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叶飞舟并没在京市多做停留。储江童报到完翌日,他便坐上了回静河的火车。

    储江童有点担心他,但也只是一点——叶飞舟向来很有自己的想法,而她自己还没活明白,更别说去干涉叶飞舟了。

    不过关心还是可以的。她在微信上问:【不开心吗?】

    半天后,叶飞舟回了个问号。

    储江童反复确认:【没事吧?怎么突然回去了?】

    叶飞舟说,白河他们有事找他商量,关于下一场演出。

    储江童便放下心。

    她甚至没打算去找白河求证,因为军训过半,作为刚选上的班长,她有很多事要忙。

    而且……

    她看向手中的贫困补助申请表。

    路上太阳很大,白纸被照透,工整凌厉的字迹仿佛刀锋,划在她身上,割下一片片腐烂的皮肉。

    是疼的。但人不可能说一辈子谎,这个过程总该到来。

    储江童往院楼走的路上,听见有人叫:“储江童!”

    在看清来人的刹那,刚下定的决心像个笑话,她下意识将手中表格对折。

    ——高中隔壁班的廖俊力,为什么会在这里?

    “好巧。”廖俊力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老同学。我计科一班的,你呢?”

    储江童大脑一片空白,拿表格的手不着痕迹地往身后藏了藏,强颜欢笑道:“我们同专业。”

    “哇靠!缘分啊!”廖俊力惊喜地说,“你去干嘛?反正现在午休,我们一起走,聊会儿天呗。”

    不要。

    拒绝的话差一点就脱口而出,储江童惊险地把它吞回肚子里。

    廖俊涛平时的成绩普通到她根本不会费心去关注,但他如今站在这里,和她只有班级的差别。

    起点不同,终点却无穷相似。为什么?

    ——两种可能:韬光养晦或是捷径。

    无论哪种,都表明他不是个普通人。

    换句话说,他是有用的“资源”。

    “我们班有几个人的团组织关系还没转过来,我去找老师了解下情况。”储江童说,“真的很巧——你是高中就对计算机有兴趣吗?”

    廖俊力神秘一笑,打哈哈道:“哪里肯要我,我不就去哪里咯。”

    “你考得这么好,吴老师应该很开心吧?”

    “嗐。”廖俊力摆摆手,“也还行,就那样吧。”

    有猫腻。储江童想,随即脚步一顿。

    ——她在干什么?

    剜掉的皮肉底下,新的血肉暴露在空气中。

    像苹果一样,从很多年前就如此了,氧化、腐烂,散发出酸甜的臭味。

    ……好恶心。

    廖俊力却没察觉她的不对,继续说:“对了,你知道吗,我们班齐静本来也要来京市的,喏,就隔壁学校。但人家没去,因为收到英国大学的offer了。”

    他侧眼,用湿滑粘腻的目光打量储江童,说:“你们家条件那么好,我——其实不止我,很多人都以为你会出国的。”

    蛇如何追捕猎物呢?

    伏低身子、藏匿于草丛中,双眼注视前方,冰凉而柔软的身躯碾过草叶,一点点向猎物靠近。蛇信子一伸一缩,嘶嘶的,对无法回头看的人而言,那不过脚下草根折断时的寻常声响。

    直到被狠狠地咬一口,脚踝发麻、呼吸逐渐困难,才恍然意识到——

    原来,它一直跟着自己啊。

    无论逃到哪里,过去的,已然发生的,都如影随形。

    储江童站在晌午的阳光里,如坠冰窟。

    -

    学习。她如此催眠自己。像高三一样,全身心投入到学习里,就算是假装,也能装出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假装听不见外界的声音,假装世界和平、一切如常。

    但怎么可能?大学和高中太不一样,学习不再是一切。

    军训结束,大一新生正式开始上课。

    储江童和舍友一起去听了学院ACM队的宣讲会。回宿舍后,陶可问:“你们打算参加不?”

    林曼妮摇头:“听说他们经常熬夜训练,本来这专业就容易秃,我怕加速我掉发的进程。”

    邓莓也说:“感觉很难的样子……会不会没法两头顾啊?”

    三人一齐转头:“江童,你呢?”

    “我想试试。”储江童说,“小可,你去吗?”

    陶可思来想去,最后说:“算了,我第一个学期还是好好享受生活吧……”

    储江童松一口气:她心里已经有目标人选,要是陶可答应,反而不好推脱。

    第一个目标是秦秀云,数值上体重约等于身高,听说从初中开始就每年参加NOIP,每节专业课必坐第一排,全班唯一一个能与老师互动得有来有回的男生。

    而那“唯一一个”的女生,则是储江童。

    凭着这层关系,秦秀云欣然答应——看储江童在课上的表现,她的专业能力不会差到哪里。

    “那我们另一个队友是谁?你有头绪吗?”下课后,秦秀云嵌在阶梯教室座位里,噼里啪啦在电脑上整理笔记,头也不抬地问。

    储江童示意他看门边:“那人。”

    那是个瘦瘦高高的男生,头发挑染出几缕银色,在人群中相当显眼。

    明明上的是数学分析,却两手空空什么也没带,仿佛在公然挑衅老师。

    但偏偏是这个人,信息学奥赛拿了省里金奖,保送来的A大。

    秦秀云推了推眼镜:“哦,他啊。”

    储江童心里燃起一丝希望:“你们认识?”

