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月8

    长风卷起,吹动房门摇摇作响,晌午还是艳阳当头,此刻已阴云密布,层层黑云压下,是大雨前的兆头。

    江霁瞧向窗外,幽幽道:“看来免不了起一场大雨了,四阿哥,这会再不回去您便真不好回了,大雨若倾盆而至,举伞恐难顶用。”

    朱敏忠站起身,笑道:“晏清,这就下逐客令了?”

    江霁并未正面回复他如何寻得合适人选,自顾自推开房门,道:“有请。”

    房外的风一股脑卷进,是携带着恰到好处的凉意,云层愈来愈低,沉沉的似欲坠下。

    江霁拱手作揖状,道:“恭送四阿哥。”

    “这是赶人走了,好久未见,本王思索着叙叙旧,你这不给半分薄面…”朱敏忠话音正落,屋外大雨倾盆,骤雨疾速敲打地面,雨水飞溅。

    即便是适才朱敏忠走了,也难保不被雨淋了正巧。

    “得,这下不好走了,”江霁苦笑着双手一摆,后又顺势将门关上,“等雨慢些吧。”

    两人闲来无事,索性围坐着下起棋来,坐收万籁心,人生若棋局,乐的自在。

    —

    御茶房内,杨溪正愣神忖量那晚方嬷嬷的话语,若是沈青之死未有冤屈,何故宫人封口不提,只当是瘟神避之不及,由此杨溪更是坚定了沈青绝非自尽。

    雨珠子小了些许,却仍是细密不歇。

    黄询岑跑进门时浑身湿漉漉浇了个透,不知从哪得知郑丹秋认罪伏法的消息,还来不及拭去雨水,便将一切告知杨溪。

    偌大的御茶房仅余杨溪二人,宫女晌午便被叫去训话,只道是又得罪了栗贵妃,如今过去一个时辰,尚未归。

    杨溪只觉是慎刑司那帮不做人的屈打成招,皱眉道:“我与丹秋相处这些时日以来,她胆小、善良,心思单纯,量借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行投毒之事,慎刑司屈打成招,这宫里果真是最擅混淆黑白的地方。”

    黄询岑冷哼一声,说道:“说吧,再大点声,叫外头的人都听到才好。”

    杨溪无言,郑丹秋是她在这冰冷的紫禁城中唯一的朋友,若真落供便无回头余地,郑丹秋只有一死。或许是已失去过挚友一次,她不愿再让悲剧上演,保全自身的同时,她也愿尽力保全郑丹秋。

    夏雷隆隆,伴着几道并不晃眼的闪电,雨水又落得大了些。

    想到此,杨溪顾不得多,披上蓑衣推开房门跑了出去,背后只留黄询岑嘟囔了声“疯子”。

    杨溪是聪慧善言之人,又懂得审时度势,张弛有度,能屈能伸。

    她要去求江霁,为了朋友,她可以屈尊去求他。

    宫道上雨水堆积已没至鞋面,杨溪那双木制平底鞋已进了水,足底冰凉又滑腻。

    是多雨水且潮湿的季节,青石铺就的宫道干了又湿,湿了又干,边缝生出些许苔藓。

    杨溪一路冒雨疾行,似是因太心急而脚下一滑,将要摔倒时却被一双大手从身后牢牢托住纤细腰肢。

    雨冠滑落,杨溪就倒在来人怀里,雨水无了遮拦,迎面淋了个透,她依稀瞧见眼前之人身着水波纹单雨衣,宽大雨冠,面容尤显古铜色。

    紫禁城中,能身着如此雨衣之人,大都是身居高位,绝不是同她这样的小喽啰。

    她猜的也没错,此人是谢平羌,另位内务府总管。

    杨溪即刻抽身,不忘行礼道:“下臣见过大人。”一张嘴,雨水便溜缝灌了些进去,杨溪禁不住用手拭去嘴边雨水。

    谢平羌俯身捡起雨冠,置正后又抖了抖水,戴置杨溪头上,开口道:“你是那个宫当差的,何事如此急,冒雨也要出行?”

    谢平羌一向对宫里下人涵容,若无实证从不重责,可在宫中的名声却是褒贬不一,谣传他是因栗贵妃而扶摇直上,可这内里之事,又有谁说的清。

    杨溪这才看清此人模样,谢平羌高大健硕,面容虽谈不上俊秀,却也算硬朗,线条分明,不经意间给人途生出种疏离感。

    杨溪长睫挂满雨水,水珠顺着细腻白皙皮肤下滑,她回他道:“下臣是御茶房的……”

    绵密雨水叮铃作响,青石板地面被染深,雨势丝毫未有停下来的迹象。

    “你管事的是刘子询?他一向最是护犊子,今日怎命你冒大雨出来办事。”谢平羌微垂双眸,细细盯着眼前之人。

    “下臣管事确实是刘大人,只是今日要办的事……与他无关。大人,若无旁的事,下臣便告辞了。”杨溪屈身行礼,眼眸望向地面道。

    她从始至终不知此人是谁,又是何身份,只是记住了谢平羌模样,毕竟宫中身形如此高大之人并不多。

    谢平羌“嗯”了声,话音落,他眼瞅着杨溪转身又小跑起来,心中不禁暗笑她险些跌倒仍是不长记性。

    哒哒哒…

    平底木鞋疾速踩在雨水上,四处飞溅水花,杨溪跑至绮园时,身上已湿了大半。

    侍卫寻常是在院门前值守的,今日落大雨的缘故,并未在此处淋着,而是在正厅门口侯着。

    顺利至绮园走廊,她摘下雨冠竖立着搁置墙边,又抖抖身上落雨,深呼口气欲朝门前走去。

    “何人?”侍卫拔剑拦住她,呵斥道:“未经通传任何人不得随意入内!”

