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明殿,沈肆刚刚转醒,漆黑冷沉的眸子随意扫了一圈,并没有见到相见的人。
倒是王海福关切的围了上来,一脸关心道:“陛下,您感觉如何?”
太医们方才来诊过脉,沈肆的身体已经脱离危险,胸口上的伤口虽然还未痊愈,但只要仔细养着,日后也会好的。
但事关龙体,王海福不敢有所怠慢,是以看到沈肆醒过来时,连忙凑了上来。
沈肆颔首,忽然开口问道:“她呢?”
王海福愣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是在询问皇后娘娘,他连忙道:“陛下昏迷的这些日子,娘娘一直守在这里。”
沈肆知晓,他昏迷着,虽然不能视物,但依稀能感受到身旁一直有一个人。
但现在醒过来时没看到,他不由自主有些焦急。
王海福犹豫了一下,不知该不该说,但他向来在陛下面前不敢有所欺瞒,便道:“方才废太子求见,娘娘她……过去了。”
闻言,沈肆长睫微抖,眼睫垂下,不知是何情绪。
没过多久,外头忽然出现了那道清丽的身影,王海福欠了欠身,便识趣的退了下去。
谢琉姝走了进来,一眼便看到塌上那抹清俊的身影。
因着还在病中,他面容稍显苍白,又逢刚换了药,衣襟还未合上,是以她一进来,就看到他垂着眼眸,漫不经心靠在那里。
想起这几日来的思念,她眼眶渐渐发红,忍不住唤了一声“陛下。”
沈肆眼眸轻抬,目光柔和,“晚晚。”
殿内烛火轻轻摇晃,谢琉姝忽然往前跑去,这一次,她没有退缩,伸手拉起他的手,不放心的又诊断了一番。
沈肆眼眸始终落在她身上,轻声道:“方才太医来看过,朕已经无碍了。”
“陛下,以后不许这样做了。”
“哪样?”
沈肆挑眉。
都这个时候了,他居然还有调侃打趣的想法,谢琉姝抿了抿唇,忽然一本正经道:“以后切莫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这话说的在理,沈肆却没应声。
在他心中,她的安危远胜过自己。
天知道那一日他看到那柄长剑抵在她脖颈上时是多么绝望。
他恨自己无力,竟连心爱的女子都护不住。
但看到她这样心疼的模样,他心情又莫名开始变好,就生出想要逗逗她的想法。
“事发突然,朕向你保证,绝对不会再有下次了。”
听到他这样说,谢琉姝心才安了安。
这种事情是万万不能有以后了。
看到他刚换了药,又再三确认他的身子已经没有危险了,谢琉姝才彻底放下了心,开始与他说这段时间宫里发生的事情。
谁知说着说着,沈肆忽然伸出指尖,指腹粗粝却柔软,一把将她拉入怀中。
谢琉姝正欲起身,她不能碰到他的伤口。
“别动,让朕抱抱。”
闻言,谢琉姝忽然收住了动作。
沈肆果然只是拥着她,没有其余的动作了,他的手臂落在她腰上,隔着衣衫无意的摩挲,分开的这些日子,他没有一日不在想她。
若是可以,他甚至都想将她带在身边,不许她离开他的视线半步。
但只要一想到这样做,晚晚会生气,他便忍着,在她面前做一个君子。
只是情感难以压抑,抱了一会儿,沈肆便低头去吻她的脸颊,许久没有亲热了,他很想她。
谢琉姝自然感受到了他身体的变化,她脸颊有些发热,但顾及着他的伤口,并未有多大的反抗,况且,许久没见,她也十分想他。
情念微动,却只能适可而止。
沈肆唇在她唇角停留片刻,并没有深入接触,他气息不稳的松开了她的身子,嗓音暗沉沙哑,“真想……”
真想什么,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因为她还没坐稳,外头便响起一道脚步声,紧接着钱影冷沉恭敬的声音传来,“陛下,大臣们都已经等候多时了,您现在要去见吗?”
闻言,谢琉姝错愕的睁大了眼眸。
方才差一点她就……
幸好他停了下来,否则现下可就不好收场了。
沈肆眼眸蕴起几分笑意,伸手揉了揉她的后脑,灼热的呼吸痒痒拂过她颈间,谢琉姝面颊有些微红。
不禁伸手推了他一下,却注意到了沈肆蹙了蹙眉,她心一惊,连忙凑上前去,以为碰到了他的伤口。
“怎么了?可是伤口感染了?”
闻言,沈肆忽然伸手捂着心口,佯装痛苦道:“这里疼。”
他这样一说,谢琉姝便以为是真碰到了伤口,连忙扯下他身前的衣襟查看,却不料随意一抬眸,瞥见男人眼底闪过的揶揄,她抿了抿唇,顿时有种被欺骗之感。
“陛下,这样很好玩么?”
