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困

    深夜,牢狱里潮湿阴沉,所有的囚犯都打着瞌睡阖上双眸,狱卒聚在一起吃酒,骂骂咧咧的声音隔着好远都能听到。

    最深处,送饭的官差不耐的将盘子递过来,腰间挂着的钥匙叮铃作响。

    谢琉姝忽然抬起眼眸,目光沉冷却平静,缩在角落里的晴翠身子有些发抖,却还是挡在谢琉姝身前。

    夜深了,几个官差靠在一起,吃的醉醺醺的,忽然,一点猩红的火光闪烁,其中一人揉了揉眼睛,接着一股强烈的灼热感传来。

    “着火了!”

    “着火了!”

    霎时,所有囚犯被惊醒,目光慌乱的望向四周,只见干枯的杂草被火舌缭绕,隐约还有往外扩延的趋势。

    “救命啊,我不想死!”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闭嘴!”

    “……”

    一片混乱中,最深处的女子缓缓起身,将手里的烛台扔到远处,目光坚定,晴翠胆战心惊站在她身旁,卖力的煽动着。

    “快来人啊!救命!!”

    官差们连忙披上外袍,脚步虚浮的往里走去,眼看着火势越来越大,他们粗暴的甩了一下鞭子。

    “都给老子闭嘴!!”

    谁知牢狱里的人根本不管他的训斥,若是往日,自然会收敛几分,可现在性命攸关,稍不留神便会葬身火海,谁都不敢那自己性命开玩笑。

    眼看着官差没有要给他们开门的意思,于是当机立断,所有的犯人一齐撞向牢门,伴随着火势缭绕,牢狱内一片混乱。

    踩踏声,呼喊声,训斥声夹杂其中。

    谢琉姝勾了勾唇,明澈干净的眼眸浮出一抹冷笑,她从手里拿出一把钥匙,是方才在那个官差身上偷取下来的,现在刚好派上用场。

    眼下时局混乱,她正好混在人群里,出去了才能有所行动。

    “娘娘。”

    晴翠紧紧抓着她的衣袖,小声道:“奴婢知道,这里有一道暗门。”

    谢琉姝犹豫了一下,看着乌泱泱的囚犯呼喊着跑出去,浓烟滚滚,此刻要走正门显然来不及了,思及此,她跟着晴翠向反方向走了。

    黑暗里,她心鼓如雷,乌发被风吹的凌乱,无论如何,她不信沈肆死了,还有满满,他一个人在宫中,更是令她不安。

    “娘娘,这边。”

    晴翠扶着她踩上台阶,因为中毒导致她身体虚弱,此刻虽然恢复了些精力,却仍旧一阵一阵的晕眩,尤其是,方才站在大火里,灼热熏着她的面容,更是不舒服。

    “娘娘,就快到了。”

    晴翠像是看出了她的不适,扶着她的手不禁用力,以免她因体力不支而昏倒。

    谢琉姝咬了咬唇,她不能在此时昏倒。

    微弱的光芒越来越盛,仿佛就要看见希望的曙光了,谢琉姝镇静下来,一步一步朝前走去。

    然而下一刻,她的身影蓦然停在了原地。

    目光错愕的看向眼前的光景。

    朦胧的月雾下,一袭月牙白袍男子立在不远处,头戴玉冠,身若琉璃,面容清冷温润,唇边浮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而在他身后,大军倾压,气氛肃重,玄甲侍卫训练有素,如一柄未出鞘的寒剑,透着沉冷折杀的冷清。

    皎皎清月下,男子向前走了一步,柔声道:“晚晚,要去哪里?”

    沈洵温润儒雅,一如初见那般亲切平和,可谢琉姝却死死睁大眼眸,浑身血液倒流。

    身子似乎一寸寸冷了下去。

    不可置信的看向他。

    大战还未结束,沈洵为何会在这里!

    他不应该在这里!

    可是他偏偏出现了,那么沈肆呢?

    忽然,晴翠松开扶着她的手,抬步向前走去,她走到沈洵身前,忽然恭敬道:“殿下,奴婢将娘娘带出来了。”

    “很好。”

    沈洵点了点头,向前走了半步,他朝着谢琉姝伸出手,缓缓道:“晚晚,随孤回去罢。”

    谢琉姝怔怔往后退了两步,大脑忽然一阵剧烈的疼痛,明明心底有个声音再说,沈肆没死,他答应了她会回来。

    可看到沈洵笃定淡然的模样,如同信念骤然崩塌,她失神的往后退着,眼底的坚定一寸寸皲裂,最后化为绝望。

    “不……”

    一句完整的话还没说完,她忽然又失去了意识。

    沈洵眼眸一眯,眼疾手快的接住了她,他将她拦腰抱起,神色忽然变得冷淡。

    “封锁皇宫,不许任何人进出。”

    “是。”

    *

    寿安宫,苏太后一身华服,斜斜倚靠在鸾塌上,往日孤寂衰微的宫殿霎时变得繁华起来,苏太后半阖着双眸,懒懒享受着内侍的按摩。

    不多时,外头匆匆跑来一个人,急声道:“太后娘娘,不好了,牢狱失火了!”

