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刚读小学,张阳望就被送到住宿学校,每周末回家,但房间空荡荡,只有桌子上的几块钱可以让他使用,这便是他两天的饭钱,所以经常饿肚子。

    后来有时不凑巧,碰到第一任继父,那时和他母亲还没有结婚,只是住在同一间屋子,但弱小的张阳望就成为男人发泄的点,会在他认真写作业时,突然一巴掌扇他后脑勺,会把人扯到墙角边辱骂,那时张阳望才十二岁,而继父已经四十,不和小孩子计较的话全然不懂,更不要说是在什么错事都没有发生的情况下。

    再到后面两人结婚,张阳望从住宿到走读,因为母亲想要省下那每学期一百块钱的住宿费,却忽略来回走读的公交费,需要他自己承担。

    张阳希望能够继续读书只是因为招工有年龄和学历限制,如果没有这些要求,他母亲巴不得小学就出去上班找个工厂,这样家里也就够用。

    却不知道,一个家庭所得与付出和每个人都有关系,张阳望可以补贴家用,但家里所有的一切都需要他花费,已经不是补贴而是压榨。

    当母亲用近乎苛责的话语放在他身上,指责他所给太少,却忘记了,孩子的到来因为他们,而孩子本身是否愿意又是另外一回事。

    “你当时真的骂徐朋了?”杨连夏生气的看着张阳望,虽然知道徐双话语里有夸张的成分,可她还是要秋后算账。

    张阳望很淡定,站在窗前点头应道:“做错了事就应该受到批评,一味地鼓励和包容,只会让他无法适应现状,同时心理脆弱,徐朋比你们想的要软弱许多,杨连夏,其中许多事情你并不知道。”

    杨连夏本来还满是怒气,张阳望的话一说出口,她就合拢嘴巴,真要说了解,定是眼前人,可她的心自然偏向徐朋这个比她小六岁的弟弟,是因为真的很容易让人产生怜爱和关怀,就像看到当初的张阳望。

    张阳望侧头笑着看她,认真解释道:“二〇一七年秋天,徐朋从L市到依山,他没有和别人说过自己心中的害怕,但我知道,他害怕自己走了家里那些大棚的西瓜长不好,心思并不在前期训练中,你对他的第一印象是改变后的他,和徐双打架是从开始的玩笑到认真,骂他只是想要清醒些,不是在队里混日子。”

    “有些人来到这里,是因为心中的志气,有些则是被上面分配,前者做任何事情都很好,就像程星传,但后者就和徐朋一样,心思不在这上面,做的错事自然变多,你不知道他第一次灭火犯的蠢事,所以只看到他好的一面。”

    “杨连夏,不是每个人的第一印象都是最好的,在我这里,徐朋是那种不骂不清醒,骂了才会越来越好,当然,如果你要把批评当做骂,我也无话可说。”

    杨连夏带着气问出一个问题,而张阳望的回答则是让她羞愧,靠在墙角边不吭声,接着又听他说:“我们在这里,最根本的任务是扑灭火灾,保护珍贵的森林资源,不是让下面的队员什么都不懂就上山,你是记者,连续三年跟踪L市火灾,其中多少次成功的背后是他们的牺牲换来,多少次失败是在他们的骨肉上所有,赌不起,也无法松懈。”

    “你看不下去的尸体,是我们上山走遍森林找到,是第一个寻找到的,却要顶着众人的期盼讲出残忍的事实,我们是人,有血有肉有感情,所以面对刚入队不听话,什么都不懂的队员,除了骂就是让他们亲身经历面对火灾的残酷。”

    张阳望的话让杨连夏恍惚,印象中眼前人向来都是温和,即使从前她再厚脸皮,也不会看出严肃,现在的他,像是变了个人,这个变化就在她面前转瞬即逝。

    在讲到自己的本职工作,张阳望很认真,并且不喜欢别人反驳,进入到队里那么多队员都曾经呛过他,可最后不还是服气。

    杨连夏只觉得眼皮有些重,重到像是多了层睫毛在上面,用力眨眼后小声问:“那你呢?徐朋是因为入队接受你们的教导,你因为什么?”

