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你转的钱我退回去了，还有你给我爸买核桃奶的钱转到支付宝里。”

    徐双刚碰面就计较这些，骨子里带着骄傲，黝黑的面庞让杨连夏忍不住揉了揉他头顶厚重的头发，“谁让你把钱退回来了，几十块钱都要计较。”

    杨连夏坐在会议室的桌边，面前是用了三年多的平板，起初送给了徐双，后来又成为队里专用的电子设备。

    “队长，你回来啦。”徐双乐呵呵地招手，真挚的眼神在他身上，“可算等到你了。”

    杨连夏料不到张阳望会来得那么快，没有转移视线继续盯着手中笔记本，笔尖在纸上摩擦。

    张阳望扫过杨连夏脸颊，坐在徐双旁边，桌面十二寸的蛋糕被分为十几份，并不够这么多人吃，却是寿星父亲能出最大的诚意。

    只是一个蛋糕，就想要杨连夏过去，算是白跑一趟，但她很开心，端着塑料盘坐在楼梯口，不嫌弃这被踩了许多时间，没有认真打扫的台阶。

    “姐，你和我们队长认识啊。”徐双人小鬼大，从小到大什么事情都能够被他发现不对劲，就像刘指导所说，整个队里找不到比他还要机灵的。

    杨连夏不喜欢再重提这件事，可徐双的好奇并没有让她觉得不耐烦，反而很耐心地开诚布公，“认识，高中同学，以前不要脸地追求过，是不是不像这种人。”

    徐双诧异地看着她，嘴巴张得比鸡蛋还要大，“不是吧，你们俩还有这个渊源？”

    杨连夏嗯了声，极其自然说：“对啊，看不出来吧，不过都过去了。”

    “可是我们队长有喜欢九年的女生啊，应该是你吧。”徐双语出惊人，杨连夏扭头不解，“嗯？”

    徐双见她不相信，立马竖起三根手指要发誓，很快就因为路过的人收住，捂住嘴巴小心说：“真的，我不骗你，队长书桌下有一个本子和照片。”

    徐双说的话，让杨连夏的好奇心逐渐变高，那个让张阳望喜欢了的九年的女生，会是什么样。

    张阳望的办公桌就在胳膊，杨连夏停在门口抬脚进去，其实并不在书桌下，就摆在上面，而那张照片则是高中毕业照，张阳望本来是在最左边，原先定好的位置，但最终拍出来的，则是到了她前面。

    这个变化导致毕业照片队伍很奇怪，杨连夏看见那张照片贴在墙壁上，说不出的心情，而最边上是一个剪纸，仔细看也看不出是谁，却清楚记住是什么时间发生。

    高中的课业多，一学期能够有一堂美术课已经是奢望，好在刘老师很开明，再加上班级成绩稳定上涨，所以有机会。

    那天杨连夏选择的是一个普通的喜字窗花，而后面长阳望迟迟没有开始，她就好奇的转头询问，得到的知不知道。

    张阳望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双手放身前交叉，换了身日常的绿色短袖，温柔盯着她后脑勺，“不进去？”

    杨连夏摇头道：“不了，私人空间不打扰。”

    “以前没见你有这个想法。”张阳望轻笑道，带着玩笑意味，杨连夏侧身靠着墙壁，眼眸带笑说：“那是因为以前小和莽撞，现在不一样了。”

    心平气和地聊天，手中的蛋糕也当成摆设，杨连夏托着下巴逐渐无话，“你想说什么？”

    张阳望勾着嘴角，眼前是山顶，太阳高高悬挂，两人之间的对话只有那么几句，慢也柔。

    “没什么想说的，你过得好就行。”张阳望低声道，说来说去没有重点，平日那个决断的张队长，现在变得优柔寡断。

    杨连夏嗯了声，“我挺好的，你过得也好就行，没必要再揪着以前，真的过去了，如果你没有出现，现在的我可能已经在H市游玩。”

