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絮

    托沈席的忘年好友——那位掌握京城八卦的宋大娘的福,福禄饭店里张狂至极的海云阁长老的事迹被大肆宣扬在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海云阁?那是什么东西?”

    常年奔波于菜市跟灶台的妇女大多没听过这名字,看那宋大娘眉飞色舞地讲述当日情形,不免发出疑问。

    “是吧!”宋大娘眼睛一瞪,露出一副“我就说吧”的表情:“谁知道是个什么东西,看他那气势还以为他是陛下的亲戚呢!看来也是个自以为是的傻子,想显摆也不拿个好点儿的身份,偏要编个没人认识的,真是今年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旁边一个大娘也跟着笑道:“不过今年才刚开始,那个海什么的给开了个好头,说不定今年的乐事儿更多,更有意思呢!”

    几人将那突然出现的海云阁长老讽刺了个从头到脚,却正中了尉迟越的下怀。

    不识货的人自然只当做笑料,可这笑料传到有心人的耳里却变了味儿。

    安远侯府,飘絮院内。

    “此话当真?”

    说话的人一袭杏色长裙,头戴玉白珠钗,那钗虽款式简单,但颤巍巍摇晃在发髻间,衬得主人别有一番惹人怜爱的韵味。珠钗之下墨发柔顺,仿佛浸润月光似的,透着清润的色泽。

    这美娇娘正是当今安远侯崔平的侍妾,幽絮。

    “当然!”她身前的丫鬟信心满满:“前些天就听闻海云阁的长老来了京城,为了探得虚实,奴婢四方打听,确认消息可靠。”

    “我说的不是这个”,幽絮美目一瞠,悄声道:“那海云丰真的有驻颜之术?”

    “那还有假?”丫鬟是自小跟着她的,言语间也没有畏缩惧怕:“天下武林都周知的事情,他要是做得假,总不会大家都是傻子。”

    幽絮沉吟一瞬,也觉得有理,顿时喜上眉梢:“快,快给我请来,若他真能教我驻颜之法,便不愁之后种种了”,她轻抚着自己眼尾刚刚萌生的纹路,似是放下了心中一颗重重的石头。

    尉迟越收到信笺的时候,正和沈席在屋顶上看展北临施粥。

    “你说这小子怎么想的”,沈席摇着他五颜六色的羽扇,居高临下睥睨着城墙外那抹银色的人影。

    “也许想普度众生。”

    阿越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恶。

    “你信吗?”沈席笑问:“一个奸商之子,会有普度众生的梦想。”

    她是不信的。虽然首富到底是怎么富的她不清楚,但能为首富,说他奸猾绝对是不过分的。这样家庭里锦衣玉食的孩子,不想着挥霍放纵,却把这积德行善之事做得兢兢业业,实在不合常理。

    阿越轻笑一声:“如果他是做个样子,我佩服他,如果他真有这想法,我只笑他天真。”

    若作假也能坚持数年,那便是绝顶的心机,若真想以渺小之身成神成佛,那便是笑话。

    沈席觉得有几分道理,又朝着展北临一行人多看了两眼,等他把目光收回来的时候,阿越已经拿到了那纸信笺。

    信上写着“久仰大名,望求一见”八个大字,然后便是相约的地点。

    “谁呀?”沈席瘪瘪嘴:“光天化日搞这些私相授受的把戏?”

    阿越把那信纸扔在他脑袋上:“你脑子里能不能装点有用的!”扔完又笑道:“我钓的鱼,咬饵了。”

    听她这么说沈席也明白了:“安远侯府?你怎么看出来的?”

    阿越朝他翻了个结结实实的白眼,又把那宣纸打开来让他看:“看见纸底刻印的图案了吗?少年将军骑马提剑,正是第一代安远侯的画像缩印。”

    说完也不再等沈席恍然大悟,抬脚便往信上相约的地址去了。

    幽絮将阿越约在听雪戏楼,这戏楼位于闹市之中,往来人群颇多。正因如此,吵嚷繁杂,乌烟瘴气,便没什么贵族出入。这倒正应了幽絮不想被人发现的心思。

    幽絮刻意让下人找了件大街上随处可见的民妇衣裳,装扮成普通女子的样子,等着能让她重燃希望的人走来。

    戏楼吵闹,两人需得贴得近了,才能听清彼此的话。

    “姑娘叫我来,莫非就是请我听这出金玉奴?”

    阿越对音律戏曲皆不感冒,但她也能听出这是脍炙人口的经典曲目。

    幽絮眸色黯然:“长老可知这金玉奴唱的是什么?”

    饶是阿越再不感兴趣,也些微知道一点:“棒打薄情郎”,她眉目一挑:“姑娘受了情伤?”