    杨连夏始终不明白张阳望为什么最终会走上这条危险的路,哪怕是家庭导致他改变方向,可不应该偏差的太多,那个高考取得不错成绩,考入S市最好的大学,应该报选最喜欢的专业。

    张阳望对上她那双带着探索眼神的眼睛,这个问题从来没有人问过他,就连刘指导只以为他是真的因为家庭原因和上面分配,却不知来到依山,也有自己的推波助澜。

    “高考出分那天正在餐厅打工,手机屏幕上刘老师发了许多消息,才知道自己的成绩,在那之前没有想过去做什么,回到家听到他们的打算,没有打断,后面我母亲生病住院,继父和兄弟姐妹没有一个人愿意出钱,我向刘老师借了两万块给她做手术,后来才选择报名当兵。”

    “来到依山是因为刘指导和刘老师是表兄弟,因为这个原因分到这儿,没有什么特殊情况,很平常的家庭变故。”

    现在的张阳望可以很平淡讲出之前所经历的事情,那时候的他却认为自己的一生都毁了,如今看来并不是,是他新生的开始。

    依山见证张阳望从一个稚嫩,背负着一家子责任的,到现在一切事情柔韧有余,并且脱离那个所谓的家庭,成长为一个真正为自己而活,有着理想和正确三观的人。

    其中的蜕变是悄无声息,而痛苦也是他一人承担,无人会替他分担,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本就犹豫的他,自然做不出决定,只是逃避。

    家庭变故,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把对他的伤害一抹而过,如果杨连夏没有对徐双问到底,没有因为好奇私自问杨林一些情况,或许永远都不会指导其中的故事,扯淡和荒谬。

    杨连夏呼了口气,心中的怒气因为所想的越来越多,垂头双手叉腰,气鼓鼓的样子让人想要去戳一戳她脸颊。

    提到自己的情况,张阳望可以笑着讲出来,是因为真的过去,轻舟已过万重山,等待他的只会是广阔的平原,连一颗小石子都不会有,而他内心的执念也是在这时产生,当现在的自己是最好的,便会想要去寻找曾经自己丢失的物品或者人。

    不愿多触及,不愿答应的告白,最终成为他心中的一块刺,永远拔不出来,如果两人还可以发展,便会瞬间消失,反之则会被外力按进去。

    晚风让杨连夏清醒,刚才那些视频似乎让她还活在梦里,活在徐朋还没有离开的时间,视线移到侧方模糊的月亮,上空移动的云朵因为散发出的光亮而明显。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你。”杨连夏诚实道,她家庭幸福,所以张阳望所面对的,是她从未想过,这辈子也不会发生,所以根本无从劝说,再加上身前人似乎想开了,更加讲不出。

    张阳望讲出这些并不是想要得到她的安慰,说的只是翎毛一角,当初的他,面对复杂的事情,作出的决定自认为是最好的,可回过头却发现自始至终都是错的,如今想要挽回也会因为杨连夏之前说的话而徘徊。

    在没有去L市之前,张阳望并没有杨林的联系方式,很难相信,高中玩得最好的同学,到最后竟然可以六年不联系,如果不是因为杨连夏,可能这辈子也不会再接触。

    张阳望看似温和,做事情笃定,可长久的工作让他不得不变的铁石心肠,所以做出的事情往往很绝对。

    就连杨林添加他好友的第一句,都带有讽刺。

    【这是谁啊?蒸发的人又通过下雨回来了?不容易啊】

    张阳望摇摇头,耳朵微动,藏在头发下的伤疤不轻易地出现,“不需要安慰,现在这样就很容易满足。”

    杨连夏分不清他说的是哪方面,是现在所处的地方,还是因为她,可这个想法很快在内心被否决,又不是没有自作多情的情况。

    二〇一二年春

    第二学期四月份期中考后

    “学校食堂不是没有桂花糕了吗?你从哪拿的?”杨连刚进入到班级就咋咋呼呼,惹得姚远嫌弃地朝他大喊,“吵死了,快闭嘴。”

    两个人便开始短暂的骂战,杨连夏无奈地捂住耳朵,她的桌子上莫名其妙多了几滴口水,已经令她恶心。

    桂花糕是张阳望带来,本来也是和他说,但朝到姚远,再加上那天早上出分数,自然心情不好,所以争执就在这个情况发生。

    杨连夏等两人停战后,扭头略带殷勤地问:“食堂哪个阿姨给你的?”

