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风9

    冬末春初,一早风里仍漾着凉意。

    杨溪披了外衫,环视卧房一周,确认未少带物件。

    又抬眼看向门前二人。

    “关连,必幕,你们二人且在此处好生照看罢,我不在时,一切事项均听素锦姑娘的。”杨溪对着两人道。

    “是。”

    南下的马车已候在避暑山庄正门和侧门前。

    杨溪拉着翠竹与侧门处上了马车,金顶马车繁贵富丽,车舆通身乌红木刻雕花雍容大气,两侧垂着金色车铃泠泠作响,内部铺饰着柔软绵密的白绒毯,与她来避暑山庄时的马车相比要华贵些许。

    “大人,您坐好了!此次前去济南府路途遥远,约莫着要明日才能到了,中途会在聊城府休憩一晚,明日再赶路!”车夫回头看向车舆轿帘处开了口。

    “知道了。”杨溪回道。

    马车之上并不摇晃,许是车身做的扎实,徐徐平稳向前。

    数百架马车自正门到侧门浩浩荡荡,声势浩大。

    杨溪慵懒倚在靠背上,双手紧紧捧着手炉,炉里氤氲蒸腾着股白气,愣了会神后沉沉睡去。

    日头渐渐高悬,阳光透过被风拂起的车幰照在她紧闭的眸子上,惹得眼皮悸动几下。

    翠竹起身将车幰拢了拢,为杨溪遮光。

    却一撇眼注意到马车前处一角白绒毯下漏出个红色布料边角,她又伸手扯了扯,竟扯出块正红色手帕来。

    她拿起手帕细细展开,方正手帕触感凉滑,细嗅还带着一丝淡淡的芳香,应是之前哪户小姐遗落的。

    未多想,翠竹将手帕叠了叠,置于右侧实木桌案上。

    抵达聊城府已是亥时,弯月高悬,月霜遍地,马车驶进一条青砖铺就的窄巷,继而缓缓停了下来。

    窄巷两侧红灯笼高挂,漾出朦胧红光,加之月光倾洒,亮堂些许。

    今夜歇息地是同乐客栈,客栈占地百亩有余,可容纳千人左右。客栈前院是三层楼阁,后院是间间独立厢房带院雅间,常为尊贵之人居住。

    杨溪一下马车,入目两侧小厮恭敬跪地行礼,同乐客栈后门大敞,翠竹搀着杨溪下了轿子。

    她突感腿下一软,踉跄了下被翠竹扶住,翠竹忙问道:“大人,您没事罢。”

    杨溪低声道:“无事,许是歇了太久,腿上没劲。”

    “那就好。”翠竹又看向她,可却感觉自身脑袋也是昏昏沉沉的,于是晃了晃脑袋,试图清醒些。

    可下一秒,翠竹便瘫软在地。

    杨溪话还未说出口,也直直倒了下去,被候在门前的客栈掌柜栗容及时扶住。

    她刚迎完圣驾,又听从太子吩咐来这迎接最后到的这位杨大人。

    栗容年纪四十有余,可见这架势也是心中一慌,这可是朝廷的官员,能跟随圣上南巡的自是不容小觑,忙唤身后小厮道:“快去叫大夫!”

    又将杨溪送进上好的雅间,此处位于同乐客栈最西处,安静少嘈杂。

    翠竹则居在了普通的单人铺。

    雅间的沉香燃的正盛,香气满屋。一进房左手侧是一张红木云龙纹架子床,右手侧是书案,案上摆放文房四宝,靠墙处是个红木刻花书架。

    烛光将房内照的透亮,杨溪正静卧与架子床之上。

    大夫至此细细查看把脉,这才发现杨溪手上爬满了红包疹子,眼皮也肿胀些许,面色苍白。

    他又掀开杨溪衣领处,见脖颈上也布满了红色疱状包。便立刻起身,离床榻远了几步,保持距离。

    大夫霎时额间挂满密密麻麻汗珠,看向栗容道:“栗掌柜,这位姑娘想必是…”

    话未说完,又摇了摇头,一声叹息。

    栗容目不转睛盯着床榻上的杨溪,手心不自觉攥紧了紧,面露忧色道:“大夫但说无妨。”

    “这位姑娘…是虎疮,栗掌柜要不要通传…”

    话未说完,栗容速即捂住口鼻出了房门,大惊失色埋怨道:“天杀的,这倒霉事怎就让我摊上了,这要传出去谁还敢住我这客栈!”

    大夫紧随其后出了房,顺手将房门带上,道:“掌柜莫慌,此病虽是传染病,可发病初期传染性较小,我去开副方子,伺候杨大人服下,看看疗效如何再做定夺也不迟。”

    栗容眸色一暗,看向大夫阴沉低喃道:“此事切勿声张,待你开了药来,先治治看,如若治不好,只能上报将杨大人送出去,可万万不能在我这客栈久留!”

    大夫捋捋花白的胡须,又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问道:“除了杨大人,还有别人有生虎疮之症状吗?”

