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娴枝惊讶地望着她，忘了反应，还是白鸢抬手攥住她手腕，“娘子有话请进来讲，别在门外吵闹。”
白鸢给柳娘递了个眼神。附近行人已经有几个在这驻足张望，若被人看了热闹，势必会影响生意。
几人一同来到后院，娴枝点了灯，“白大娘子，你我之前也算故交，你这样说要你夫君曹氏讨公道，不知与我何干？”
“故交？谁同你是故交？”白氏怒气冲冲地瞪她，“你在鹊城干出那样的事，我们都因为曾经与你交好遭人白眼，这也罢了，如今到了京城，你竟然将我的夫君伤成那样，还害他被罢了官赶回鹊城，我们以后如何抬得起头来！”
说着，她捂住脸似乎要痛哭一场。
娴枝不解，伤的确是在她眼皮子底下做的，但如何就说到了罢官？
她突然又想到了满彧那晚的话。
难道是他做的？
愣神的功夫，白氏已经当她默认，咬牙切齿道：“我知道你有本事，背后有贵人撑腰。可从前不管你遭了多少人非议，我也没有帮他们说你坏话让你难堪，如今你竟这样对我！”
那晚，夫君满身是血地被那个凶神恶煞的周将军扔到门口，吓得她好几日吃不下睡不好，随后就收到了夫君被罢官的消息。
好不容易问出线索，竟然是得罪贺娴枝之后才如此。这叫她如何忍得了？
“我怎么对你？”娴枝冷笑一声，“你夫君夜里持刀闯进我的铺子要来杀我，若不是我身边有人拦下，只怕这时已经埋进地里了。难不成他持凶伤人，还有理了？”
白氏嘴唇哆嗦了两下，显然也清楚自己夫君是做得出来这种事的人。
可她回想了一下夫君被罢官的凄惨，还是怒意翻涌，“他若犯错，自有官府来办。你害他就这么灰溜溜地回老家去，还怎么做人？”
“那你的意思是，我贺娴枝的一条人命，还比不上你夫君的一个官职？”
贺娴枝冷眼瞧着她。人都是自私利己的，只是没想到白氏竟会真将一切都怪到自己头上。
“若是官府，论人命案追究起来，你夫君绝对不只是罢官这么简单。他既然有胆子半夜拿着刀上我这来，难不成觉得是轻飘飘用点钱就可以压下去的？这是天子脚下的皇城，不是鹊城。他想一手遮天，那不能够。”
白氏被她这话噎住了，肩膀不住地颤抖，“他没有这么想！只是气不过你骗了他，过来吓唬吓唬你……”
一旁的白鸢冷冷出声：“吓唬？若不是我在旁边，他那一刀下去，我家娘子就不能站在这儿同你好好说话了。”
娴枝垂眸看着她。
“他不喜欢女人，更不会真心待你。你待在他身边依傍的，也不过是他们曹家的一点荣华。如今他连官职也没有了，你不如借此机会与他和离，早日脱离苦海才是正道。而不是在这里胡乱攀诬人。”
一番话说完，白氏已经满脸泪水。
娴枝心中有些不忍。她从前那个夫君自缢了，也算快刀斩乱麻，不用将几十年的大好年华都浪费在一个根本没有可能爱上自己的人身上。
可白氏不一样，她的夫君身强体壮，如果不鼓起离开的勇气，也许就这样一辈子过去了。
她拎起桌上的茶壶，给白氏倒了杯茶水递过去。
白氏恶狠狠瞪她一眼，只没有接，挥袖一甩，看着那茶盏摔成碎片，
幸好是温热茶水，没有烫伤人。
“贺娴枝，我们走着瞧！”
娴枝叹一口气，望着她狼狈离去的背影，心中五味陈杂。
*
“大人，是你罢免了曹穆的官？”
韵园的书房里，娴枝垂首站着，微微弓着腰，恭敬而小心地抬起眼。
满彧气定神闲地蘸墨提笔，声音在安静的书房里听得清晰，“他不是我的下属，何来我罢免之说？只是他自己职务分内之事做得不妥，依公将他除官。”
饶是这么说，可不可能这么巧，她刚被威胁，曹穆就出了这事。
又回忆起那晚同他的交锋，娴枝不由自主地感到耳根发烫，有些在这里待不住。
“那谢过大人了，我先告辞。”
她说着就想往外走，身后传来满彧淡漠的声音：“这就想走？我以为你会做些别的。”
娴枝咬着嘴唇，迟疑片刻，还是转过身，“那满大人想要什么？”
“近日后厨的厨娘告病回乡了。”满彧放下笔，浓睫抬起，平静地看着她，“去给我做顿饭吧。”
娴枝讶然。她没想到这人竟会提出这个要求，给他做顿饭，这有何难？
由骥风引她去厨房。一路上他都欲言又止，时不时投来奇怪的眼神。
娴枝默默忍着，直到进厨房前，才主动开口：“你家大人爱吃什么，有何忌口？提前说了，我等会好注意一下。”
骥风老老实实回答：“我家大人什么东西都只动几筷子，不偏爱也不挑剔。”
娴枝嗯一声，默默进了厨房。
她的确听说过，一些世家大族礼教严格，教养出来的贵公子都是这样的饮食习惯，才能在那些宴请宾客的大席上显得风度从容。
既然没有爱吃的，就随便做吧。
一个时辰后，娴枝将几样菜肴都送上桌。
甜口、辣口、炖汤和清炒各做了一样，总算看着不太寒碜。她扫了一眼旁边的满彧，准备摘下粗布罩衣，功成身退。
“一起吃。”满彧突然开口，不由分说地将一双精工铸造的玉箸递到她手边。
娴枝实在不知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也忙碌了半天，真的有些饿了，便不再推辞，坐了下来。
