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第三十九章

    被周蔓菁参了一本的第二日,满彧被咸淳帝召入了宫。

    这次依旧是在书房。他还没踏进门,就知晓皇帝不是为了公事。

    咸淳帝含笑看着满彧。他虽然贵为九五至尊,每日珍物补品养着,但因为政务繁多,又有三千佳丽,看着倒比这个年纪的人要苍老些。

    也正是因此,看到身姿如松竹挺拔的俊才后辈,那目光中就含了些赞赏之意。

    “满彧,昨日在朝上周将军参你一本,你可有怨言啊?”

    “回陛下,臣不敢有怨言,也不应有怨言。此事秉公办理,臣问心无愧。诸位同僚共事多年,有误会也属正常,解开后仍可一同为陛下效力,想必周将军亦然。”

    这话答得滴水不漏,咸淳帝笑得眯起了眼睛,“好好好,如此甚好。对了,朕还有另一件事要同你说。”

    他抬手捋着胡须,心中斟酌着措辞,刚要开口,满彧便道:“如果是为了臣的婚事,那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说着,他撩袍俯首,端正跪下。

    咸淳帝的脸色猛地沉了下来。

    他回想起上次满彧离开后,昭柔的脸色便不太好。当时还以为是满彧这人性格太内敛,昭柔又骄纵,二人心意未通,这才一心想着下次直接开口赐婚,成人之美。

    怎么这个满彧不识好歹,竟然请他收回成命?

    他仍然不死心,沉声道:“你可想清楚,朕要提的人,可是昭柔!”

    满彧道:“微臣惶恐。多谢公主抬爱,公主金枝玉叶,臣无才无德,实非良配。”

    咸淳帝气得面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又坐回盘龙椅上,冷冷看着他:“你知道昭柔对你有意,不是朕乱点鸳鸯谱,既如此,还敢拒绝一个公主的心意,莫不是……你心中有人了?”

    他边说边在心里盘算,还是觉得这桩婚事不大可能。以昭柔的性子,绝不会容许驸马再娶进来一个妾室。

    这几日一通忙活,他连昭柔日后的嫁妆都大致想清楚了,可这个满明舒居然敢拒绝!

    满彧不答,只是将腰弯得更低,恭敬而执拗。

    咸淳帝冷笑一声,思前想后,还是摆了摆手,“好你个满彧,赶在朕说出口之前便拒绝,就不算抗旨。看来,朕若要处罚你,反倒不占理,是个昏君了!”

    “微臣不敢。今日之事是臣有错,辜负陛下好意,坏了陛下心情,但凭责罚。”

    咸淳帝胸腔里憋了一团火,他既恨昭柔看上这么个硬钉子,折了颜面,又恨这人竟真敢拒绝他堂堂天子的赐婚。

    更何况,这还是个他不能重罚的重臣。

    他咬牙切齿地摆摆手:“哼,你职务有失,自己去刑部领三十板子。”

    满彧叩首:“谢陛下隆恩。”

    待他走出两步,咸淳帝又补了句:“莫让高翰墨经手,朕知道你们有交情!”

    三十大板打完,骥风背着满彧回了韵园。

    那刑部的施刑小官见是满大学士,当然不敢下死手。但这刑部板子岂是什么好受的,再怎么放水,也不敢蔑视天威,打在最要紧脆弱的尾椎处,普通人打个十板就惨叫着痛得昏死过去了,更何况三十板子。

    骥风眼见着自家公子牙根咬紧,额上青筋涨得突突直跳,愣是一声没叫。

    将满彧送到了榻上,骥风这一路也累得满头大汗。他望了眼公子后腰上那一片血肉模糊,叹了口气,去请郎中。

    这会天快黑了,也不知道那老眼昏花的老郎中摸不摸得着路。

    他正准备牵马去接,就见不远处有个身影款款而来——正是对门胭脂铺那位贺娘子。

    娴枝今日来时本来有些忐忑,怕守门人不放她进去。

    可这小厮上次见自家大人送她伞,这时学乖了,对她殷勤得紧,也不进来通报,赶忙开了门,还挤眉弄眼地给她提示:“娘子是知道我们大人今日的事,特意来看望的吧?娘子快请。”

    什么事?听白鸢说周蔓青参了他一本,莫非是为了这个,他得了什么惩戒?

    娴枝满腹狐疑,但面上不表。

    进门后,她看见骥风迎了上来,发现他身上有血腥气,不由得皱眉问道:“满大人今日可是出了什么事?”

    “唉,贺娘子啊,我们公子今日可是遭了大罪……”话至此,他突然又觉得不好多嘴,便道:“皇上赐了公子三十大板,这会儿刚受完刑回来。您先过去,我去找郎中了。”

    “三十大板?!”

