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

    顶着“烈日”,展北临终于不必再飞檐走壁,他今日挺直了腰背,直接从展府大门走了出去。

    刚出门不远,就看见街边一群小孩儿正捉着个手拿《世说新语》的长袍先生叽叽喳喳,几个小孩子们围在一圈,好不热闹。

    那长袍先生年纪轻轻,似在讲孔融让梨的故事,年幼的孩子听得津津有味,一个大男孩儿却跳起来打断他:“先生说这么许多,你那颗糖到底给不给呀!”

    年轻先生眉目一蹙,正要讲道理,那大孩子却猛地跳起来,一把抢走他手里的糖,拔腿就跑开了。剩下的孩子见糖没了,便一窝蜂全去追那抢糖的贼,也没人再有心情听他口中的故事了。

    年轻先生鼻息一重:“嘿!这孩子。”

    他转过头要走,展北临才终于瞧见他的模样。

    “江兄?”他迎上前去,虽然换了身打扮,但这人分明就是年前在大街上和袁刻一行人对骂的江逸。

    江逸看见来人,也是一喜:“展兄!”他抱拳见礼:“这许久不见,还是那么英姿飒爽!”

    展北临摆摆手,指着他手里的书:“江兄怎么当起先生了?”

    江逸展颜一笑:“此事说来话长,不如我请展兄吃个茶,我们慢慢儿说。”

    两人找了个路边的小茶摊,虽然简陋,但正好有他俩喜欢的这份热闹。

    原来自飞虹苑一别以后,江逸细细思索了展北临当日对他说的话。原本对入仕不再抱有信心的他,还是决定要参加春闱,全力以赴。

    可他虽无心出门再惹是非,奈何那袁刻不是个愿意吃亏的主儿,硬是差人寻到了他的住所,非要来找他的麻烦。

    幸好江逸机敏,跑得快,才没受什么皮肉之苦。

    可跑得太快没来得及收拾细软,他用于生活的银钱,便被袁刻他们刻意敛了去。如此一来,要想再留在京城挨到春闱,他就不得不出门赚钱了。

    以往都用写词写曲儿的本领来钱,可袁刻在飞虹苑吃了他的瘪,便给整个京城的花街柳巷都打了招呼,不许叫江逸自由进出,更不能收他写的东西。袁刻将他这条来路断了,他便就不知该如何谋生了。

    幸而他的房东见他有些才学,聘他为自家孩子教书,虽然银钱少,但也能度日了。

    展北临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恨恨道:“我说那袁二傻近日怎么没动静了,原来是已经报了你这儿的仇”,他转而又询问江逸:“可江兄为何不来找我?起码不必为了手头紧而发愁。”

    江逸苦笑着摇了摇头:“你又不欠我的,已经无缘无故帮我两次了,我脸皮哪还有那么厚。”

    展北临知道江逸虽看着外放豁达,但骨子里也有读书人的清高,拉下脸来找人要钱这事儿,不到走投无路根本做不出来。

    他看看江逸的脸色,比起初遇时的红润,现在明显憔悴消瘦了许多。就连神采,也不是那时敢在大街上与权贵子弟叫板的意气风发,反而添了几分低眉顺眼的无奈落寞,看得展北临心中像梗了什么似的,不畅快。

    可他也不能再说什么,他怕说得多了,让人更加难受。不过想了想还是问道:“可春闱马上要开始了,你日日教小孩儿,不会耽搁温书吗?”

    江逸的苦笑很快敛起,他把茶碗掷在木桌上,发出“当”地一声。展北临只见他眉目舒展,在阳光下依然是初见时那么张狂:“笑话,就算我一年不温,照样榜上有名!”

    展北临见他笑得开怀,便也跟着笑了,还好,江逸还是那个江逸,袁刻小儿能挫去的只有他的行囊,挫不去他满腹的经纶,和飞扬的的光华。

    “好!”展北临端起茶碗,像端起一大碗烈酒:“我以茶代酒,等江兄高中!”

    江逸看他爽朗,也举起刚掷下去的碗,正要回他点什么,却被突然冒出来的几个人撞了胳膊,茶水洒了一身。

    “嘿!什么眼神儿……”

    他抱怨一句,可见到那几人穿着官府的衣裳,行色匆匆的样子,便收敛了脾气,没有再说什么。

    展北临抬头一望,发现那些人并不是平日里巡逻的兵,更像是大理寺的衙役。这么多衙役慌慌张张地向城门方向跑去,难道有什么大案?

    “今早就听说城外码头有命案,这都大半天了,看来东郊那边儿的人办案不行啊。”

    展北临看他似乎知道什么:“命案?什么命案?”

    江逸掸了掸被浸湿的长袍:“今晨听城门口卖包子的王大娘说的,天还蒙蒙亮的时候,有人看见东郊码头上有艘货船,搁了浅,他好心想去帮忙,你猜……他看到了什么?!”