她从前在满家，就知道他们家的规矩是食不能言，只埋头沉默的吃着。
她厨艺一般，但也算不上不能入口，这顿饭吃着也就达到个果腹的标准，更何况一般下厨者闻够了油烟，是不大有胃口的。
蓦地，她感到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忍了半天，还是抬起了头。
果不其然，满彧不知何时已经停了筷，正意味不明地看着她。
娴枝一阵紧张，拿帕子擦擦嘴，“大人看我做什么？这菜不对胃口？”
也是，他府上的厨娘应该是技艺精湛，哪看得上她做的这点东西。
满彧却只是摇摇头，“好吃。”
娴枝道：“既然如此，我吃完就走了，以后不再登门。省得有些流言……尤其是公主那里。”
她咬重了“公主”二字。
他的耳目众多，不可能不知道昭柔公主来找她的事。
果然，满彧微微蹙起了眉头。
片刻，他依旧语气淡然地开口：“我与她，没有关系。”
“大人不必同我解释，我同大人也是没有关系的。你如果真想问我要什么东西，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从此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互不相干，岂不很好？”
娴枝焦躁不安地望着他。
她已经将话说得露骨到这份上，希望他可以知趣。
她来京城只有两个目的，一个是找到寒烟，查明真相。另一个就是最好能将铺子开好，安身立命。
如今因为他，竟然将公主牵扯了进来，还能有多少安生日子过？
不知不觉间，她的目光又微微下移，落在他放在桌边的那双手上。
他的手真的长得很好看，如同白玉雕成的劲竹，兼有有武者的骨节分明与文人的细腻莹白，无论做什么动作都温润优雅，却总让她联想到令人脸红心跳的事去。
听人论美，姿色庸常者，肌肤露一寸都是多余，可有些尤物，仅仅端坐静立，都足以令人倾倒。
娴枝红着脸往后挪了挪。她真是疯了，居然用尤物这个词来比他满大学士。
对面的满彧当然不知道她这些乌七八糟的心思，垂眸思索了一阵，才又看向她，语气平和：“你愿意？”
不知为何，她竟然觉得他此时的眼神很有侵略性，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让她禁不住咽了口口水，努力不被他带跑偏，“我不愿意。但既是大人提出的要求，我受人之惠，不得不回报。”
满彧轻笑一声，那笑里有些许讽刺意味，“既然不愿意，那又有什么趣味？请回吧。”
这人……
娴枝恨恨咬牙。她真的没想到，这人表面光风霁月，内里居然是个这么恶劣的性子。
她站起身就想走，可心底的不甘一直在叫嚣，脚下步子不由自主地挪到了他面前。
她抓住满彧的一尘不染的衣领，向他逼近。
“满大人难道是在故意折磨我？让我给你做这么一桌菜，你吃了几口？说了要谢你的人情，你却不肯。你这就是挟恩图报！”
满彧微微眯起眼睛，神态悠闲。
一张娇艳动人的美人面，因为怒气而面颊生晕，双眼泛着莹润的水光，连生气都如同蓄意勾人的娇嗔。
下一刻，他忽地抬手，箍住了她的腰。
娴枝低呼一声，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坐在了他腿上。
她挣扎两下，却纹丝不动，又羞又怒地瞪他：“你做什么？光天白日，就这么……呃！”
满彧突然俯身，将脸埋在她的颈窝里，轻轻蹭了几下。
刚准备脱口而出的话被吞咽进嗓子里，娴枝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
男子身上滚烫的热意传来，她一动不敢动。他挺秀的鼻尖轻轻碰着他的锁骨，那微凉的触感，正好在她脆弱敏.感的地方，一阵又痒又麻的奇异感觉从他触碰的地方扩散开来，令她瞬间没了力气。
满彧低声道：“就这样。我抱一下，然后你就可以走了。”
他还不如不要说话。
这样的姿势，他一开口，温热的吐息尽数喷洒在她颈边，惹得她浑身僵麻，连指尖都微微颤抖了起来。
好在，这样煎熬的时刻没维持多久，外面突然传来一句：“公子，这是老爷送来的信件……”
话音戛然而止，骥风瞪大眼望着眼前的一幕，立马捂住眼睛掉头离开，“公子我什么也没看见！”
趁此机会，娴枝终于聚了一点力气，赶忙推开他躲开，双颊滚烫，甚至不敢看他。
不用想也知道，她此时的脸一定红得滴血。真是丢脸，方才还大言不惭说想要就给他，这会儿就如此没出息……
这人一定是故意的！
“你真是……”那字句在嘴里悬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合适的批评词，“你这是做什么？我身上很好闻吗？！”
满彧却坦然自若，理了理衣袍上被弄出来的褶皱。
他微微眯起的眼里，全是笑意：“油烟味儿。”
娴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