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面4

    “好好好!”朱敏忠颔首道:“你个铁树最好别哪天再开了花!”

    此话多年后一语成谶。

    “王爷您有空思索这些,不如好好想想您家那位佟姑娘,”江霁行礼后又道:“时日不早,日后有的是时间与王爷细谈,我便先行告退。”

    江霁又以臣子之礼与他客套起来。

    他也怕两人密谋被人瞧见,毕竟人多嘴杂。

    提及佟琉璃,朱敏忠眉心一紧,叹了声气。他家这位嫡福晋,虽说模样还算不错,身姿也是窈窕,只是……

    脾气实在火爆。

    动不动就暴打亲夫。

    往日画面又浮上心头,一日他不过是用餐时比约定时辰来的稍晚了些,惹得佟琉璃抱怨声连连,没吃几口便摔筷子走人。

    可佟琉璃为人也不能说是坏人,她会为冻僵的野猫哭泣,会逗朱敏忠母妃敬妃高兴,又不会过于苛待下人。

    “难得清静,你提她做什么!”朱敏忠看着江霁雨中离去的背影,很是不悦。

    冯知远为江霁撑着伞却不顶用,雨水仍是湿了他的大半臂膀。

    两人一前一后,消失在雨雾中。

    –

    熙和十三年春末,紫禁城官道,月夜。

    苏嬷嬷身着藏青色素袍,拖着沉重步子在夜色中小跑着,不当心磕绊踉跄了下,险些跌倒,却是打翻了手中煤油灯,一骨碌滚落在地。

    风声呼啸而过,拂起嬷嬷衣摆。

    面庞因她靠近而被暗黄灯火打亮,她弓腰去拾煤油灯。

    苏嬷嬷眉头紧蹙,似是有何棘手之事,她捡起油灯续续前行。

    穿过曲折宫道,才至关雎宫。

    关雎宫是后宫中位置最佳之地,距离寿康宫最近,位于后宫偏东处。

    还带了个极大的庭院,院子正中央是处带喷泉的小池塘,内里养了各式各样的观赏鱼。两侧各有一棵银杏树。

    院落靠近正厅前有两个雕刻凤凰图腾的石柱,约齐人高,其上是镂空灯笼状,专用来放置灯盏,灯光足以赶走庭院幽黑。

    此刻关雎宫卧房紧闭,因栗贵妃夜里怕黑,房内还留了一盏蜡烛,昏黄烛火安稳亮着。

    守夜宫女见是苏嬷嬷来,行了行礼。

    “娘娘睡下了?”苏嬷嬷压低了声音问道。

    此刻是子时,苏嬷嬷即便是不问,也知晓栗贵妃此时应已入眠。

    丫鬟低头应了声“是”。

    苏嬷嬷停滞了片刻,继而化开满面愁绪,道:“好,你先退下罢,有事我再喊你。”

    待丫鬟退下,苏嬷嬷轻轻扣响房门,道:“娘娘,外头有人找您,说是您远房亲戚…”

    “娘娘?”

    ………

    房内窸窸窣窣,片刻后又亮起三盏蜡烛,脚步声渐逼近,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是陪房丫鬟菱角。

    “苏嬷嬷,娘娘她醒了,您请进。”

    苏嬷嬷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进了关雎宫,示意菱角在门外候着,随手带上了门。

    房内经烛火探亮,更衬得内里金碧辉煌,昏黄色烛火打在镶金边木桌上。甚为夸张的是,卧床右侧的罗汉床,通体由黄金打造,最外覆以狐皮。

    “嬷嬷,这么晚了,究竟何事?不能等明日再说。”栗贵妃坐在床边,身上披了件外衫。她揉了揉睡眼,语气不悦。

    “娘娘,”苏嬷嬷顿了顿,忧愁道:“方才外头来了个疯婆子,那婆子衣衫破烂不堪,发丝凌乱,言辞混乱没有逻辑,可却说她认识娘娘,说她是…是…”

    “是什么?”

    “是您阿姊。”

    “胡说!”栗贵妃困意消散,怒声道。

    她站了起身,苏嬷嬷闻言跪地,正跪在她脚边上。

    “将她赶走!本宫哪有阿姊,胡言乱语,简直是疯子!”栗贵妃不免有些过激。

    “娘娘,她手上有太子的腰佩…”

    栗贵妃怔愣了下,太子?可是朱庭盛又出事了?

    想到这,她不免心里一紧。

    她是能大约猜到来者是何人,自称她阿姊的,除了栗容还能有谁。

    本想将这个秘密永远深埋心底,现如今,怕是不得不面对。

    栗容,是栗淼同母异父的阿姊,是栗淼母亲柳氏的第一个孩子,彼时她还不叫栗容,叫夏容。柳氏出身并不高贵,却俊秀貌美,又加之身姿婀娜,当年栗邵明对她一见钟情,非她不娶。婚后虽又纳了三个小妾,可正妻从始至终只她一人。

