人的脸蛋,似笑非笑的含情美眸,不是自家主子惦记着的那个贺娴枝,又是谁?

    骥风这下是真的慌了,赶忙垂下头,一眼都不敢多看,“不知道是贺姑娘。我刚才说话唐突了,这木料贺姑娘想要就拿去吧,我回去禀告主子,看他是要换木料还是另找别家。”

    既然想要的是贺姑娘,那别说一块木料,就算是金山银山,二公子肯定也会给她。他跟在满彧身边这么些年,又不是愣的傻的,这一点还是看得清的。

    娴枝方才听白鸢与他争论,只觉得这人声音有点眼熟,也没想到是他。这时人家已经客客气气地将木料让给她,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满大人要这木料是做何用?若是急用……”

    “不急,不急。只是做生辰礼,本来准备让他做好了直接抬去送给三公子,眼下换一个就成了。”

    他话已说到此处,于情于理,本来也该自己用。娴枝点头接受,不再推辞。

    白鸢哼了一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道:“这人怎么那么怕他主子?那个满大人是会吃人还是怎么的,瞧他这样子,跟个太监似的。”

    娴枝没有接话,却在心中琢磨起了方才骥风话中的意思。他说要肖木匠做完木雕直接送去三公子那里,就证明满三跟满彧虽然不住在一起,可也相隔不远。

    满彧是真的骗了她。满三应该就在京城。

    *

    回了自家公子住的韵园,骥风将山上见闻删繁就简地汇报了,也没刻意隐瞒同贺娴枝身边那个女子吵了几句嘴的事,然后便臊眉耷眼地等他训话。

    没想到,满彧听完后,面上神色却没有什么变化。

    他这才发现,自家主子好像今天从宫里回来,就一直是这副神情。眉眼沉郁,唇角微绷,似乎遇上了什么不顺心的事。

    这几日,圣上召二公子两次,他都不愿意去,只有今天实在没办法了,才去了一回。怎么现在就这副模样,难不成是圣上发难了?

    这也不应该呀。自家公子做事一向滴水不漏、严谨踏实,圣上有什么可找茬的?

    不过,他无意间也风闻过,圣上召他是假,实际上是那位昭柔公主想找他,不然公子一向勤于政务,不会连着推辞两次。

    公主还不好吗?印象里,他见过昭柔公主,虽然只是远远一瞥,可也漂亮得如同天仙下凡,又身份尊贵,将她娶回来做个正妻,可就是驸马爷了。

    自家公子虽然喜欢那个贺姑娘,可她身份那么低,又有大公子这一层关系在,做不成明媒正娶的夫人。他莫非是觉得公主尊贵,将她娶进来,肯定容不下再抬个姨娘?

    如此这般,公子发愁也是应该的。女人还是要如水般顺从,如蒲柳般柔弱,否则若是每个都像今日山上遇到的那个女人那般,非要压男人一头,可如何是好呀?

    骥风这么想着,长叹一口气,看着二公子的眼神流露出几分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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