    苏太后蓦然起身,染着丹寇的指甲微微用力,竟刺破了肌肤。

    身旁侍女跪了一地。

    “皇后娘娘……她不、不见了!”

    内侍战战兢兢说完,苏太后抄起一旁的茶盏,用力的砸在地上,“没用的东西。”

    “是谁!谁带走了她!”

    “是太子……殿下,他围了皇宫。”

    “好啊!”苏太后冷笑道,她就知道,一个个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枉费她当初替他筹谋,如今他竟敢围困她。

    苏太后气的坐在软椅上,一口气简直要上不来,半晌后,她幽幽抬眸,唇边勾起一抹狠戾笑意。

    “玉玺在哀家手里,他一个身死之人,妄图架空哀家,简直做梦!”

    “不是还有个太子吗?”

    “小的总比大的听话!”

    内侍恍然大悟,想起来荣华殿里的小太子,心惊肉跳片刻,忽然谄媚道:“娘娘英明。”

    夜风袭来,将微弱的烛光吹灭,荣华殿里,谢满满看着外头重重包围的人影,眼底划过一丝寒光。

    须臾,他开口问道:“母后如何了?”

    内侍摇了摇头。

    谢满满抿了抿唇,忽然朝外走去,谁知内侍却抓住了他的衣袖,跪下来哀求道:“殿下,您不能出事啊。”

    “陛下临终前的嘱托,您还记得吗?”

    话音刚落,谢满满冲动的身影停了下来,他面上闪过一抹痛苦,却止住了脚步。

    不到万不得已,不能鱼死网破。

    若是父皇不在了,他就是母后最大的倚靠,他不能出事。

    思及此,谢满满艰难的往后退了一步,目光沉冷下来。

    这一夜,京城进行了大换血,沈洵回来后,不仅派人围了皇宫,还将苏太后气的又病了一回,整个京城里的官员战战兢兢,生怕殃及自身。

    但沈洵似乎暂时并没有称帝想法,他与苏太后分庭抗礼,昔日和乐融融的母子如今分道扬镳,不欢而散。

    据说清和公主入宫劝谏过一回,却被苏太后毫不留情禁足。

    而当日出征的陛下,至今未传回来任何消息,不过既然沈洵出现在了这里,那沈肆……便极有可能败了。

    细雨蒙蒙下了三日,直到今天,天晴破晓,才露出一点曦光。

    谢琉姝昏迷中,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梦里面,大军班师回朝,却士气低迷,一具漆黑的棺椁停在正午门口,随行的将领头上绑着白带。

    满城哀恸,天下缟素。

    谢琉姝几乎迈不出脚去,明明他走之前的还是那样胸有成竹,为何会来后留给她的只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她不敢上前,似乎只要她没看到,沈肆便没有死。

    直到她看到一袭白衣的沈洵出现,他手里拿着一柄长剑,毫不留情劈开棺椁,他眼神冷漠,浑然不复曾经温雅。

    “不——”

    一道绝望凄厉声音响起,谢琉姝心抽痛起来,她走上前,却感到眼前的场景在逐渐消散。

    直到——

    一道刺眼的微光照入,她眼睫颤动着,挣扎片刻,才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入目是暖帐竹帘,明澈透亮的光影洒下,她不适应的闭了闭眼,正欲伸手行动,却发现手腕处被上了禁锢,她蹙眉,还未反应过来,一旁便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娘娘醒了?”

    她抬眸,一向胆小的晴翠此刻如换了一幅面孔,脸上大家惊慌与无措消散,变得沉稳平静起来。

    谢琉姝怔了怔,用干涩的嗓音问道:“你是何时背叛本宫的?”

    晴翠怔了一下,忽然笑起来,她往后退了半步,恭敬道:“娘娘在说什么,奴婢本来就是殿下的人,何来背叛一说。”

    谢琉姝眼眸一沉,想起晴翠初次来到她宫中的场景,以及她刻意的伪装,原来如此,竟是如此。

    沈洵一早便安排了人在她身旁,而她竟从未察觉,甚至还依赖相信她,以至于现在陷入了更糟的境地。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眼中忽然生出微光,她知道沈肆身死的消息是晴翠说的,可晴翠既不是她的人,那么她的话也不一定是真的。

    可想到方才做的那个梦,谢琉姝心中,便杂乱不宁。

    恰在此时,外间传来一道沉稳的脚步声。

    沈洵走了进来,晴翠识趣的退了下去,霎时,内室只有他们二人。

    “醒过来了?”沈洵自然而然的坐在茶桌前,仿佛还向从前一样,她以准太子妃的身份居于太子府,可谢琉姝微微抬了抬手指,镣铐发出叮铃声响,她目光微沉,复杂的看向沈洵。

    “抱歉,可能暂时要这样对你了。”

    沈洵伸手捏了捏眉心,略带歉意的说道,可他眼底无半分愧疚,只余不达眼底的笑意与冷漠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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