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江童回宿舍放了趟行李，跑下来，和叶飞舟像普通的校园情侣一样沿着林荫道往外走。

    “下周就要陆续开始考试。”叶飞舟说，“这个月可能很忙，没什么时间陪你。”

    ……你应该也不需要我陪吧。

    他没把后半句说出来。

    储江童的确没表现出太多失落——她接下来也很忙，虽然没拉拢到边燦，但ACM已经开始对新人分小队练习，她和秦秀云，再加上隔壁软工专业的一个男生，现在正在磨合分工阶段。

    而且A大人才济济，上学期期末满绩或接近满绩的人不少，秦秀云就是其中之一。如果要拿一等奖学金，她这学期必须更努力才行。

    所以她对叶飞舟说：“没关系，我们一起加油！”

    相当奋斗，相当励志。

    叶飞舟要去西门坐公交，一条路走到头，校门近在眼前。他掩去心中失落，将牵手改为与储江童十指紧扣，犹豫了很久才开口：“……能不能多回我一点？”

    储江童还没反应过来：“什么？”

    “回我消息。”叶飞舟哄她，“多一点就好，一点点。”

    他抵着小拇指尖，比出“一点点”的量。

    储江童就没听过叶飞舟这么低声下气，她一方面惊讶，一方面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太过冷落叶飞舟，连声说好。

    二月初的京市寒风凛冽，叶飞舟催她回去，储江童却摇头，硬是在那里陪他等到车来，冲上车的叶飞舟用力挥手，直到两人彻底看不见彼此，才转身往回走。

    ——直到叶飞舟最后一场校考结束，离开京市返回静河，他们都没再见面。

    -

    赵双玉比储江童大两届，毕业于隔壁文学院，申请了行政保研，现在是储江童他们这一届的辅导员。

    四舍五入就是同龄人，储江童身为班长，常和她打照面，两人又都是好相处的性格，一来二去，也算亲密的朋友。

    午饭的时候，赵双玉向她抱怨：“江童，你和边燦熟吗？能不能让他上点心？我看他的成绩，真是头疼死了。”

    储江童吃惊地问：“他成绩不好吗？”

    “单纯不好也就算了！”赵双玉坐到她旁边，给她看自己和其中一门任课老师的聊天记录。

    201X级-C++韶丽老师：【双玉，可否请你有空时与这位同学聊一聊？他很聪明，但希望他能端正一下上课态度，不然我很难给出公允的分数[抱拳][抱拳]】

    韶丽是计算机学院副院长，上课认真负责，是少有的不干念PPT的老师。

    她发来的截图里，边燦作业、实验课和考试的分数都在90分往上，唯独考勤情况，除了开学第一周去了一次，后面出勤全为零。

    赵双玉愁眉苦脸说：“他其它课也是这样。其实你说到了大学吧，学习的确是自己的事，但他也太藐视规则了！再聪明也不能这样啊！到时候毕不了业怎么办？”

    这样一对比，只在中学时期中二过、懂得及时悬崖勒马的叶飞舟显然可爱许多。

    储江童心里这么想，嘴上却说：“我等凡人，大概永远无法参透人家天才内心的想法吧。”

    赵双玉倒在她身上哼哼唧唧假哭，储江童看了眼时间，说：“我和同学约了去图书馆，你要一起来吗？”

    “你能不能分一半责任心给边燦？”赵双玉萎靡地说，“我就不去啦，下午学院还要开会。”

    -

    陈槿榆坐在五楼方格间讨论室里，看着两个空座位，有点心慌。

    江童人很好，总是会抛出很多话题活跃气氛，就算她一时嘴笨没接上话、或是说了什么低情商发言，她也还是笑眯眯的，说：你是不是想说那个……

    至于边燦，当时他走过来说要一起组队时，陈槿榆第一时间是想拒绝的——他扯着嘴角，看起来很不好惹的样子。

    江童还是笑，大大方方地说“我们商量一下”，等边燦走远，才问她：“你想和他组队吗？”

    陈槿榆不敢发表意见，问：“你呢？”

    “他是我同学，代码能力很强。”储江童不偏不倚地给她分析，“如果我们最后要做出一个游戏demo，我认为和他组队是个不错的选择。不过他看起来是凶了点……你怎么想？如果不和他组队的话，我就去拒绝掉。”

    陈槿榆想来想去，觉得储江童应该是想和他组队的，于是咽了咽口水，点头。

    这是他们这学期第一次小组讨论，希望能开个好头吧……

    陈槿榆越想越紧张，索性打开K站，看起收藏夹里的视频。

    “HCG？”

