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界,问仙来最高峰上一白发老者裹着一身松垮破旧的灰衫,举着酒葫芦,对月独酌。
酒意上头,微醺,他俯瞰四周,只觉这山林之景甚好,甚至想吟诗一首。
但忽然,一阵巨大的灵力冲击,震碎了他的兴致。
老者长袖一摆,空中金光乍现,零零星星的金光汇成一卷星图,璀璨夺目。
“末元两仪墟?”
他错愣地看着星图上显出的卦象,天机不可预测,唯能窥探冰山一角。
方才,他所信赖的星图告诉他,那数百年前的天外来物在颤抖着。
老者的宝贝酒葫芦落在他脚边,美酒融了月亮,洒在地面上,亮堂堂的。
――
9494不知道自己往下掉了多久,惊恐得都忘了它是可以窜回刁染脑子里的。
天可怜见它的不幸,它的用心祈祷终于得到了回应。
“轰――”
9494保证它余生都会铭记这天籁一般的雷声。
只见不归客散落的晶片严丝合缝地聚了回去,然后化作一抹红光窜回刁染体内。
刁染没来得及见到这地下的风光。
一睁眼,她便回到了一处院落。
圆月挂树梢,伞形的银杏叶闪着银光,好似点点泪花,一上一下地,送晚风穿堂,撩起园中人的发丝,挡住了她的视线。
翡城夜里凉,刁染只身站在风里,冷得她脑子都是懵的。
眼睛都花了,视线模模糊糊的。
然木门开合的吱呀声从身后响起,刁染立于银杏树下,院落正中,避无可避。
她拨开发丝,晃了晃头,确认视线正常了后,回眸。
只一瞬,她觉得自己听见了山涧中滴水入清潭,“叮咚”一声,而后遍野桃花烂漫,心中纵然千思万绪,此刻皆难言一词。
你可见过一人,只是站在那里便可胜此人间。
从前,刁染从前是绝对不会相信有人能靠脸让她十分震撼的,如今眼前人打破了这个惯例。
世有公子如松上雪,长发泻腰间,眼眸中迎着光,像是离人泪,又似北极星。他一步步走入院落之中,披一身的月光,却也不及其人的万分之一。
这样的人只会让人觉得他合该拥有最好的一切,让所有人倾尽一切来满足他的要求,乃至于粉身碎骨,仅是博他垂眸一眼也心甘情愿。
不过这其中,并不包括刁染,她更爱她自己,这世上也少有人能从容貌上打动她的自恋。
那人约莫也就是个少年,但气质是在过分安定成熟了些。
他提着一盏油灯,步子迈得很慢,对于刁染这个擅闯院落的人,一丝情绪也未曾表露出来。
温暖的烛光是凉夜里唯一看上去温暖的东西,俩人身穿单衣对望,一时也无言。
他在打量她,又或者不那么轻巧,他的目光很深,也很慢。
良久,久到刁染都想走人的时候——
“阿姐。”他轻声唤她。
公子如玉,其声也是动听得让人想挠耳朵,惹人面热。
刁染心想,居住在银杏小院的人只能是她父亲和外室所生的那个人了。
但,刁染瞧着他高出自己将近一个头的身量,怀疑他的年纪。
“哦,抱歉,我忘了,我现在不能叫你阿姐,”他挽起唇角,露出一个简单的笑,“小姐,夜深了,天气寒冷,最好不要在外面呆太久,对你的身子不好。”
“既然我是小姐,那我的事你可管不着。”不得不说,王氏的手段看起来效果拔群啊。
“扒一扒”没有动静,证明他和剧情没有关系,是个注定会死在回忆中的人。
刁染承认客观上她很喜欢这个人――他十分赏心悦目。
但在剧情外,她根本懒得装,没有人能在上班时间做自己,也没有人愿意到点儿了还加班。
美人公子丝毫不恼:“小姐说的是,不过我还是有责任提出来的,而结果自然是小姐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他生的一张不食人间烟火的样貌,却笑得近乡情怯,刁染竟觉得别扭。
“你刚才还想唤我阿姐啊。现在却是什么不敢了,是真胆小……还是别有所图?”
这身子确实弱,仅仅只是在寒风中站了这么一会儿,却有些不适,刁染指尖轻轻的搓了一下,眉间皱起一个不悦的弧度。
“有所图,胆子确实不大,”他不知为何,缓缓向前走上两步,靠近刁染,烛光伴着热驱散了些许寒意,他接着说,“只是我这院子寻常夜里根本无人靠近,路上只有这轮月作伴,小姐可愿让我把您送回去呢?”
刁染觉得这人没什么意思,太近的距离反而削减了她的兴趣。
她伸手夺过油灯,偏头微微一笑,道:“不必,我的院子你可未必进的去。”
她的外形只是个娇俏柔弱的少女,但眼神过分锋利,不过及笄年华的少女身上竟流露出了不合面相的尖锐。
不见他回话,刁染觉得他这人生的惊艳,性格却实在木讷温厚了些,无趣。
随即,她提着烛台转身就走,这个没什么身份的花瓶倒威胁不到自己。
老实说,要是没有9494这个废东西,她还是挺乐意养一个让她看了就心旷神怡的花瓶的,但是9494已经提前浪费了她的情绪价值,她万般不愿拿剩的精力来内耗自己、造福他人。
小院无门,只以一道拱形的墙作隔,她步履散漫,拎着灯盏走。
身侧忽然荡来一阵风,一只指节修长,骨肉匀称的手轻轻笼在了她那油灯的手上。
俩人手指交错,若即若离。
且他靠得近,即若贴在她的背后,她隐约间还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暖意。
银杏无香,可那人身上却带着点檀木的沉香,并不熏人,恰到好处的勾人。
刁染扭头,只见他眼睛盯在自己身上,目光中似乎是偷着难过,但他藏得很快,刁染也只来得及捕捉一个大概。
她说:“我很好看?”
