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餐厅出来，两拔人朝着两个方向走，身后的声音渐渐远去，只剩下陈薰三人走在下坡的小路上，晚风拂面，夜色深蓝，只有脸上还带着杯酒热闹后的余温。

    “哇，好像做梦一样。”小黄仰头看着星星，感慨，“明天就要回去啦。”

    她和董哥视线相触，偷偷一笑，难得腼腆地低下头来。两人今天在湖上浏览时，算是彼此确认了心意，现在满心甜蜜，幸福得无处安放。

    她看见老大的背影，她双手插着兜，低头仔细地走着路，披在身后的长发随着脚步轻轻飘荡，在二十二岁的黄玥琪眼里，三十一岁的陈薰似乎很适合“风韵犹存”四个字——不，她没有贬损的意思，她知道个词通常用来形容年纪更大的女性，但是在陈薰身上，她就是想到了这个词。

    也许是因为她太年轻，也许是因为她只是中专生，没什么文化，但更多可能，是因为陈薰的气质有点“老龄化”……好吧，她又乱用词了。

    她就是时常觉得那个身体里好像住着一个老人的灵魂，已经阅尽千帆，对什么都不再感兴趣，除了工作。这样一来就和外表形了挺大的反差，所以每当她觉得老大有点好看的时候，脑子里就会冒出“风韵犹存”这个词来，就好像她本应该很老了似的。

    人在自己特别幸福的时候，就很想有人一起分享，现在的黄玥琪就是这种心情。她很希望老大也来个恋爱，这样才能和她一起开心，激动，说小秘密，给对方当军师……陈薰是她目前身边最值得信任也最喜欢的同性朋友，可是她太闷了，有时又太高冷，这点一直让小黄十分遗憾，觉得这么好一个人，为什么总把自己装在壳子里呢？

    像她这样的，陷入爱情，那多刺激啊，简直比她自己谈还让人激动。小黄觉得自己就是幸福撑了，很想搞点事情，把老大也拉下水。

    董志杰同志已经被她拿下了，现在可以放在一边，来搞老大了。小黄想着，露出了一个阴险的笑容。

    陈薰走着走着，胳膊被小黄夹住了。

    “嘿嘿。”

    “干嘛？”

    “没什么。”小黄道，“老大你不觉得可惜吗？明天就要回国了嗳。我觉得尚一清好像对你有意思，还有那个柴副导演，也很明显了！老大你真的不考虑随便谈一个玩玩吗？”

    陈薰冷笑一声，决定用魔法打败魔法：“我也觉得不错。要不这样吧，我打电话叫他们两今晚来陪我，你去睡外面走廊。”

    “玩这么大的吗？老大！”

    “嗯，派你去接了，现在就去，还能赶上他们呢。记得两个都给我绑来啊，让我再挑一挑。”

    “唉哟，这还用挑，那肯定先选尚一清嘛。”小黄眼神一亮，“老大，那位是真的帅啊！我也不是第一次见活明星了，你知道的，我追过的前夫没有五百也有一千，我今天认真地看了，这个是真的极品……”

    “你千里眼啊？”

    “你俩又叨咕啥呢？”董哥被落在后面，有点委屈。他还以为今天和小黄的关系从量变达到了质变，肯定要分分钟粘乎在一起的，谁知道不是这样……女人，真是让人搞不懂！

    小黄回头敷衍凶道：“亲姐妹唠嗑呢，别打岔！”一回头，笑得酒窝都出来了。

    其实，不管有没有聊天，有没有目光交流，两个人只要存在于彼此看得见的地方，哪怕刻意不理对方，爱意的信号还是冲破满格，大声叫嚣得全宇宙都能听见。

    简单来说——恋爱的酸臭味。陈薰觉得再和他们待一起，自己都要被腌透了。

    小黄又是一个分享欲特别旺盛的人，她看似揪着陈薰不放，其实是很想和她分享自己恋爱的喜悦，所以话题三句不离这个，而且有种拼命要拉别人一起下水的架势。这些陈薰都看出来了。

    若在平时，她很乐意调侃她和董哥，听她说每一件小事，当个吃瓜人怎么不快乐呢？可是今天，这个话题对她来说有点危险，她不想说着说着就暴露了自己的心情……陈薰叹气：如果只是花痴尚一清，或者看上了那位柴导说出来都不丢脸，但是幻想自己和尚一清有点什么，暧昧，那就太不要脸了。

    比如这一路她都在想，尚一清当着郭满满的面打开微信给她扫码，是不是就是为了告诉她：早上加她的时候，他就是用自己真正的账号，没有敷衍，没有虚假。

    好的，就这个幻想，她可以脑补出十万字的小说了。谁来救救她的玛丽苏恋爱脑……就算在小黄面前，她还是不想暴露这么羞耻的一面。

    好在，小黄肯定没看见他们拿手机扫码的那一幕，不然她今晚，还有明天在飞机上那十几个小时都别想安生了。不管谁是老板，i人在e人面前永远都是玩具。

    一回到房间，小黄就发现了桌上多出来的那朵花。她惊喜又夸张地大叫道：“矢车菊！老大……？”

    “哦，”陈薰故作随意地瞥了一眼，边挂外套边说：“早上散步顺手采的。”

    “散步……？”

    “对啊，怎么啦。”

