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花4

    谢平羌直了直身子,道:“本……我吗,我在奉宸苑,负责打杂没什么实职,素日里哪里需要我,我就在哪当值。”

    话语间马车晃了晃停了下来,杨溪边回了句“那也不错”,边又禁不住好奇掀起车幰向外瞧了瞧。

    马车外卷起了风,瞧着是大雨的兆头,厚重云层阴蒙蒙压下。

    “怎停了?”杨溪一时有些不解。

    本该是马不停蹄赶路的时候,此刻却毫无预兆停了下来。

    谢平羌起身,掀起车帘下了马车,车夫那句“谢大人”还未出口便被谢平羌干咳声打断,他食指覆与唇瓣上示意车夫莫要泄露自己身份,车夫瞬间会意。

    谢平羌又开口问道:“你可知何事耽搁了路程,为何走的好端端却止住?”

    车夫摇了摇头,要知道前方仍有七八架马车,发生何事他也是难知情,他回道:“奴才不知,奴才见前方停了,这才勒紧马绳。”

    谢平羌没再说话,正欲向前一探究竟,还未迈开步子,身右侧眼皮子底下一小人儿直愣愣向前走了过去,是杨溪,她怎也下马车了?

    杨溪单薄削瘦,身形虽高挑,却在人高马大的谢平羌眼中是小巧的,若小孩儿。

    谢平羌快步追上去伸手拦在她胸前,偏了偏身子,开口道:“你去做什么。”

    “我去瞧瞧发生何事。”杨溪也未正眼瞧他,又道:“外面风大,你在马车上等我便好,我去去就回。”

    谢平羌一时无语凝噎。

    见过愣的,未见过如此愣的。

    杨溪这人虽千般万般好,却有两处不算完美,一是记不清人脸,二是好奇心极强。

    谢平羌“嗯”了声,不再拦着,他的目光在杨溪背影处停留片刻,又叮嘱车夫悄悄前去跟着。

    风起势又大了些,吹拂起她乌黑柔滑的青丝,发钗流苏随着她脚步摇摇晃晃,今日的杨溪,与往日总着灰色宫服的她属实不太一样。

    或许是今日出宫的缘故,她着了身淡黄色常服,衬得肤色愈加素洁,人也灵动。

    半盏茶功夫后,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回来,杨溪疾步上了马车,马车须臾片刻便缓缓开行。

    “可有搞清楚方才是发生何事?”谢平羌柔声朝她道。

    杨溪气喘吁吁,用手抚上胸口,缓了片刻后顾左右而言他道:“为何我们可乘马车?我方才瞧见前方几架马车中坐的有尚茶正刘大人,奉宸苑卿吕大人…正是我们管事…”

    杨溪隐隐觉察不对劲,马车后是步行跟着的宫女与太监。

    临行前,管事公公那句“跑着恐难跟上”如今在她眼里倒像是坐实了她本该步行这件事。

    可谢深又为何可乘马车。

    杨溪想着,谢总管也姓谢,谢深也姓谢,或许得谢总管庇护,给他备了辆马车?

    谢平羌打趣她道:“或许是瞧你机灵,日后大有所为,今个为你单备了架马车,我可当真沾着光了。”

    谢平羌是何许人呢。

    他较江霁而已,性子更柔和了些,虽身居高位,然常怀怜悯众生之心。

    可私下也绝非是会随便与姑娘打趣之人。

    “你所言不无道理,”杨溪抬了抬眼,迎和他道:“那你谢深也是聪明人了?”

    一时间马车内泛起语笑欢声。

    走出了那连片阴云,前处亮堂了些,落雨的征兆少了几分,马车一路摇摇晃晃驶向避暑山庄。

    “阿溪,你还未说方才马车为何逗留。”谢平羌弯着笑眼,柔声道。

    杨溪“哦”了一声,道:“中途暂时歇息罢,无事无事。”

    “当真是休憩?”谢平羌皱了皱眉,又道:“不应该呀,我方才听见有吵架声。”

    其实并非休憩,而是她那管事刘子询刘大人与过路的小贩吵了几句。

    那刘大人嚷嚷着就跳下马车与小贩头上抡了一拳,小贩也不是吃素的,当即两人便扭打一起。

    因扯了扯架,这才耽误片刻行程。

    吵架原因很简单,刘子询与车幰向外吐了口痰,不偏不倚被风吹至小贩竹篓里,小贩一怒之下将带痰的果子从车幰里扔进了马车。

    正砸到了刘子询脑袋上,刘子询连声叫嚷着捉刺客。

    后又念及小贩是上山采果的,而非什么刺客,宫里不愿落下扰民的名声,毕竟圣上继位以来,风清气正,海晏河清,欣欣向荣。

    故而又赔了小贩些许果子钱,这才了事。

    只是两人脸上都落了青。

    “上头的旨意岂是你我可随意揣度的,”杨溪又故意扯离话题道:“谢深,你说还有多远才到啊。”

    杨溪抿了抿嘴,她有些渴了,还有些乏了。

    谢平羌也是善察言观色之人。

    他“喏”了一声,将水壶递与杨溪,又道:“快了,约莫半个时辰,未时前便能到,你若是饿了渴了,我这有糕点与清水。”