她转过身去,故意不去看他。
身后传来一道轻微的咳声,半晌后,沈肆开口道:“晚晚,我只是想让你心疼,我喜欢看你为了朕担心的样子,都是我的不对。”
敲门声还在继续,钱影似乎没等到回应,不禁再度问了一声,“陛下,可要现在召见?”
谢琉姝默了片刻,转过身来,无奈叹了口气,“陛下,国事要紧。”
沈肆也知,外头等着他见的那些大臣已急不可耐,但他私心想要让眼前的场景多停留一会儿,沉默了片刻,伸手摸了摸她的乌发,低声道:“朕稍后就回来,不许离开。”
谢琉姝乌黑的眼眸转了转,没做声。
沈肆轻轻叹了一声,缓缓向外道:“朕即刻就来。”
*
等他离开后,谢琉姝抿了抿唇,她没与沈肆说,方才他靠近与轻抚时,她心跳忽然加快,像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心动,一抹酸酸甜甜的感觉在心底蔓延。
以至于听到他那句认错时,她就算有再多的话想说都无法开口。
思及此,她敛了敛唇。
大殿里,沈肆出现的那一刻,大臣们不约而同恭敬行礼。
大战告捷,叛臣也已伏诛。
经此一事,沈肆的帝王之位不仅没被动摇,反而愈发稳固。
大臣们此次聚集在一起,便是商讨如何处置沈洵。
有人说,他是叛贼,理应剿灭。
又有人说,他曾经劳苦功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应该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两方声音争执不下,唇齿之争尤为激烈。
听来听去,各执一词。
沈肆眼眸始终冷淡,他想到在他昏迷前的那段时间里,谢琉姝独自去牢狱见了沈洵。
即便知道她与他早已不可能有任何瓜葛,但想起曾经种种,他始终有些不自信。
故而抬了抬手,道:“沈洵之事,朕自有决断。”
议事结束,沈肆匆匆回去了寝宫,胸口上的伤疤在隐隐作痛,可他却完全顾不上,他想听她亲口说,她心中喜欢的人是他而非旁人。
否则,那些令他疯狂的过往每次想起来都如同刀子插在心口,令他喘不过气来。
谁知他急匆匆踏进了寝宫门口,却发现想见的人却不在这里,他神情忽然沉下来,低声问道:“她呢?”
侍女战战兢兢回答:“娘娘说了还有事,让陛下别等了。”
有事?
沈肆脑海里的第一反应,便是她又去见沈洵了,等反应了片刻后,他觉得自己有些草木皆兵的意味。
往常都是他去找她,现在他都病了,他想让她照顾他,心疼他,可她倒好,这个时候离开了。
思及此,沈肆眼眸暗了暗。
很好。
这一次,若是他不去主动见她,她是不是会来找他呢,沈肆突然很好奇。
谢琉姝确实是有事情要做,她想起前些日子答应了沈清和放苏太后离开,可苏太后如今身死,灵柩还停在寿安宫里,沈清和此前毕竟帮过她,她想去看一看。
寿安宫里,沈清和见到她来,脸上并没有太多诧异和意外。
苏太后是自杀,谁都没有料到,那一日她会在大殿上公然将剑对准自己。
但后来细想,或许是料到败局已定,她才会说出那样狠心的话,为了不牵连沈清和,她不惜与自己唯一的女儿撇清关系。
就是不知道,沈清和会是什么感受,但谢琉姝想,她一定很难受。
她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人,看到沈清和的微微隆起的腹部,她心中更是复杂。
“从小,母妃便一直纵容我,相反,对皇兄很严格,我曾经以为,母妃和皇兄之间,是有母子情分的,却不料今日,竟是刀剑相向……皇兄,他藏的可真深。”
谢琉姝沉默了,沈洵之事,谁都没有料到,苏太后自刎,更是意料之中。
从寿安宫里出来后,她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许久不见的魏瑄立在廊庑下,锦衣玉带,面上却含着担忧。
“微臣见过娘娘。”听见动静,魏瑄抬手作揖。
谢琉姝点了点头,回身又望向殿里那道单薄瘦削的身影,她默默叹了口气,便离开了此地。
谁知刚走了几步,便看到北漠那个俊美清雅的阿扶于出现在了这里,他似乎没注意到谢琉姝,目光沉沉看向前面。
不远处,魏瑄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沈清和身旁,正垂眸说着什么。
……
沈肆本想在殿里等着谢琉姝来,谁料他等到了深夜,都没看到那抹熟悉身影。
王海福关切道:“陛下,太医说了,您需得好好休息,这么晚了……”
“皇后在哪里?”
王海福愣了一下,迟疑了片刻,恭敬道:“娘娘此刻大约已经歇下了。”
闻言,沈肆眼底闪过一丝幽怨。
他不主动找她,她便不会主动来见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