    陈槿榆回头，储江童拉开她旁边的椅子，坐下，说：“你喜欢她们吗？”

    HCG，日本偶像女团“Hi! CuteGirls!”的简称。

    陈槿榆有些羞涩地点点头，储江童问：“你是all推还是单推呀？”

    这两个名词从储江童嘴里蹦出来，陈槿榆倍感亲切。她说：“每个人我都挺喜欢的，但最喜欢的是她。”

    她暂停视频，轻车熟路地调到某个时间点，画面定格在一张精致的脸上。

    储江童抿着嘴笑：“陈悠优？因为你们是本家吗？”

    “你知道她？”陈槿榆有些惊讶，HCG在国内并不算大火，而且陈悠优向来都是以艺名“Yoyo”活动，路人很少会知道她的中文名。

    她解释道：“Yoyo是团里唯一一个外国人，虽然日语不好，但总是认真倾听，有她在的地方就不会冷场，而且她跳舞的动作也是最标准的那个，HCG出道纪录片里，她练舞经常练一整个通宵……”

    陈槿榆情不自禁地说了一大通，留意到储江童的表情，猛地住嘴：“不好意思，我说太多了。”

    储江童摇摇头表示没事，用“今天天气很好”的语气说：“我认识她诶，她暑假应该会回国一趟，你想见她吗？一起出去玩？”

    陈槿榆愣在原地，过了很久，脸居然噌地红了，疯狂摆手：“你、你居然……真的吗？！不不不不不……不用了，我、我、我会说话、说不出话的！”

    储江童玩心大起，逗她：“见一面呗，约出来逛街吃饭看电影，就当多个朋友？”

    “没关系谢谢你不用了！”陈槿榆急得声音都抖起来，“我还是……还是远观就好！”

    “远观什么？”

    边燦进门就看见陈槿榆满脸通红，而储江童好整以暇地坐在一旁的场面，他下意识以警戒的眼神看向储江童：“你又说了什么？”

    储江童张口要答，陈槿榆连忙说：“没没没什么，我们、我们开始吧！”

    边燦这个人虽然性格不太行，但正经事上还是很靠谱的。储江童边和他讨论，边坚定了要和他组队打ACM的决心。

    两人分析得有来有回，不时转头问陈槿榆：“你觉得呢？”

    陈槿榆话说得磕磕巴巴，但两人都抱以十足的耐心，听的过程中会针对不太清晰的点适时提问，一场讨论近三个小时下来，进展十分顺利，气氛空前愉快。

    陈槿榆对边燦稍有改观，终于安下心，甚至在图书馆门口时试着对两人说：“我想去还几本书，你们可以等我一下吗？啊，如果你们想先走的话也……”

    “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储江童说。

    等陈槿榆快步走远，方才和谐的气氛瞬间烟消云散，边燦再次冷下脸，抱臂说：“恶不恶心？”

    “恶心”，有必要用这么重的词吗？储江童面对他这种直接把厌恶光明正大写在脸上的人，脸皮反倒厚起来，笑着说：“是吗？那你还得再忍大半个学期呢。”

    边燦面不改色：“你到底想干什么？就因为我没答应，所以特地跑来恶心我？还恶心她？”

    “原来金鱼觉得我恶心？”储江童露出纯良无害的表情，“我不是说过了吗？想拉你一起打ACM啊。”

    “我也说过了，我、拒、绝。”

    “为什么？”储江童见他油盐不进，心知自己的形象在他那里大概已坍塌了个七七八八，索性敞开了说，“不去上课，人也没追到——甚至还没有我熟，那你每天都在干嘛？创业吗？睡觉打游戏？这么没抱负？”

    边燦白她一眼。

    “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你能力是很强，但我也不差吧？好歹很多人问我要实验课代码。再加上秦秀云，我认为至少区域赛没有问题。”

    “你知道个屁。”边燦烦了，直说，“我高中已经打够了，现在看到代码就犯恶心，行吗？”

    他展露出暴戾的一面，这反倒令储江童更加淡定：掌控权再次回到她手里。

    她说：“好巧，我也讨厌代码。”

    可每个字符背后长串的0和1，它们是积雨云，是尚未却迟早会落下的闪闪发光的钞票，是通向金字塔更上层的坚实梯级。

    “按你的性格，如果你真的那么讨厌代码，为什么现在还会在这里？”储江童说，“我可以帮你要一份转专业申请，转去哪？金鱼她们学院？”

    “我还是那句话，我想和你一起打ACM，因为你强，拿奖的可能性就高。”储江童坦然地直视他，目光如炬，气场一时鼎盛，“我要往上走，再讨厌也要。边燦，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