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渡的手臂紧紧环住祝云悠的腰背，将她抱在怀里，整个脸埋在她的肩颈，祝云悠感觉到颈侧一片蔓延的湿润。
她抬起手，极轻柔地抚摸林渡的头发，他的发丝浓密而柔软，发尾有些长了，祝云悠仔细地为他捋出掖在衣领中的头发，手指顺着脊背下滑，一下一下轻拍。
林渡稍稍歪头，祝云悠感受到他湿热发烫的嘴唇贴在她的脖颈处，用低沉沙哑的声音模糊不清地吐出几个字：“是我弟……”
祝云悠脸颊压在他的头发上，温柔地蹭了蹭， “嗯，弟弟怎么了？”
林渡直起身子，一双大手握紧祝云悠的前臂，拇指指腹摩挲着她的腕侧，和她对视许久，却一直开不了口。
祝云悠抬手擦他额头的汗，想了想高中生可能会让家长头痛的地方，耐心地引导他：“和同学闹矛盾了？成绩不理想了？或者叛逆期有点不太听话？还是……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祝云悠想了想，还是没说出早恋这个词，青春期朦胧美好的情感在她心里不分早晚。
“最后一个……”林渡在祝云悠提供的选项中做出了回答，但他话没说完，抬起头看向祝云悠，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表情，试探着说出后半句。
“……和男生。”
闻言，祝云悠眉头都没皱一下，更令林渡没想到的是，祝云悠的反应竟是深深舒了口气。
她将林渡的手握在掌心轻拍，嗔怪着说：“吓死我了，看你刚才表情那么严肃，我还以为是弟弟生病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祝云悠一边说着一边将换下的纱布放进垃圾桶里，收拾着房间内的杂物，仿佛林渡所说的只是一件再日常不过的事情。
“小不点！”林渡着急地喊她，他要和她彻底说清楚，“我说我弟弟是同性恋！你听明白了吗？你要是心里觉得不舒服表现出来没关——”
“弟弟是坏人吗？”祝云悠转过身，轻抬眼睫，打断他的话。
“那……那倒不是。”
“所以，即便是同性恋，”祝云悠微微一笑，她的笑仿佛有魔力般，林渡不安定的内心瞬间被抚慰，“那又怎么样呢？”
“不被他人所接受，然后呢？还是可以吃好吃的对吧？”祝云悠手指点着下巴，细细思考，用美食去衡量事情的严重性，“还能吃好吃的，就能好好地活下去对吧？所以，那又怎么样呢？”
很多年后，林渡还是对祝云悠的这句话念念不忘，此时的他已在岁月的磨砺中历经了一件又一件看似望不到出路的难事，可这其中每逢他犹豫着要放弃时，脑海里总是浮现出一个小小姑娘脸上倔强而又坚定的神情，她吸引了他全部的身心，对他说着“那又怎么样呢”。
面对困难这堵高墙时，对于其所带来的恐惧与痛苦既不忽视也不夸大，而是多问自己一句那又怎么样呢，捅破这层纸老虎，才发现高墙后的路从始至终都未曾消失过。
林渡拉着祝云悠坐在酒店柔软的地毯上，将她搂在怀里，十指相扣，向她诉说着林风和陈昭阳的事情。
“我爸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儿，就是和我妈为了创业把我弟留给我奶奶一个人照顾。”
林渡的弟弟林风比他小九岁，林风七岁那年，林父林母外出创业，将林风托付给奶奶照顾，这一照顾就是九年，从小学一直到高一。
“我们都不知道他初中被霸凌的事情，那些小混混专挑衣服遮着的地方打，陈昭阳，也就是我弟男朋友，当时是他同班同学，总爱护着他，一来二去，俩人就产生感情了。”
“去年，也就是林风上高一那年，我奶奶去世了，林风跟我奶奶最亲，葬礼那几天饭都吃不下去，陈昭阳偷偷跑过来安慰他，这俩人接吻的时候被我爸看见了，我爸气啊，就把我弟转回老家的高中，生意重心也从外地移回来，哪怕事业不景气了，也要让林风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待着。”
祝云悠：“那你这两次伤……”
