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卧槽!”林曼妮字正腔圆地爆了句粗。

    正在写作业的储江童和邓莓皆被吓了一跳:“什么事?”

    “表白墙。”林曼妮说,起身跨步到两人面前,给她们看手机屏幕:【有人知道这两个人究竟是不是在谈?不是的话我要冲了[呆]】

    照片上,储江童和边燦的侧脸清晰可见,一个笑着,一个眉头微蹙,相当不耐。

    恰恰是边燦不耐烦的表情,令整张照片充满故事性,愈发耐人寻味。

    “哇哦。”原本躺在床上的陶可突然出现,扔下一句,“可以,浅嗑一口。”

    表白墙底下有人评论:【一个班的,在一起很正常吧】

    【A:b那臭脸,c和他谈?是被PUA了嘛?】

    【B:这俩人谁?】

    【C:b一直都这个脾气,你忍不了总有人忍得了】

    【D:哪个系的?别是网红情侣来作秀炒热度[流汗黄豆]这种人真的很没素质啊就是说】

    【E 回复 D:张口就来是吧?人女生校会的[流汗黄豆]】

    【F 回复 D:你校有什么热度可蹭我请问呢】

    邓莓瞪大双眼,林曼妮直说:“咋个事儿啊?就勾搭上了?”

    储江童把底下评论一条条认真翻完,耸了耸肩,回座位继续与数学题搏斗。

    当事人如此淡定,反倒林曼妮和邓莓面面相觑,邓莓问:“你就不担心你男朋友看见吃醋啊?”

    叶飞舟到高中毕业时都不知道静河一中公众号的存在,何况一个学生自建的表白墙?储江童头也不抬说:“不会,人家忙着呢。”

    五月中旬,高考进入最后的冲刺阶段。

    储江童担心叶飞舟忙,叶飞舟又以为储江童忙,仿佛一个恶性循环,两人每天唯一的相处时间,就是临睡前的语音通话,拨通后,双方沉默。

    叶飞舟想哄储江童开口,却收到她的文字消息:【在宿舍,不方便说话】

    好吧,叶飞舟也不忍心让她出门喂蚊子,只得站在暗淡的路灯底下,跟她讲一天发生的事,学习不累,但老师管得很严,好几次他想翘课,却发现这学校的天台门是锁着的……

    储江童一开始努力认真听,但听着听着,她的脑袋逐渐低下去,挨到枕头,困意瞬间袭来。

    再睁眼,通话时长常常已有六七个小时。

    幸好学校不收网费。储江童如此庆幸,犹豫几秒,挂断,起床。

    -

    收到叶飞舟的录取通知书的照片时,储江童正在刷往届真题。

    任务栏图标变橙,她点开聊天框,没意识到是什么,点开大图后,竟莫名愣了几秒。

    全国最高等音乐学府,管弦系,叶飞舟。

    储江童托着下巴,把图片来回放大缩小。真的吗?她脑子里挤满最大最小堆和Dijkstra,突然要跳转到一个崭新页面,一时有点过载。

    真的吗?她又一次想。

    叶飞舟高考前,她上网找了很多资料和信息,按排名列出来,那个学校不是很难考吗?每年不是只万里挑一收顶尖的那么一小撮学生吗?

    叶飞舟这么厉害啊。

    她好像坐在云上,很高,很梦幻,但双脚是空的,她往下看,明明不恐高,却感到恐惧。

    从云端到地面之间的高度差中充满太多未知,如果云层突然消失,往下掉的时候,会发生什么?

    储江童动了动双腿,脚跟从拖鞋上蹭出来,贴着冰凉地砖,才有了点双脚落地的实感。

    “我服了!”陶可忽然发出一阵哀嚎,“怎么会有人复读三年都考不上大学啊?!”

    一问才知道,陶可最近追的小爱豆也参加了今年高考,艺考好不容易过了线,就在所有粉丝都以为今年一定稳了的时候,却得知他文化课只考了总分一半的噩耗。

    邓莓不追星,重点跑偏地问:“他不是唱跳明星吗?为什么要去学表演?”

    “谁让国内没有爱豆专业呢——”

    邓莓钻牛角尖:“那唱歌或跳舞其中一项也行吧?学表演……好怪哦。”

    “嗐。”陶可小手一挥,直说,“那有点太为难我宝了,他半路出家,哪比得上那些从小学音乐学舞蹈的专业人士?”

    “很难考吗?”储江童问,“音乐学院。”

    陶可把椅背往后压,一晃一晃地说:“应该是挺难的吧,尤其那些好学校——要不是天才,要不是努力家,收的学生基本都有童子功。”

    林曼妮认可点头:“家里还得有矿。我表妹学声乐的,艺考前请了个补习老师,课时费得小两千了。”

    陶可一口水喷出来:“一小时两千?这明抢吧?!”