    柳氏共孕育三个孩子,老大栗容,老二栗垚,老三栗淼。

    对外,却是宣称两个孩子,栗垚与栗淼。

    当年栗绍明南征北战,新婚半月后便奉旨上了战场,久未归来,栗淼母亲耐不住寂寞,与容貌硬朗,身形健壮的马夫日久生情。

    一来二去,两人便搞到了床上。

    正是男壮女柔的年纪,两人夜夜承欢,鱼水交合,甚为放纵。

    可好景不长,柳氏便搞大了肚子。

    她佯装大病一场,对外称去寺庙养身体,实则偷偷生下了夏容。在府外寄养到六岁,因心存挂念将她接回,称当丫鬟从小培养,也与年仅两岁的栗淼作伴。

    夏容遗传了柳氏的美貌,人也机灵,虽为丫鬟却得众人欢喜,栗淼是在她的陪伴下长大的,心里也把她当作阿姊对待。

    日子本这样过着,可随夏容出落得愈加标志,事情愈发不受控。

    一日,柳氏进卧房瞧见夏容坐在栗邵明腿上,当即大怒,将她赶出了府。

    栗淼苦苦哀求,常年相伴,她自是把夏容当做了姐姐,甚至以绝食相逼。

    无奈之下,柳氏将当年真相告知了栗淼,栗淼大惊,不再拦着,却是在内心留下了不小创伤。而此事也被门外的夏容不小心听去,得知她是柳氏所生。

    柳氏给了夏容一大笔金银,将她送出了定远侯府,终归是她的女儿,一切仍留了体面。

    夏容出了侯府,改名栗容,称自己是定远侯远房亲戚,靠着聪慧开起客栈,客栈越做越大,同乐客栈可谓是她半生的心血。

    思绪收回,栗贵妃顿了顿,冷冷道:“唤她进来。”

    明月高悬,将琉璃灰瓦映照的锃亮,远远瞧着,似是海面被风掀起的波光。

    半晌,苏嬷嬷带着人进门,那人虽蓬头垢面,可栗贵妃还是一眼认出了她,此人正是夏容。

    栗贵妃一招手,苏嬷嬷便会意退下。

    “坐吧。”栗贵妃一面招呼她坐罗汉床上,一面缓步至罗汉床靠左侧的位置,坐定。

    见她不动,栗贵妃又开了口,眸子一睨,面无情绪道:“也算是老熟人了,姐姐就莫要见外了。”

    听她说完这番话,栗容心间才敲定,她的的确确是认出她来了。

    自上次一别,已匆匆而过二十余年。

    如今,栗淼是高高在上的贵妃,而她,就快要沦为阶下囚。

    栗容仍是未坐,她自认满身泥尘,不敢脏了罗汉床。

    短暂愣了片刻后,栗容突跪地,哀求道:“还求娘娘救救我,救救同乐客栈,这是我毕生的心血,如今就要毁于一旦…还求娘娘念在昔日情分上,能出手相助…我…我来日定当牛做马,报答娘娘…”

    语毕,栗容又连连以头抢地。

    栗贵妃紧了紧眉头,眼看着栗容额间已渗出了殷红鲜血,开口道:“行了行了,别磕了。”

    继而不回她的话,反倒是直言道出她心间疑惑:“你手上为何有太子腰配。”

    “娘娘若是肯救我,救我手下基业,我自会相告,否则…”此话点到为止,栗容抬起了头,蓬乱发丝遮挡一半视线,额间鲜血混着脸上尘土向下滑落。

    至于腰配为何在她手中,还不是那日朱庭盛找她,临走时太急,不当心掉落在她同乐客栈的。

    栗贵妃一听此话,这是在威胁她了。

    其一,栗容一开口是求她,而不是要挟,想必也没有何筹码;其二,她自然知晓山东几地起了时疫,是从一客栈传开的,想必是同乐客栈;其三,她除了知晓朱庭盛虎疮有所好转,正休憩调养外,未听说他出了何事,当朝太子若是出了事,不可能如此风平浪静。

    栗贵妃冷哼了声,多年的姐妹情分在她的要挟下化为乌有。

    烛火穿过她面庞将侧影映在墙上,她居高临下坐着,转而温声道:“那姐姐倒是说说,我如何帮你?”

    栗容将此事来龙去脉尽数告知了她。

    栗贵妃听闻又牵扯杨溪,指尖一颤,怎又是她?

    “所以你想让我向陛下求情,饶你一命?”栗贵妃伸出手将碎发挽到耳后,看着她道。

    “我的命死不足惜,只是同乐客栈若是因此查封实在可惜,若娘娘肯出手相救,以后客栈上下全听娘娘吩咐。”栗容恭敬道。

    同乐客栈开了百余年了,是辗转到栗容手上才做大的,耗费了她太多心血,她早已将此当成她的全部。

    自出了时疫一事,险些将朝廷官员害死,险些将疫情扩散后,圣上下旨封锁同乐客栈,客栈大小管事一律赐死。

    栗容趁乱逃了出来,思来想去,只有当年这个拿她当亲阿姊的妹妹能帮她,便彻夜冒死求见。

    栗贵妃一时未开口,救栗容对她来说简直易如反掌,可她寻不到理由救她。

    她手底下也并不需要多个商铺。

    见栗贵妃迟迟无言,栗容又开了口,语气全然不似方才恭敬卑微,她低沉道:“若是娘娘不愿帮我,那当年之事,我可难保不会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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