    她曾经听说过,从前有个街坊邻居,就是犯了盗窃罪被衙门打了四十大板,还没打完就断气了。

    这三十大板,还是刑部的板子,还不得去大半条命?

    她惊愕着进了门,一眼便望见那白中衣上渗出来的大片暗红,触目惊心。

    “……满大人。”

    她轻吸一口气,低低唤了一声。

    床上人没有回应,许是疼得昏过去了。

    娴枝放轻脚步走过去,桌案上有个药箱,也许是骥风方才翻出来应急的。

    她分辨出止血的金创药,拔开瓶塞想撒上去,可刚掀开他的衣服,就被一只滚烫有力的大手握住了手腕。

    “你来做什么?”

    语气很冷,许是动作时牵动了伤口,听起来有些气虚无力。

    娴枝轻轻挣了两下,果然就挣开了。

    她小声道:“满大人,你得罪皇上了,为什么?”

    “……不为什么。”他将头撇到一边去,不再看她。

    她没再追问,轻轻碰了碰附近没有受伤的皮肤,整个人都有些发抖。

    真是伴君如伴虎,从前还是皇上偏爱的重臣,如今不知发生了什么,就领了一身这么重的伤回来。

    难道周蔓青参他,真算得上大事吗?

    她不懂朝堂,心中迷雾一般。

    微凉的指尖触上赤.裸的脊背,那感受奇异,他微微拧起眉,疼出来的冷汗从苍白的脸上滑落,却没有出声。

    “我给你上药,可能会很疼,你忍着点。”

    她轻轻抖了抖手腕,药粉撒下来,些许刺痛让他的脊背紧绷。

    注意到这变化,她安抚地拍拍他颈后,“就一下下,马上好了。”

    药粉的味道浓郁霸道,却抵不过她靠近时的幽香,扰得他心绪不宁,更甚于那疼痛。

    他突然抬手,抢过药瓶,“不必了,等郎中来。”

    娴枝咬着唇,“很疼吗?”

    她明澈如水的眸子里噙着几分担忧和紧张,他沉默地避开眼去,“不。”

    见他这副模样,娴枝叹一口气,轻声道:“满大人,你是不是还在记恨那日船上我说的话?当时公主就在面前,我这么说虽然是冒犯了你,可不如此,我也没法脱身。”

    她边说边认真地观察着他面上的神色变化,想从中捕捉到一点破绽。

    他也许是在意自己的吧?

    昨日满胥那一番话,她便知道了,那晚与自己共度之人不是他。

    除他之外,也只有满彧了。

    这事她不知道怎么问出口,但心里那一点莫名的喜悦,她无法忽视。

    她又小心翼翼地看他方才攥过自己的那只手。他的手骨节匀停,修长秀美,也确实有茧……

    娴枝不知不觉向他凑得更近了,望着他清俊的眉目,低垂的长睫,终于还是道:“满大人,三年前……”

    “砰!”

    门板被人暴力踢开,骥风拉着个须发皆白的老医师进来,“来了来了,公子,我把京城治跌打损伤最好的郎中给你请来了!”

    娴枝微红了脸,赶忙往后退两步,让那一边捂着胸口大喘气的医师站到满彧身边。

    他取下自己挎着的药箱,“这小公子也太急了,把我这一把老骨头都要震散了!”

    骥风赶忙给他递了杯水,“您可得好好瞧瞧,咱们公子事务繁多,过几日还得上朝呢,不然那文书堆积如山,事可就大了!”

    老医师点了点头,开始诊治。

    好在满彧体质极佳,医师说这几十板子没有伤到根本的元气,只要稍加调养,按时喝药换药,没几日便能恢复。

    骥风松了一口气。

    正在这时,传饭的丫鬟提了食盒来,他接过,顺手就递给了娴枝,还眨了眨眼,“贺娘子,公子就由你照看着了。我这大男人粗手笨脚的,也伺候不好,你可得多多费心啊。”

    没等娴枝出声,他已经拉着老医师出去,还贴心地将门给关上了。

    娴枝打开食盒,里面果然是色香味俱全的饭菜,虽然因为主子受伤特意做得较为清淡,但还是比她那日做的好上不知多少倍。

    她取出来,“我喂你?”

    满彧没说话,无声地拒绝她。

    她沉吟片刻,想着他的脾气可能觉得被人把饭菜喂到嘴边很丢脸,但他如今这伤,再乱动扯到伤口影响恢复,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她舀了碗八珍粥,轻声哄他:“满大人,你吃一口嘛。”

    语气温柔娇嗲,像在哄小孩子。

    他耳边浮起淡淡绯色,有些别扭地看了她一眼,目光很复杂。

    但还是慢吞吞地张开嘴,吃了下去。

    娴枝心中窃喜,樱唇泛起笑意,“我前几日也是发了高热,胃口不好,就只能吃得进这样的粥。润润的,好恢复精神。”

    又喂他吃了几勺,他突然道:“……你病得很重?”

