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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之白云悠悠

    祝云悠的爸爸祝峰岩怎么会叫祝峰岩呢?

    大学课堂上老师曾引用过一句话——“人是被抛入世界的”,祝云悠狠狠点头,她觉得自己就是在妈妈撼天动地的“窝囊废”的嘶吼声中被震落在这个世界里的。

    宛如盘古开天辟地,妈妈震碎耳膜的厉声尖叫一下子激醒了她混沌蒙昧的幼儿时期,她对人世间的第一个清晰记忆就是妈妈像只暴戾恣睢的妖怪,要把抖得像筛糠一样的爸爸生吞活剥。

    那时的祝云悠就开始在一旁托着下巴苦苦思考,迎接她人生中第一个无解的难题——她的爸爸怎么能叫祝峰岩呢?

    爸爸明明既不像山峰一样高大,也不如岩石一般坚韧,在妈妈劈头盖脸数落他时,他除了低着头把自己缩得像只缩头乌龟的外壳一样圆圆滚滚外还会干些什么呢?

    缩头乌龟这个词还是祝云悠从妈妈祁虹霞女士口中学来的呢。祁女士因长时间单方面猛烈地输出却发现她成功地将自己升了辈,直接把老公骂成了孙子时,觉得无趣极了,恶狠狠地以这个词作结。

    再后来,祝云悠上小学时,拥有了自己的第一本新华字典,她像大多数同龄小朋友一样,第一个查阅的字便是自己的姓。

    “祝——用言语向别人表示良好的愿望。”

    那什么是愿望呢?

    “愿望——希望将来能达到某种目的的想法。”

    好像知识进了脑子里,祝云悠煞有介事地缓缓合上字典,她抬头盯着天花板不停默念,希望,将来,希望,将来……这两个词像是动画片里的角色晕倒时,围绕着他们脑袋转动的星星,也把苦思冥想的祝云悠给转晕了。

    突然,祝云悠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她用尽七岁儿童的毕生(动画片)所学,终于参悟出“希望”和“将来”就是不是现在的意思,“愿望”就是现在没有但是以后想有的意思,“祝”就是什么没有就“祝”什么的意思。

    如果说姓名中包含的美好愿景是父母送给孩子的第一份礼物,那么祝峰岩的礼物就是一个空空如也的精美礼盒。

    所以当以后祁虹霞恨不得要把沉默的祝峰岩当成一块破抹布攥在手里死命地拧,看到底能不能从他嘴里拧出来几滴脏水的时候,祝云悠再也不纠结为什么祝峰岩叫祝峰岩了,因为她爸爸既成不了峰也做不了岩。

    没过多久,祝云悠就给祝峰岩起了个外号,这个外号是她在外受到欺负而祝峰岩却不敢替她撑腰,独自一人蹲在墙角委屈时想出来的。

    她私下里管他叫“非峰非岩”,有时候图省事,直接叫他祝非非,常常是喊着喊着就被这滑稽的名号给逗乐了。不过祝云悠没想到的是,她那好似一辈子已经被妈妈吼得脑子锈掉了的爸爸还真有想入非非的时候,更令她诧异的是,不仅有,他还做到了。

    祝峰岩在令祝家蒙羞的时候,他真的当一只缩头乌龟跑掉了,他跑得太急了,以至于那个他预备了多年的行李箱压根没用上,席卷了家里的现金后来不及收拾行囊便落荒而逃。

    祝云悠考上大学后,是他们家第一个要出远门的人,彼时祁虹霞忙着张罗哥哥祝云廷的婚事,没闲工夫在乎女儿这只小麻雀要闯荡多高多远的天空,她不愿意再专门跑一趟给她买个新的行李箱,而是钻进杂物间,扒拉出犄角旮旯里落灰的祝峰岩的那个没能带走的行李箱。

    祁虹霞看见祝峰岩的东西就想起来他做过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她只肯用脚将行李箱踢过来,她下坠的法令纹在踢腿动作的抖动中像两坨弹动的黏液,很恶心,但她又用这两坨恶心的黏液做着恶心的表情,仿佛这个行李箱是祝峰岩变的。

    祝云悠不怪祁虹霞,这个行李箱矮矮胖胖,四角还是圆弧形,确实很像一个龟壳,她自己看了也觉得反胃。

    可能是触发了“祝峰岩”这个关键词,祁虹霞将行李箱踢过来的时候大抵又像和亲朋好友哭诉了百遍那样,生动而熟稔地在她的脑海里放映了一遍她的悲苦人生,戏到高潮时朝着行李箱愤忿地狠跺一脚。

    行李箱在祝云悠面前重重砸落,扬起的灰尘就像是从祝峰岩阴暗的秘密里滋生的霉菌。她的视线穿过迷迷蒙蒙的尘雾,看见整个家都红得发亮,猛然发觉她的妈妈和哥哥早已互相拥簇着向前跨步,迈越进了红气喜人的磊落未来里。只有她,还笼罩在祝峰岩遗留下来的龟壳里生活,灰扑扑地被丢在肮脏发霉的过去,暗无天日。

    这个行李箱的使命是逃亡,它的原主人逃得太过正宗,没能带上它,不过没关系,好在这个家里需要逃走的,不止祝峰岩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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