    秦秀云说:“不啊,只是知道——我劝你赶紧叫住他。”

    “为啥?”

    “因为他不怎么来上课。”秦秀云加快了语速说,“他在学校也神出鬼没连宿舍都不怎么回,要是错过这个机会想再拉他入伙就难了!”

    储江童被一串连珠炮弹得头晕,转身冲出教室,还好,那个男生还没走远。

    “边燦!”储江童调整好笑容,跑过去,“可以打扰你几分钟吗?”

    “不可以。”边燦斩钉截铁,连个眼神也没给她,径直向前走去。

    储江童表情一僵。

    好像高一的叶飞舟。

    脑中响起秦秀云说的“他在学校神出鬼没”,她重整旗鼓,追上去,迈着大步,艰难与边燦并肩而行,说:“同学,我没别的事,就是想问你要不要一起打ACM?”

    “不要。”边燦步子迈得更大,想把她甩掉。

    “ACM很多好处啊,能锻炼代码和逻辑思维能力,而且对保研、求职来说都是加分项……”

    “不、要。”

    储江童的好胜心又上来了,她索性改用跑的,边跑边说:“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储江童,虽然以前没参加过竞赛,但目前我所有课的作业和小测都是满分,而且高考英语145,读题没有问题;

    “另一个成员是秦秀云,不知道你认不认识,就是每次上课都坐第一排、积极回答问题的那个男生,他和你一样也是中学就在搞竞赛,听说他已经自学完数据结构了。”

    两人像在进行竞走比赛,外形又都出挑,所到之处,吸引不少人的目光。

    边燦听完,表情淡淡的:“哦,所以呢?”

    “所以——”储江童停下来换口气,又追着说,“所以我希望你能加入我们。”

    “那你希望吧。”

    “……”

    她错了。高一的叶飞舟和这人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你有什么顾虑吗?”储江童深吸一口气,问,“是担心我拖你们后腿吗?我保证——”

    “你。”边燦打断,“会不会太自恋了?”

    “……”

    “我不想参加,就是单纯不想,或者说清楚点,我懒得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可以吗?”

    储江童死也想死个明白,追问:“那我可以知道为什么吗?既然你中学就已经参加过NOI,对编程应该……”

    边燦突然停下脚步。

    他转身,认真端详储江童,那眼神直接而不留情面,不带任何情感色彩,仿佛就这么大剌剌地告诉对方:我看得透你。

    储江童没来由地心虚、感到害怕,眨眼间她似乎觉得边燦能撬开她的脑子,把那个狼狈的灵魂拽出来,放太阳底下拷打鞭笞。

    过了很久,到储江童快要顶不住这样的目光的时候,边燦终于像欣赏完猎物最后的挣扎般悠悠开口:“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别人活该被你耍得团团转?”

    储江童愣住。

    边燦嗤笑一声,转头走了。

    -

    储江童越想越后怕,他是知道什么?还是只是单纯性格恶劣?

    与此同时,她又有点不服气,就这么放弃的话,好像变相承认了他对自己的看法是正确的。

    她不甘心。

    尽管她分不清这种“不甘”究竟来自哪里——是觉得他误解了她,还是不得不在心底承认、他看穿了她的本质?

    她暂时不想深究,满脑子都是ACM比赛的事。

    于是储江童求助三位室友。

    “哦,边燦啊——”还没到中央空调开放的时间段,陶可瘫在椅子上吹风扇,“我部门有人和他一个高中的,听说他以前就这个性格……”

    “脸好看就够了。”邓莓给大家派刚买回来的雪糕,“反正我们也不会和他有什么交集,这种人,我们远观就好。”

    陶可说:“想观也观不了啊,他这周彻底不来上课了,连红英的课都敢不来,实属勇士。”

    “红英”是众人对线代老师的爱称,此人考勤极严,上课还喜欢随机点人起来回答问题,答不出的直接扣平时分。

    林曼妮咬下一口雪糕,嘴里“呼呼”吹出冷气,含糊不清道:“不是哦,他有门课从开学到现在都没翘过。”

    “什么什么?”

    “新传学院开的选修,好像叫游戏理论研究什么的。”林曼妮八卦地挑眉,“你们要换课就抓紧啊,后天就截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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