    “麻烦禀报江总管,我是御茶房的杨溪,今日前来确有要事。”杨溪眨着乌亮的眸子,眼神里满是祈求。

    侍卫毫不留情,且不论杨溪如此狼狈模样,单论衣着扮相,她怎瞧着都形同低贱宫女。

    侍卫高声道:“江总管也是你能求见的?滚回去,免得落个惊扰总管的罪名!”

    “下臣当真有事相求,江总管,让下臣进去吧,下臣不会耽误您太长时间。”杨溪索性朝门里高喊,来都来了,她不能见不上江霁。

    铮的一声,长剑出鞘横在门前,侍卫恶狠狠瞪上她:“你若是不想活命,尽可以大喊,瞧瞧是这剑快还是你跑的快!”

    “放她进来。”

    房内传来江霁清冷的声音,若切冰碎玉,淡淡的又带着不容置否。

    杨溪在门外的这番话,房内二人听的一清二楚。自杨溪出声那刻起,江霁的棋子便仿若乱了分寸,只是他浑然不觉,只以为是今日状态差了些。

    棋盘虽小,方寸之间尤显血雨腥风,善弈者,方能步步为营。

    侍卫收起长剑,向着房内道了声“是”,便缓步退至一侧,眼瞧着杨溪推门走了进去。

    雷声已停歇,只闻雨声潺潺,房内二人仍在弈棋。

    杨溪进门便跪地道:“江总管,还望您能下令彻查丹秋投毒一案,丹秋是被人冤枉的…”

    江霁捏起棋子的那只手一顿,他料到能让杨溪冒雨前来相求的定又是此事,为了郑丹秋,她求了一次又一次,他不理解甚至极其鄙夷杨溪做法,一非亲非故之人哪里值得如此耗费心力。

    朱敏忠闻言看向她,眼前之人面色苍白,毫无血色。她因发丝高高束起浸了雨倒也不显凌乱,又似被雨水浇了个透而身子微颤,灰色衣衫紧紧贴身包裹着,朦胧间透出玲珑曲线。

    “有何事起来再细细说罢。”朱敏忠手一挥,向她说道。

    未闻江霁松口,杨溪迟迟不肯起身,江霁垂眸瞧了她一眼,未言语而是接着下棋,仍凭她跪着。

    地面冰凉,体温被身上雨水一点点蒸发着,杨溪禁不住打了几声喷嚏。

    朱敏忠将手上那枚棋子用力按置棋盘上,发出清脆声响,棋盘已定,他是赢家。他又对着江霁道:“你平时都做了何事,将人家姑娘家的吓得都不敢起身。”

    江霁淡淡道:“她若是愿跪着,那便让她跪着罢。”他最厌恶有人打乱自己的计划。

    朱敏忠起身,扯了条巾帕扔至她身侧,示意她披上,又背对江霁向他暗暗翻了个白眼。

    江霁开口道:“还不快谢过四阿哥。”

    此话一出,杨溪抬眸看向眼前面上挂着笑之人,他竟是四阿哥。

    “下臣有眼不识泰山,见过四阿哥。”杨溪捡起巾帕披上,跪的笔直。

    “既然你已知晓本王身份,那本王命你起身,你是听他的还是听本王的。”朱敏忠居高临下看向她。

    杨溪旋即起身,面无表情道:“四阿哥所言,下臣不敢不从。”

    四阿哥再如何不受宠都是这宫中的皇子,地位总是要比正二品内务府总管显贵,杨溪转念一想,求江霁不若求他。

    杨溪又向朱敏忠行礼后道:“前些时日内务府菜库投毒一案,想必四阿哥也有耳闻,如今仅凭死人证供便料定真凶是御茶房郑丹秋,下臣以为,此事定有蹊跷,恐冤枉了好人,故请求四阿哥肯出手彻查此事。”

    还未等朱敏忠回话,江霁便道:“此人仅凭单方揣测便欲挑战证据,况且罪犯已认罪伏法,四阿哥,她说的话不可当真。”

    杨溪不明白,为何自己那日冒死冲进绮园,求江霁莫让郑丹秋落了慎刑司的重刑,江霁会答应,而如今求他彻查此事,他却是这番言语。

    杨溪又怎会知晓呢,那日正中江霁下怀,刘子询和他先后至慎刑司,将郑丹秋被逮捕行刑之事宣扬的满城皆知,包括真凶,真凶自然以为是有了替罪羊。

    若真要说些旁的,只道是那日她微红的眼角加速了江霁前去慎刑司的步伐。

    朱敏忠听他说完,又看向杨溪,道:“你叫什么名字,所求情之人与你又是何关系?”

    “回四阿哥,下臣杨溪,被冤枉将处死之人是与下臣同在御茶房当值的郑丹秋。”杨溪回道。

    “杨溪,你便是杨溪?”朱敏忠睁大眼睛看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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