    江逸眼神突然变得犀利,他缓缓凑近展北临耳边,似乎要说什么惊天的恐怖事件。

    “看到什么?”他问,心中不知怎么,有些隐约的不安。

    “什么都没有”,江逸把头缩了回去:“只有一摊血。”

    “很大一摊血”,他说:“没有好几个人流不出这么多血。”

    展北临眉头一蹙,确实是命案,但京城之大,一般的命案当是闹不出这么大的动静,现在不仅东郊的官府查了,还把京城的大理寺都惊动了,看来事情并不简单。

    “然后呢?”

    “然后官府就派人在四周搜尸体,还在河里打捞,王大娘进城的时候,只听说找到半具尸体。”

    “半具?”展北临一惊。

    “没错,只有下半截”,江逸指了指他的腹部,然后以手比做刀,快速斜划而下:“被剑利落斩成两半,切口整齐,只剩腹部以下的部分……”,他问道:“展兄懂武,你说说,这得是何等的武艺?”

    展北临眼眸一眯:“很强的内力,和十分锋利的刀剑。”

    江逸勾唇一笑:“那剑就丢在船上,是货船马仔的佩剑,基本没怎么用过,钝得比我家厨娘砍骨头的刀还过分。”

    展北临眼皮一跳,钝刀砍成利落整齐的切口……这凶手,该是何等恐怖的内力!

    “不过”,江逸看了下四周,确定没人关注他,低声猜测道:“会不会是京城有名的那个什么什么鸟?听说武功很高,杀几个货船上的马仔,应该不在话下吧!”

    展北临突然听见自己的名号,微微抬了下眉头,又立马恢复如常神色:“不会是他……吧。”

    江逸又思索了一下,复而肯定道:“应该不是他”,他摆摆手说:“那个啥鸟好像不杀人,每每总是将人收拾一番就走,或者直接抓去官府。而昨晚那个凶手如此心狠手辣,完全不符合那鸟的行事习惯。”

    那个啥鸟?展北临表情复杂,他怎么觉得自己好像被骂了……

    放下这些细节,他还是对这突如其来的案子更感兴趣。

    他大概知道为什么大理寺会如此紧张这个案子了。

    在京城脚下,达官贵胄的眼皮底下,这么张狂的杀人手法,如此恐怖的内功实力,这一剑就像对位高者的挑衅,实在是一种莫大的威胁。

    事情发生在昨夜……他不得不想到那个黑影,有个名字也悄然浮现在他心头。

    “李不迟”,他默念着,会是他吗?

    可凶手内力高深,那李不迟明显内力紊乱,伤重不已,这么想来,又应当不是他?

    又或许凶手不止一人,李不迟轻功了得,只是帮人望风呢?

    暂且还想不清答案,但与其在这儿耗费时间,不如自己去探探。

    离开茶铺,他与江逸道别,转身时趁其不备将几颗碎金子塞在江逸腰间,相识一场,他还是不忍人遭这没钱的罪。

    另一边,千福茶楼上。

    沈席不同意阿越再去展府冒险。

    虽然拿到最后一味药迫在眉睫,但是阿越如今的状态,恐怕走一步路都得痛得嘴唇发白。

    “万机阁并非只有你一人”,沈席紧抿嘴唇,奋力压下心中焦急:“这些事就非得你亲自去做吗?”

    阿越觉得烦了,闭着眼低低“嘘”了一声,让他闭嘴。

    “能用的人我都已经用了”,她说:“总不能这点小事儿还要打乱我的大计吧。”

    “我呢?”沈席唰一下站起来:“我替你去展府拿药!”

    阿越抬眸看了他一眼,沈席觉得她的眼中似有笑意,难得是不带轻蔑的温柔笑意,可等他再仔细去看,又没了,仿佛只是阳光太晃,他眼花。

    “你去城外”,阿越说:“帮我去看看那些孩子”,她顿了一下,似乎觉得这话不符合她一贯的风格,但话已至此,她还是说了下去:“看看他们……都回家了没。”

    原本,绑小孩儿这事不在阿越关心的范围内,她本不该知道这件事,但要怪就怪那人贩子运气实在不好,刚好碰见了被她放出京去办事的无名。

    无名是最最细致之人,每次向她汇报的书信都能写上好几大页,就算阿越没吩咐他留意这些信息,他也会在信中写明,凑个字数。

    沈席说得没错,阿越本可以不管,就算要管,也完全可以叫手下的人去。万机阁虽然不以武学境界为帮门中心,但有能杀几个人贩子的本事的下属还是不在少数。

    她为什么要自己去?

    她也答不上来。

    但展府这件事她必须自己去,展鹤群不是袁刻,也不是幽絮,他是堂堂京都首富本人,少年时便游历四海,所见所闻甚多,和江湖的牵扯也颇深,恐怕要糊弄他,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等等”,她叫住一脸愤懑的沈席:“叫无名探探展鹤群和海云丰的关系,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交集。”

新书推荐: 夫君他清冷又黏人 本人只是“鱼饵” [盗墓笔记]旧事重提 漂亮猫咪是上将【女A男O】 虞青衣[修仙] 上神今日没摆烂吧? 重生之嫂子开门我是我哥 名媛贵婿【先婚后爱】 我迷恋的影帝是我的脑残书粉!? 重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