    话里带着些指责，明明是自己的选择，最后还是将责任放到张阳望身上，殊不知很容易因为外在的情况而改变。

    “你要是还有话就直接说，别吞吞吐吐的。”杨连夏不喜欢现在安静的氛围，尤其是在这样严肃的场所，更加让人身体紧绷。

    张阳望侧头注视她，“愿意再给个机会吗？”

    杨连夏不明白六年后的今天，张阳望为什么会讲出这样的话，而徐双之前说的那句话，只是短暂提起她的兴趣，现在一说话就抛之脑后。

    “你觉得我会给你机会吗？”杨连夏欢快问道，心中根本没有把他的话当真，六年前的她是这样，六年后又怎么会因为久别重逢而喜欢，这种想法根本不切实际。

    张阳望因为她的笑而发慌，瞳孔地震，一切所发生和他想的不同，“会吗？”

    两个字像是在自言自语，杨连夏看着他眼睛，从中看出迷茫，心中突得那一丝不平衡被安抚，双臂搭在膝盖上，“不会，在我这里就没有过不去的事情，而且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我都放下了，你一个男生不会吧？”

    张阳望垂眼不说话，并未再多说什么，可这副样子，却让杨连夏心生触动，二〇一二年冬天，记不清是哪个节气，他就坐在学校亭子里，来来往往的人都和他无关，只看后背就是一股傲气，如今却带着可怜兮兮。

    那年冬天，张阳望经历家庭变故，母亲第三次婚姻的开始，也是他独立的开始，一直到高考前三个月，还在外面打零工，高中三年的学费和零花钱，都是他一个人在外面赚取，母亲已经不再管，所以除了每天正常上课，其余时间找不到他的身影。

    杨连夏嘶了声，怜爱感冒出，根本无法去压制，靠在栏杆旁，那些心底的回忆再次涌现，熟悉的皂基香味让她犯困。

    “你喝不喝？我帮你买一瓶。”杨连夏厚脸皮到张阳望身边，秋季校服系在腰上，能够将青春期正在发育的少女身材显露，伸手不打笑脸人，每个人都懂得的道路，张阳望却不会照做，站在杨林旁边冷声拒绝：“不用，谢谢。”

    不管对谁都是这样礼貌，看不出谁在他眼中的重要性，如果仔细去看眼底的情绪，会发现并没有疏离感。

    杨连夏也不泄气，哦了声弯腰把机器里的玻璃罐拿出，挽着姚远的胳膊离开，并且小声吐槽道：“数不清第几次拒绝了，奇奇怪怪的。”

    姚远系紧袖子，大摇大摆地走在长廊上，“又不是第一次，你再接再厉，说不定哪天真的打动了这颗冰冷的心脏，不过你这成绩还是担忧一下吧，马上就要掉出年纪前五，和他的差距越来越大咯。”

    入学后杨连夏的成绩一直都很稳定，一个年级十几个班级，全年级分数向来都在前五，经常都是和张阳望名字上下对换，这也导致姚远说他们前后桌可是真的冤家。

    杨连夏在乎的不是成绩，是名字能否挨在一块，这种执念从高二到毕业，还畅想过是否毁在同一所大学，而这种梦在被拒绝后消失。

    “队长，你手机响了，家里电话。”徐双隔着老远大喊，而张阳望无动于衷的样子，让杨连夏觉得奇怪，平常人收到家里人电话一定会很着急，可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心思西细腻到她，突然有个真实的想法，那就是和家里关系不好。

    杨连夏打量他许久后，小声问：“你不和家里联系？”

    “没必要，是解决不了的无底洞。”

    “啊，队长说了这个话？”徐双再次露出惊讶的表情，“姐，你不知道啊，还以为你们同学之间已经知根知底。”

    杨连夏对这句话始终保持疑惑，好像队里许多人都知道他们两认识，总觉得有那么些奇怪，又说不出名堂。

    “队长刚来这里的时候，特别神秘，他又不喜欢和别人说话，到现在也是这样的，后来是我们严刑拷打问出来，他上小学的时候，腐剧就离婚了，上面还有各一个姐姐好的一个哥哥，是同父同母的啊，到了初中她妈妈再婚，生了一个妹妹，这个关系不就是同母异父的兄妹吗？两段婚姻以为能给阿姨长教训，到了一〇年，队长妈妈又再婚，这回年龄大了没再生小孩，可是一共三个家庭，六个孩子，到最后队长就是不受重视的那个。”