    杨溪未伸手接过水壶,浅浅“嗯”了一声后又道:“好罢,我休憩一会,有些许乏了。”

    说着索性闭上了眼。

    “我未喝过,新的。”谢平羌一眼便瞧出杨溪心中顾虑,无非是男女授受不亲。

    杨溪微睁开一只眼,顿了顿还是接过水壶,她实在口干舌燥。

    又道了声谢,她方才安稳睡去。

    再睁眼时,已至避暑山庄,入目俨然是一座恢宏园林,山庄建于山脚下,流水潺潺,亭宇壮丽。

    只是,谢深不见了,杨溪只好稍稍整理下服饰后独自下了马车。

    眼前灰色石砖垒砌的墙面里,三座拱形大门四四方方而立,其间那道门比旁侧高宽些许,若宫廷城门,门前列石狮一对,辟邪纳吉。

    江霁一行人已在山脚下侯着,他瞧见杨溪从马车下来时,不免紧了紧眉头。

    眼瞅着杨溪朝自己走了过来,江霁与旁人寒暄起来,视杨溪行礼若无睹。

    她便被如此晾在一旁,索性回过身与几位宫女站至一起。

    众人久未等至谢平羌,不知是谁道了句“谢总管稍后便至”,众人这才散了去,朝里走去。

    官员大臣从其旁两侧小门入,宫女侍卫及些运送储物的随从只得绕路从相隔几里的偏门进。

    待杨溪欲绕路去偏门时,江霁却一把拉住她,眼神犀利道:“你为何承马车来?不知这是专为官员备的,即便是在宫外仍得尊卑有序,去领罚。”

    领罚,即挨手板,但凡挨了板子,手腕无不乌青肿胀,手指用不上力。

    本就舟车劳顿,现又碰上管事的如此态度,她难免心中烦躁无处安放。

    杨溪不知哪来的胆子,首次顶撞与他,一双眸子紧紧盯着江霁道:“江总管若是欲处罚我,烦牢请问过刘大人,刘大人是下臣主管事,下臣若是因领罚而做不了活,恐刘大人怪罪。”

    “下臣是御茶房独一会做凉糕,佛饼,冰皮月饼及众多茶点之人,也是此次惟独跟随众人至避暑山庄之人。中秋宴即至,若是下臣这双手废了,只恐陛下不悦。”杨溪又切切道。

    一言直属刘大人护犊子,二以圣上喜茶施压。

    江霁闻言默然,默不作声瞧着眼前这位形容美艳的女子,不只妍艳皮囊,着实巧言善辩。

    杨溪见他久久无言,索性又行过礼后,道了句“下臣告辞”,便扯开步子向前走去。

    “站住。”身后传来高喝声。

    层叠云层缓缓漂浮,时而遮挡阳光使光照变了柔和,时而又被风卷走,热浪洒下。

    杨溪稍稍敛敛神色,挤出一丝笑意,转身道:“江总管可还有何事?”

    江霁从来对杨溪心怀芥蒂,疑心她入宫目的不纯,今日又误会她攀扯上谢平羌。

    他是最明白今日若痴于摆弄聪慧,他日必引火自焚道理之人。

    江霁欲劝她勿要走歪了路,嘴角翕动几下,却仍是未说出口。

    “好自为之。”江霁扔下几个字后便离去,从小门进了山庄。

    杨溪瞧着他高瘦身影,挺拔快步走远。

    宫廷当真是规矩多,已至正门,却因尊卑有序不可至,偏要绕极远的路方至偏门。

    杨溪因与江霁言语而与宫女走散,待她独自走至偏门入了山庄时,尤被眼前美景所愕异吸引了去。

    避暑山庄虽属北方,可眼前这幅清淡素雅的小桥流水,却似是江南水乡美如画。

    美即美已,只是,她不识路,也不知所谓的茶房在哪。

    偌大的山庄内,杨溪独自边观景边探路。

    也不会有人在乎有个若宫女身份的人寻不到。

    又走了许久,杨溪早已没了方才的好兴致,索性便坐在石桥石阶处休息。

    她坐了一天的马车,臀部已然痛麻,又坐于石阶上,这下腰也不舒服了。

    “阿溪。”

    远远的,似是有人在唤她,那声音愈来愈近。

    循着声音望去,杨溪瞧见不远处,谢深正向自己跑来。

    只是宽大的身躯,疾步跑来时倒给人生了几分压迫感。

    不知为何,看他跑来,杨溪也想撒腿跑。

    谢平羌至她跟前,垂眸看向她,道:“怎得独自跑这处来了?阿溪,我们平日做活是在最西头,你这是走到最东面来了…”

    杨溪挠了挠头,嘴角勾笑轻声道:“出了点岔子,我与宫人走散,未有人来寻我。”

    又续道:“对了,方才你提前下了马车是去做甚了?”

新书推荐: [神印]天谴竟是我自己 我以咸鱼赢遍修仙界 年少的诗 他是祂 靠听心声钓穿书驸马 古穿今的我在娱乐圈里当爱豆[韩娱] 暮色奔月 渡口[留学群像] (gb)驯养烈犬 你长得好像我亡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