    娴枝赶忙点头,又故作委屈道:“或许是那日在船上说了违心的话,得罪大人,老天爷惩罚我吧。”

    满彧沉默一下,下巴点了点,示意不吃了。

    娴枝将粥放回桌案上,疑惑道:“这粥不合你胃口?”

    她下意识用那勺子舀起一勺,自己吃了,“这味道很好啊。”

    满彧盯了她手中勺子片刻,目光沉沉。

    娴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用过了他吃过的勺子,赶忙松手,勺子摔回了碗中,撞出清脆的“叮”一声。

    她有些窘迫,“我这就去请人再送一份来。”

    “不必了。”他垂眸道,“我没什么胃口,你把剩下的吃了吧。”

    娴枝犹豫了一会,但她今晚也确实没吃饭,这时候有些饿了,便接过来,将剩下的饭菜自己吃了大半。

    她将碗筷收回食盒,才发现满彧一直幽幽盯着她,不知道看了多久。

    烛火下,那张俊颜显得愈发好看,深邃凤眸像是能将她溺进去。

    娴枝感到自己的心剧烈跳了几下,脸上发烫,“……满大人,怎么了?”

    满彧道:“你今日来找我,是为什么。”

    她咬了咬唇,郑重道:“一个是来向大人道谢,三年前是大人帮我逃出鹊城。一个是为了那日船上说的话向大人道歉,我对大人不是……全无情意。”

    他神色微动,须臾,微微挑眉。

    “……那是何意。”

    娴枝不敢看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太乱,慌忙站起身,眼神挪向别处。

    她不愿意做妾,日后最好的归宿也就是嫁个市井人家做糟糠妻。所以,她不肯接受周蔓菁,一来对他不动心,二来也是因为他如今飞黄腾达,犯不着娶嫁过人又非完璧之身的她。

    如今面对满彧,她更不敢有攀龙附凤的非分之想。

    但若那晚的人是他……

    她说不清自己心中的欣喜从何而来,只是觉得,对他的感情似乎不太一样了。

    或许他就是为这个,才屡次出手相助?听人说,就是尝过了滋味,才会更欲罢不能……

    满彧没望见的时候,娴枝的眼神又黯淡了许多,声音有些低落:“满大人人如松柏玉树临风,品如圭璋令闻令望1,京中哪个女子不仰慕钦佩,我……我也跟她们一样的。”

    语毕,她深吸一口气,调匀呼吸,这才转过身,走过去替满彧掖了掖被角,“听骥风说,韵园的丫鬟少,今晚我在这里守着大人吧。”

    烛影摇曳,有床帐挡住光,阴影之下,她看不清满彧的表情,只听得到他重归冷淡的声音:“跟她们一样?”

    娴枝本想忽略他这句话,却又听他道:“……那她们为何此刻不待在这里?”

    她一怔,没有听懂他话中深意。

    屋中陷入一片沉寂,良久,满彧低低笑了一声,“也许是你独具姿色,一骑绝尘吧。既如此,以后便别回去了。”

    他语带讽意,娴枝将他这话品了几遍,却自若道:“满大人,以后我会多来的。”

    毕竟是救过她几次命的人,拿什么报答都不为过。

    她生为草芥,对未来本就没有什么高的期望。但既然长了这样一具皮囊,除了鱼.水.之.欢,又能给他什么呢?

    一夜无话。

    翌日早上,娴枝再睡醒,迷迷糊糊发现自己竟躺在榻上。

    她一惊,赶忙去找满彧,发现他竟然已经能动了。

    这张拔步床极宽阔,他不知何时睡在了里侧,呼吸平稳。

    她揉了几下自己的脸,昨天晚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竟然自己爬上床,还将他挤到里面去了?

    娴枝赶忙往里爬了爬,掀开他的中衣,看那缠了纱布的伤口有没有再渗血。

    还好,没有。

    娴枝松了一口气,正在这时,满彧已经醒了,正侧过脸来抬眼望她。

    她这才反应过来,大清早的,自己这姿势,简直像登堂入室毁人清白的流氓。

    她慌张地松了手,结结巴巴地解释:“满大人,我只是检查你的伤,我没有……”

    “公子,我揪住一个老贼!你猜猜是谁?”

    骥风响亮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紧接着,他又大大咧咧地一把推开门,就看见这样一幅景象——

    娴枝跪在床上,一手撑在满彧的腰侧,茫然地看着他。

    两人都衣衫凌乱,被子滑落了大半。

    骥风赶忙捂脸转身:“公子,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砰!

    门又被摔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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