    “从高中开始，就一直找时间打工，我和你说啊，这还是从刘指导那里套出来，队长高中三年就没有停止过兼职，高考前三个月才不再去外面打工，但他成绩好啊，考上了S市最好的大学，但是没有去，因为她妈妈生病住院做手术，就来了我们这边。”

    “队长不接家里电话我们都习惯了，每次都这样，以为会缓和，没想到一点变化都没有，你是他老同学一点都不了解啊，不像我百事通。”

    说到最后徐双骄傲地抬起下巴，杨连夏用力按着他后脑勺，最看不惯这神叨叨的样子，偏偏还觉得少年就应该这样，有自己的傲气。

    徐双自己家庭情况就不好，所以在知道张阳望的事情后，肯定是同情，也是队里第一个和他靠近的人，才短短两年，就摸清队里每个人的情况，小小年纪就有八卦的体质，大大咧咧的还招人喜欢。

    “你倒是有脸说，把我喊过来就一小片蛋糕，还不收红包，是想要给什么大礼？明天你们又长时间训练，闲在这里没见你多积极。”杨连夏玩笑道，揪着徐双的耳朵使劲往上提，“胆子大了，还学会偷懒。”

    徐双连连叫唤，声音响彻整栋楼，“姐，错了，快松手，耳朵都快要掉啦。”

    疼得方言都讲出，所谓土的语言，却带着那些人民的质朴和善良，杨连夏每回都会因为徐双这搞笑的语气而哭笑不得，明明对他来说算不上疼，可就是装的很像，到最后还会倒打一耙。

    杨连夏刚松手，就听到徐双讲出幼稚的话，“姐，你得赔我一个耳朵。”

    “想得美，没给你真的扯下来就是网开一面。”杨连夏开心道。

    两人身后挂满了消防队的荣誉，玻璃上多了一个影子，张阳望满脸颓废的看着两人有说有笑，其实所有都没有变，变的是他的想法。

    如果要问张阳望是什么时候喜欢杨连夏，他自己也讲不清楚，或许是第一次见面，才坐在椅子上没有几秒，杨连夏挽着姚远笑吟吟地出现在他面前，礼貌又开朗地打招呼，或许是不知不觉身后有了跟班，但不适应这种变化，让他心生焦虑有逃避的意思，可眼睛却不由自主偏移，或许是在长期的相处中，因为她乐观的性格而影响，也变得积极。

    “走了，回去给我爸打电话。”徐双一蹦一跳地往房间里去，杨连夏捂嘴笑出声，“德行。”

    蛋糕上的奶油早已融化，明知不好吃还是咽下去，手指收紧，盘子在掌心变成一个小球，转身的瞬间，因为张阳望突然出现被吓一跳，惶恐道：“你在这干吗？”

    张阳望凝望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不管什么时候看都是亮晶晶，像极了天空闪烁不停的星星，轻易陷进去无法自拔。

    只是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再那么近，从开始的近到衣服摩擦，到现在悔之不及，一切的变化都看在眼里，正常却让人想要改变。

    “等你。”张阳望诚实道，放在裤兜里的手自觉缩紧，窗外风呼呼吹，像极了他现在的心情。

    杨连夏蹙眉倚靠墙壁，两个人的影子在这一刻重叠，明明所站方向不同，却还是交叠，奔赴不同地方的人，最终会再次碰面，到底是巧合还有有心为之，便不得而知。

    “你刚才一直在这里？”杨连夏主动发问，比较在意个人隐私，但在这之前两人说的都是和他有关，也害怕被抓包。

    张阳望点头，长长的睫毛笼罩了眼底情绪，家庭情况被说出，反倒没有曾经的好面子，轻松许多，那些摆在他面前的最终跨过，可想要的却不像是会失而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