月下公子笑得一点也不值钱:“小姐天人之姿,常人望尘莫及。”
刁染觉得他马屁拍的不错,但他靠的太近了:“放手。谁教你的规矩——敢直接对我动手动脚的。”
“我只是想为小姐掌灯,不会进院里去的,”他这会倒是圆滑,扣着灯柄,手指轻摆了下,“若是小姐一人,我怕您不好好走,届时我的过错就大了。”
感觉手被拍了一下,即便这一下没有任何的情愫,刁染还是立刻缩了回来。
她讨厌别人直接的肢体接触。
纵然前生拍戏也绝对不会允许对手戏的搭档动手动脚。
“多管闲事!”她咬牙骂,缓缓退后几步,然后拔腿就走,只可惜,硬件条件真的不行。
没走出几步,她头就一阵疼,脚步虚浮摇晃。
“小姐体弱不宜动气,也不宜夜半出门受凉。”
几步路之隔,还是身后人眼疾手快,借着衣摆挡住手臂递到她身侧,给她借力,她才站稳。
“平日不见你,莫不是因为你常管闲事,忙着到处做好人,脱不开身?”她对自己这幅丑态不耐,也要虚张声势刺伤别人。
他垂眸掩下自己的心思,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小姐要是觉得我应该做,我会去的。”
刁染:……
“哈?”她都气笑了。
两人不再言,刁染是觉得自己说话说了也当没说,另一人则是觉得自己无话可说。
刁染与他并排而立,互不相干。
出了门,行至大宅长廊一转角,小染看着周遭的假山,突然问了句:“你是泥做的假人么?”
“为何这般说?”
“本来模样就不像个真人,性格更假。”刁染恶趣味上头,倒是解释了句。
“模样?多谢小姐抬爱,我自比不得小姐,小姐于我心中才是仙人都不及的存在,”他话说一半,瞅了一下刁染,“至于性格——若年少轻狂,冲撞了小姐,岂不更糟?所以我自会收敛。”
刁染感觉这话在内涵什么人,但她没有证据。
“你还当年少?”
“不才,小姐如能允许我不尊礼法,我很想唤小姐一声阿姐。”
听他这意思,估摸着和刁染相差不大,按日子推,也确实只有王氏身怀六甲时,刁豪才有空出去寻花问柳。
这还真是让人意外,外室的孩子在主家寄人篱下,可瞧这模样却也不想受了什么大难的样子。
“呵。”刁染冷笑,“你平日这般说话,既不恭敬地讨好,夹着尾巴做人以求安逸,也不自重气节,活得坚韧自强些,能走到如今……当真是上苍垂怜。”
“王夫人心善,在寻常开支中不曾苛待与我,府中人各司其职,也不会找我麻烦。”
“哦,也就是说他们孤立你喽。”
“不算是。”
“……他们不理你也是应该的,你这人…没意思。”
靠近刁染的院落,桂花香在夜色中愈发醉人。
轻推院门,许是园中仆人偷懒,未曾上锁,也不曾见他用力,门就开了。
“小姐,”他转身,将油灯递给刁染,“请。”
刁染笑着说:“不进去坐坐?”
“时机不妥,我还是希望您早些歇息,免伤身子。”
他真的有那个本事,明明都是正经话,偏偏句句都能噎得刁染回不上来。
态度挑不出错,但就是每一句话都能不如你愿。
“名字?”刁染接过油灯,不看他。
“嗯?……我,还以为您不会问。”
刁染抬眸看他,面色难言。
“我的意思是,我自认并不讨喜,小姐便也不想知道我的事。”
“你……废话真多。”刁染无语。
“是,”他还是笑得开心,“我随母姓,复姓闻人,单名一个讷字。”
刁染瞬间明了:“木讷的讷?”
“嗯。”
“呵,你不讨你母亲喜欢是真的。”说着她走进门。
欲将门合上时,瞧着门缝中的人,刁染弯唇一笑:“哦,也确实不得我心。”
“但,今晚之事,万望你够聪明,不要乱说话,否则……会有更多人不喜欢你。”
闻人讷不作声,也不见他表露什么破绽。
他只是点点头,道:“小姐,晚安。”
嘭――
院门关得不留一条缝隙。
闻人讷立于门前,鼻尖嗅到风送来的桂花香,他面色似有些闷闷不乐。
良久,他转身就此离开。
方才一路含笑的谪仙公子,此刻面色冷得如同夜里索命的修罗。方才说他的外型还有些别扭,此刻倒是神形合一的完整。
美则美矣,美丽中却写满了明目张胆的的恶。
刁染所言倒大差不差,这确实是一张不食人间烟火――而食人饮血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