    小黄眼珠转了转，道：“散步的话，就没有碰见什么人……”

    这妹子的直觉，有时候真的到了令人感觉恐怖的程度。她是怎么能想到那里去的？

    陈薰当作没听见，拿着衣服直接逃进了浴室。

    浴室隔间，水汽氤氲，在这种隐私度最高的环境里，脑子里的回忆也就不受约束了。陈薰洗了二十分钟的澡，眼前全都是尚一清的样子，包括那天拍戏的画面也通通涌了上来，她才发现之前其实一直刻意封住了那些记忆，一心扑在工作上，等忙完了放松下来，也终于管不住自己的脑子了。何况今天又增加了那么多新的记忆。

    小黄说得对。怎么会有那么好看的人，而且好看得很干净，很轻盈，带妆和不带妆的时候都是一样，整个人像阳光，青草，雪山，琥珀酒杯一样明澈，一举一动都是能一眼看到底的坦荡，但实际上又让人一点儿也捉摸不透。

    遇见这样的一个人，或者说，产生了这样一个心动的滤镜，有机会是要拼命去抓住的，不管是认真还是玩票，都不应该轻易放过，哪怕丢脸或失败。爱情是人生的一大享受，就像美食和美景一样，能享受当然要享受了。

    可惜陈薰不能，还没等她享受，过去那些乱七八遭的事就要回来反噬她了。所以不是她不想，是她不能。

    在遇到尚一清之前，她没觉得这件事有多可惜。遇到他之后，她……她真的体会到了一种太监逛青楼的无力感（对不起失礼了）。

    所以她真的有点伤心了。不想和小黄聊这个话题，也是因为如此。越说越伤心啊。

    如果尚一清不是公众人物，她可能还有心去碰一碰，被翻出黑历史的代价也不会很大，大不了被嫌弃呗，先开心耍一阵再说。但他是每根头发都被聚光灯照得一清二楚的人，在他身边几米的地方也都是这样，那就是她绝对不能靠近的结界。

    那换一个人，柴副导演呢？其它他也生得高大英气，而且应该还比自己小了几岁，外表、职业都很好，在异性里想必也是挺受欢迎的。如果她是心动的对象是他就好了，那她现在就会和小黄两个叽叽喳喳地讨论“拿下那个男人之不要脸的计划A”。

    陈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本来在青春的尾巴还可以浪一把的，都怪她同时遇到尚一清，直接堵死了她和柴导两情相悦的路。可恶。

    看来她真的要孤独终老了。再过两年，剩下的华年也随时光流走，这辈子就真的和爱情无缘了。

    “我也希望我喜欢柴导啊。可我就是不喜欢，怎么办。”洗完澡，陈薰坐在床头吹头发，一不小心就说出了心声。

    吹风机呼呼地响，她还以为小黄听不见呢。结果……

    “那就喜欢尚一清啊！你难道不喜欢尚一清吗？我都狠狠心动了！”小黄也洗过了澡，她动作很快，此时已经包着干发巾，抱着平板舒舒服服地窝到床上了。

    这房间是个大床房，小黄就窝在陈薰身后，耳尖地听到了她本想含糊过去的回答。陈薰忍不住回头道：“你又狠狠心动啦？那你家老董嘞？”

    终于等到了这个，小黄好一阵娇羞，最后倒豆子似地全说了出来，亮晶晶的眼睛，快要飘上天的语气，尽管一口一个嫌弃，说着“尚一清多帅啊，董志杰就是丑憨丑憨的，简直没法比”，但白痴都听得出来她被谁迷死了。

    小黄终于全盘托出后，陈薰好奇地问：“那你对董哥，和你之前追星有什么不一样吗？”

    “啊……”小黄叹道，“我以前追星的时候，觉得已经掏心掏肺，迷得要死了，你知道我也经常追线下的嘛，见到爱豆的时候也觉得魂都被钩走了，可是，等现实中遇到喜欢的人，才知道，真的是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陈薰没有追过星，她想自己被尚一清迷住，其实也没多大事，应该和追星差不多吧？

    “怎么说呢！”小黄抱着脑袋，皱眉：“心动的感觉是很像的，就是会觉得很可爱啦，姨母笑啦，但是，和现实的人在一起，就比那种还要多……很多，很多！”

    陈薰看着小黄又是激动，又是憋不住话来的样子，笑道：“所以到底多什么了？”

    “多了很多……嗯……”小黄捏着拳头，最后压低嗓子，神秘地憋出了两个字：“刺激。”

    陈薰：“……等一下，你们背着我进展到什么地步了？”

    “啊！”小黄大叫一声：“没有啦！！老大你思想怎么这么不纯洁！果然是女人三十如狼似虎吗？老实说，你和尚一清拍完戏，晚上没有继续幻想……”

    “怎么又说到我啦！”陈薰也大声道：“你别给我转移话题！你俩公费恋爱的事还没说清楚呢！当着老板眼皮底下，啊？”

    没想到，小黄这会儿一点不怂，反而老神在在地打开了平板，“嘿嘿，让我来搜一搜尚一清的帅气表演，今天看了真人，和电视里差好多哦，以前老看他演那种土土的角色，脸都涂黑多少了，没想到本人这么仙！哇，这个舞台绝了！老大，你不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