    桌面热乎的桂花糕并不是杨连夏喜欢吃的,但因为张阳望手中有,才起了心思,所以有时候对一个东西的感兴趣,往往是因为眼前人。

    张阳望本在认真写字,听到她的话后,笔尖停顿,本来撇下去的最后一划变得不再笔直,歪歪扭扭的像海浪线。

    “大叔给的。”张阳望只说了这个,白皙的脸颊多了些不自然,其实拿这个袋子开始并不愿意,是在叔叔阿姨们的关照中收下,所以他不愿多说。

    杨连夏表露出来对桂花糕感兴趣,提过两次,却都没有得到回答,最终还是疾疾无终,可第二天早上桌子上那热腾腾的桂花糕只放了不到一分钟,便被姚远拿走吃进肚子,没有打过招呼,习惯性认为对方的就是自己的,也错过了张阳望所给的糕点。

    张阳望所表现出来的情绪,往往都会让杨连夏产生疑惑和困扰,真真假假穿插在其中,欲拒还迎的行动,让那时的她一腔热血,直到真正的拒绝被说出。

    高考出分当天,是杨连夏被拒绝的第二周,那时的她看上去已经恢复往日的欢快,但跳动的心依旧会好奇张阳望的成绩,翻遍班级群的消息,也没有等到他发出自己的分数,可她也没有勇气去问刘老师。

    因为被彻底拒绝,所以杨连夏不想再去触及和张阳望有关的事情,那天之后真的想开,和姚远各地旅游,去看了美好的风景,在收到录取通知书后,一切看似归于平常,可青春期的喜欢又怎么会是那样可以轻易忘记,不管走在哪里,偶尔会因为所熟悉的物品而想起那个人,心情短暂的伤感又快速地好转。

    “对不起。”张阳望恳切的道歉并未让杨连夏再次接受,其实在那之前的抱歉两个字,已经让她完全释怀。

    杨连夏耸了耸肩膀,轻快道:“你不用再和我道歉,我和你说都过去了,只是将那些事情全都放下,并没有别的意思,如果一直去因为过去而说对不起,我也会不好意思,真的。”

    杨连夏真切的眼神让张阳望目光陷进去,曾几何时没注意到的笑就在这里面,只是那时的他在逃避,自然不会明白这个小太阳对他的重要性,所以想要再次争取,哪怕不成功也好让他死心。

    “重新认识也没关系,是不是这样想的?”杨连夏说的正是张阳望所想,之前的他做了很多错事,如今的他除了弥补便想要有新的开始,不仅仅是他新生活,更多的是见到她之后,那些想法凭空冒出,不管是看见她和徐双聊天心中醋意横生,或者两人之间的距离始终没有拉近。

    眼眸中的光比头顶上方的白炽灯还要亮,两人在这一刻沉默,却共同达成默契,心底的想法不说也互相知晓,于是松口。

    杨连夏再次走在操场已经是凌晨,睡不着的她在绕圈,旁边楼房的灯早已关闭,电话那头姚远唠叨出现,令人头大。

    “不是,姐妹你就这样稀里糊涂答应了?之前谁说不可能的,才过去没有一个半小时就改变想法,这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我感觉现在就像在云朵上躺着,轻飘飘不知道东南西北怎么分,别是抱着凑合的想法。”

新书推荐: 穿进海贼王里把艾斯拐跑了 海姆达尔计划[悬疑] 我靠啃老啃小养家糊口 欺负清冷圣父 沧海一粟非尔尔 大反派他不太对劲(女尊) 她的蝴蝶公子 他一定另有所图 异世界魔术师再就业 通缉犯她超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