林渡将下巴抵在祝云悠肩膀上，看着她的小手一遍又一遍抚过纱布，覆上她的手背，握在手里：“脸上那次是陈昭阳打的，他来找我，让我趁放寒假把我弟接回来，我说可能性不大，他妈的那小子二话不说，上来就给我一拳，我靠，给我打得眼冒金星。”
“他为什么打你？”
林渡怔了一下，随后深深叹了口气：“我欠我弟的，我们一家都欠。”
“林风上小学时，我在高中住校，不能经常见面，他又常和奶奶待在一起，性子上就有点偏柔。林风上中学被欺负时，我又在外地念大学，他向来心思重，打电话从来只报喜不报忧，”林渡揉了揉眉头，“说实话，我挺感谢陈昭阳的，毕竟在我弟最黑暗的日子里，是陈昭阳护在我弟身边把他给拉出来的。”
“所以……”祝云悠抬起头看林渡，猜测道：“你其实也很支持他们，对吗？”
林渡看着她笑，用手指轻夹她的鼻尖，“所以这一次回家，就是来接他的呀。林风在这边过得不快乐，我准备不只是让他寒假回去，还想再把他转回原校，和陈昭阳在一块儿。”
他的指尖点点受伤的手臂：“不过我爸这边放人很难啊，这不，我爸揍我揍得木板凳腿儿都给打折了，也才只同意让林风在我那儿待到过年，转学的事儿现在更别想了。”
祝云悠又心疼又好笑：“怎么两边受伤的都是你？”
“是呀，我可太惨了，”林渡掐她的脸，嘴凑到她耳边，哑哑地说：“所以上天今晚把你派来了。”
本来聊正事聊得好好的，林渡却突然扯出一句情话，祝云悠脸一下子红了。
林渡眼底含笑，坐直身子，用手指捋顺刚才被他弄乱的祝云悠的头发，祝云悠红着脸，抿了抿嘴，眼睛半开半阖，盯着身旁地毯翘边的褶皱，不敢抬头看他，半天才幽幽地问出一句话。
“为什么你也住在酒店，不是老家在这边吗？”
林渡嘴角上扬，“我在我爸眼里就是个无恶不作的大逆子，他不追杀我就不错了，哪还敢上赶着和他住在同一屋檐下。”
听了林渡这么多描述林父的话，祝云悠心惊肉跳，“叔叔真这么可怕啊？”
林渡眯起双眼，勾着嘴坏笑，他逼近一脸惊恐的祝云悠，恶狠狠地吓唬她，“是啊，听说过有其父必有其子、青出于蓝胜于蓝没，我比我爸还可怕。从小算命的就跟我说，说我以后会遇见一个祝姓女子，这小丫头长得小巧玲珑、惹人怜爱，让我千万抓紧机会，趁早将她吃干抹净，就像这样——”
他牙齿湿润的坚硬抵在祝云悠的脖子上，收着劲儿咬了她一口，她痒得不行，被他逗得咯咯直笑。林渡开心祝云悠的开心，俩人互相对视着傻乐。
她笑起来可真好看，眉眼弯弯，柔和的五官花苞般含着少女的纯净与烂漫，那双还闪动着羞怯的眼睛将心事眨给他，凑近去看，却发觉原来眼底映着的那人就是自己。
时间与空间幻为缥缈，只记得身体与灵魂化作水流样的情绪，紧紧裹绕二人，林渡的心与胃扯紧着发痛，原来爱是这种感觉。
他简直爱她爱得不知如何是好，他要把骨子里的柔情全部搜干刮净献与她，他吻她具有实体的唇，又觉得也在吻她岁月中那些看不见的辛酸与孤独，在唇齿相扣中与她缔结融合性命的化一，痛她所痛，所有与她有关的隔绝与结束从此只能以死亡为起点。
“乖乖……乖乖……”
林渡念一下就要捧着祝云悠的脑袋亲一下，祝云悠将手覆在他的手背上，一遍遍温柔耐心地应着他，“我在，我在。”
林渡看着她笑，幸福得想要流泪。
“过来找我累坏了吧，明天上午是不是还有课？一会儿把最早的高铁票买了，到时候我去车站送你，等明天中午林风期末考试结束后我接上他就回去找你。”林渡不舍地揉着她的头发，“那就……早点休息吧？”
祝云悠乖巧地点点头，林渡扶着她从地毯上站起来，将祝云悠送回隔壁房间。
她抬起手臂刚想挥手道别，林渡就攥着她的手腕又将她拽回怀里，一只手臂环抱她的肩膀，吻她的耳朵，另一只手探进她的掌心，与她紧紧相扣，撒娇般地呢喃道：
“晚安，小不点。”
“晚安，”祝云悠安心地窝在林渡臂弯的温暖中，揉开他紧皱的眉头，“最近的日子里辛苦了，先把弟弟接过来再说，后面的事情我会和你一起想办法的，有不开心的地方要跟我讲喔，打起精神呀！”
“嗯……”林渡心疼她还要操心他的事。
“还有……”
“还有？”
祝云悠将门缝关得很小很小，只露出了一张挂着温暖笑颜的脸。
“最最最最喜欢林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