    栗容还未回话,朱庭盛大步朝着此处走来,佟舟紧随其后。

    “太子驾到,还不行礼!”佟舟高喝了声。

    闻此,大夫与栗容忙恭敬行了跪礼。

    栗容心下一沉,心底惴惴不安,欲是想压下此事却愈发不尽如心意。

    夜色渐深,于情于理来说朱庭盛都万不该出现在此地,可他还是来了。

    “听闻杨大人晕倒了?”朱庭盛看向跪地二人问道:“杨大人现在如何?”

    栗容是个生意人,脑瓜灵动一转,立即道:“杨大人此刻已歇下了,王爷您来的不巧,大夫方才为杨大人诊了脉,大人无事,歇息歇息即可。”

    朱庭盛闻言长舒一口气,道了句“那便好”,一回眸,却瞥见房内烛火通明。

    他隔着门,轻声问了句:“阿溪,你睡了吗?”

    万籁俱寂,无人回应。

    “看来是歇下了…”朱庭盛又低声道了句。

    他转身垂眸瞧向跪地二人,开口道:“起来罢,好生照料杨大人,若有何事,及时向我禀报。”

    “是。”二人异口同声道。

    正欲走,朱庭盛又问:“翠竹呢,她为何未在门前候着?”

    “翠竹姑娘去…去…应是去方便了。”栗容紧张回道,双手不自觉又攥紧。

    她有时也佩服她的反应能力,和张口就胡诌的本领。

    朱庭盛未留意到栗容的反常,微微蹙了蹙眉,才道:“嗯,好生照料杨大人罢。”

    本欲等翠竹回来训斥她一顿,不好生伺候主子,久久未归,可转念一想,这是杨溪手底下的人,故而又多了几分包容,不再多言。

    “是。”

    二人恭候着朱庭盛离去,长舒了口气。

    “翠竹应是也染了这虎疮,麻烦大夫抓紧开两幅方子,趁早看看能不能及时医治,最好是能有效治疗昏迷。”栗容看向大夫道,又塞给他一枚金锭。

    这事,只能赌一把。

    若是在发病初期,治好了,自然皆大欢喜。即便治不好,能得到及时缓解,明日他们一行人一走,也总归不会给客栈传出坏名声。

    可万一是将此事于今晚在同乐客栈传出,那客栈的生意可想而知,同乐客栈百年名声,不能毁于一夕。

    大夫紧了紧眉头,片刻不敢耽误,拔腿便去开药方。

    栗容又趁机去旁的厢房打探了下,确保无人留意到此处。

    她一夜未眠,提心吊胆,只盼杨溪和翠竹的病情有所好转。

    可偏偏不尽如人意,杨溪服下汤药后仍是昏迷,甚至发起了烧,手上的疹子愈发鲜红。可奇怪的是,她脸上并未生红疹,翠竹面庞上的红疹已然密密麻麻,甚为骇人。

    栗容慌了神,尽力平复心绪后做了个决定,先应付过明日再说。

    找人做杨溪和翠竹的替身。

    万不能将同乐客栈置于风口浪尖处。

    “栗掌柜,您要三思啊,这是朝廷官员,若是被人发现了,可是欺君之罪!”栗容身旁的随侍小厮劝解道。

    “若是同乐客栈住过虎疮病人,传出去我们的生意也别干了!”栗容用帕子捂住嘴,眼神不置可否,道:“只得偷梁换柱,换两人替身,等到了济南府再偷偷将二人送去,只说是在济南得的虎疮,到时谁会知晓?”

    “路途颠簸,且不论两位病人能否挺过,若是将此传染病传到别处,后果不堪设想…”小厮又道。

    栗容摆了摆手,她意已决,示意小厮莫要再提,“去,抓紧找两位形体相似的姑娘来。”

    此刻的她已然昏了头,任何话都无法入她耳。

    又甩手将三袋金锭交由小厮手中。

    收人钱财,□□,亘古不变的道理。

    小厮只得去办事。

    翌日一早,前往济南府的马车已早早在门外有序整齐候着。

    “杨溪”和“翠竹”带了帷帽,轻纱浮动,只能朦胧瞧出纱后轮廓,看不真切。

    许是太过紧张,假杨溪禁不住浑身颤抖,跨上马车的助板阶时脚底一软,跌跄了下,帷帽险些滑落,亏得假翠竹伸手为她扶住。

    车夫躬身掀着车帘道:“大人小心。”

    假杨溪扶着帷帽微微点了点头,便进了轿,假翠竹尾随。

    杨溪居住的雅间本来便地偏,加之昨日两人双双晕倒,如今戴了帷帽,众人不以为奇,只以为是怕风吹。

    待车轮缓缓滚动,马车向前走时,二人也不敢摘下帷帽,不敢大声说话。

    马车走出许久,已出了聊城府,假杨溪才泄了口气,幽幽道:“方才吓死我了,若是被发现,还未到济南府便全完了,若不是为了钱,如此冒险之事,我是万万不敢的…”

新书推荐: 【防风少年】今天也没有错过好戏 [咒回]日久生情 庆余年——守得云开 [全职高手]我在霸图为非作歹那些年 叛军统领要我对他负责 穿越成猫猫拯救世界 论古人与副本相结合的可能! 他窥见了天光 白榆向暥 难掩君知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