    如今的安远侯崔平,不过是袭了祖辈的爵,于家国之功少,自己的风流韵事却够写好几本话折子的。

    不说没有名分的,光是崔平家中,便有一妻五妾,好不潇洒。

    这幽絮便是最受崔平宠爱的第五位侍妾,平民出生,但姿色过人,在府中年纪又最小,自然颇受偏爱。

    但崔平多情又薄情是真,却不是戏里忘恩负义的穷书生,想要对付他,怕是不容易。

    幽絮自嘲一笑,摇摇头道:“我早不信情爱”,她凝眉远视,像是想到了很远的从前:“我过门前,他便深情款款,说好不顾门第之别,许我一世偏爱”,她又将目光拉近,放在热闹的舞台之上:“相伴日久,便腻了,只管去寻外面的乐子,什么许诺都忘了”,她回眸盯着阿越,含笑问道:“世间男子,皆只爱女子容貌肉身,我说得可是?”

    阿越挑眉,眼前的女子的确动人,若非自己也是个女子,这一眼怕是要动心。

    阿越迎着她的目光,疑惑道:“即使如此,以姑娘的美貌,怎会有如此烦恼?”

    “我老了”,幽絮抬手抚上自己的容颜,虽不明显,但确实已有细纹,眸光也不似两年前清澈明亮,而是添了分过早出现的暮气。

    尉迟越早已了然,幽絮冲着海云丰的驻颜之术而来,但当下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姑娘言过了。”

    金玉奴唱完,戏台上已换了人,趁着安静下来的一瞬,幽絮开了口:“我知道长老少年时便习得驻颜之术,也知道此术难成,颇多名士向您讨教也未有后言。我一介女子,无名无望,更对武学江湖丝毫不知,大概不会得长老偏爱。但既有缘相会,不来求求长老我心中必是抱憾的,大着胆子递了书信,没想到长老竟来了,这是否说明,我有机会?”

    幽絮确实对江湖知之甚少,所以她不会知道传闻中的驻颜术只是个骗人的幌子。

    海云丰是个头脑简单,无甚建树的庸才,他武艺平平,看病炼丹的技术也远不及师兄海云天,但他有个先天优势——童颜不老。为了以庸人之姿位列海云阁长老,他自己杜撰了一套驻颜之术,还将武艺功法无法进步的罪责归结为驻颜术的副作用,从此轻轻松松享有地位,日子过得好不快活。

    这作假的事儿江湖中也早有传闻,只不过海云天偏袒小师弟,未有撤销他的长老之位,众人便分不清真假罢了。

    看阿越没有立马回答,幽絮动之以情:“我一介民女,无依无傍,嫁入高门看似风光,但不瞒您说,我今生都无法有子嗣之缘”,她说到这里突然顿了一下,脸色哀戚,遗憾非常:“夫君多情,子嗣绕膝,我什么也没有,只靠美貌立身,如今色衰爱弛,府中姐妹明里暗里地欺辱,实在难熬。况且刚失了宠幸便如此,岁月漫漫,不知今后的日子又如何过活。“

    她说着说着便啜泣起来,散发的尽是出阁女子的悲戚。

    “不谈驻颜术修炼的困难,即便姑娘真的不老,你家夫君就能一直为你折腰吗?”

    不老容颜阿越教不了她,但也许可以从另一个方面突破这小娘子的防线。

    “自然不能”,幽絮明白得很:“即便始终美貌如初,终有厌烦倦腻的一天。”

    “那姑娘为何还执着于驻颜术?”

    “哎”,幽絮苦涩叹息:“就算只能得一时青睐,总比被全然当作透明的好。”

    阿越瞧见她脸上的郁郁,心中只觉悲凉。

    “驻颜术确实不是常人能练成的,且要付出的代价极大,实在不适合姑娘”,阿越轻声道:“这样,我为你研制些特别的药膏药丸,也有抗老美肌的功效,不出几日,姑娘也会色泽红润,焕发新生。”

    幽絮本知道“海云丰”不可能轻易交出家底,但她听闻曾经向他请教驻颜之法的女子大都得到了抗老美肌的驻颜丹一枚,效用极佳,于是她今日的目的与其说是期待“海云丰”教会她不老绝学,不如说是就为了求几颗驻颜丹而已。听“海云丰”这么快便松了口,实在难掩喜悦之色:“多谢长老,有什么妾身能为您做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那倒没什么特别需要姑娘帮忙的”,阿越面露难色:“只是那丹药已被我用完,重新炼制吧……却……”

    “需要很长时间?”

    “那倒不是”,阿越说:“就是欠缺一味药,我一时间也寻不来。”

    幽絮也皱起眉来,明明已经得尝所愿,事情却总有个但是。

    她正愁着,突然想起安远侯府内有不少私家珍藏,若她没有记错,除了各种金石,还有稀世药材。

    “长老不妨说说缺的是味什么药?”幽絮柔声问:“或许妾身能帮忙找找。”

    尉迟越勾唇一笑,水到渠成,正合她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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