    林曼妮竖起食指左右晃:“这就是世界的规则哦,小妹妹。”

    “……学乐器的呢?”储江童有些晃神,“小提琴……之类的。”

    “那得更贵吧?上课要钱,买琴也要钱。”陶可说,“小时候我爸妈想让我学,报了名买了琴,后来我嫌脖子疼没坚持下去,前段时间我妈还在那念叨,说我浪费,那把琴可贵了。”

    “多少?”

    “嗯……好像得有两三千吧,琴行的人当时还说这是入门水平,我严重怀疑这是为了后续推销更贵的琴做准备。”

    林曼妮说:“我记得柯南里提到过一个特别贵的琴,斯特……斯特瓦拉什么的?一把琴几千万呢,你这已经只算人家零头了。”

    陶可“啧啧”两声,想到什么,说:“对了,柯南那个新剧场版要上了,要不要一起去看?”

    话题转移,两人讨论起柯南的主线剧情。

    储江童没作声,转头时与邓莓对视一瞬,后者笑了笑,埋头回书桌前。

    斯特什么?储江童把几个关键词输进搜索引擎,很快找到答案。

    斯特拉迪瓦里。她随便拖了个数字进汇率转换器,用光标一位位去数。

    个、十、百、千、万……亿。

    她盯着那串数字发了会儿呆,又觉得自己很无聊:要是叶飞舟真在用这么贵的琴,他们家得在富豪榜上赫赫有名吧?

    ……他应该,没有在用吧?

    储江童回想叶飞舟的穿衣打扮,好像大部分都是平价快消品牌,但偶尔他也会穿些看不出牌子的衣服,那些很贵吗?储江童不清楚,在她的认知里,名牌总有显眼的logo或独特的设计。

    出去玩,虽说两人AA,但叶飞舟总喜欢一声不吭地提前结账。幸好叶飞舟不怎么看支付宝,储江童就在里面偷偷给他转钱,顺带偷他的能量,到现在他还没发现。这令储江童勉强安心一些。

    哦还有,跨年时的高级酒店也是说定就定。

    储江童后知后觉,上网一查,一晚三千多,还只是平日的价格。

    当时她定过年的民宿,五个晚上也才两千多。

    ——“也才”,储江童被自己下意识用的字眼逗笑。什么时候,她居然也会用这个词来修饰价格了?

    她缩起脚,环抱双膝,把自己团成一个球,直至髋骨生疼。浏览器页面停留在酒店官网,横幅左右滚动,白天黑夜,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她看了会儿,用鼠标叉掉,去年的试卷再度出现在屏幕上。

    储江童一脸麻木地提笔演算,哈希函数,二次探测,按理说她该把答案写进一个个槽位里,但笔尖不受控制般,写着写着,内容变成一个“叶”字,被写进最顶上的空格中。

    她赶紧划掉,但槽位已满,于是整个哈希表都被重重划去,草稿纸被划破,发出“刺啦”一声。

    为什么没有早点意识到?还是说,她其实早有预感,只是不愿意面对现实?

    储江童脑子里一团乱麻,扔下笔,鼠标在桌面拉出很多无意义的框。要回复叶飞舟,她想起来,至少发一句祝贺过去。

    “恭喜”、“真棒”、“爱你”、“牛”、“厉害”。

    关联表情包一个个跳出来,又一个个消失,储江童打了很多字,指尖在键盘上悬停很久,最后一口气全部删去。

    大气一点,储江童对自己说,那可是你的男朋友。不是你的仇人、你的假想敌。

    可她还是做不到。他们已经太久没有正式地、完整地进行过一场对话,储江童甚至有些忘记该如何与他正常交流。

    她从座位上站起,走出宿舍,夏日午后泥土被蒸腾出潮湿的腥气,蝉鸣不止不休,阳光在宿舍楼的天井铺开,仿佛成了一个闪闪发光的洞,跳进去,也许通向世界的另一侧。

    不锈钢栏杆如水银般灼灼生辉,化成银色的、带着凹陷与掉漆后露出黑点的一条滚烫的蛇,储江童把被空调吹得生疼的手背贴上去,很温暖,像叶飞舟的手。

    她反握住栏杆,强光下她自己的手反而成了模糊虚幻的东西,看不清自己的时候才最容易看清自己,为什么害怕?为什么难过、失落、提心吊胆?

    爱不是一切,这个道理储江童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江丽娟说“妈妈爱你”,但又如何呢?爱能变出食物、变出不需要蹑手蹑脚如履薄冰的房子吗?

    不能。

    而且他们之间还没到“爱”。“喜欢”,不过是幼儿园过家家的进化版,他们喜欢彼此,见面、亲吻、上|床,多巴胺大量分泌,脑子像短路一样沉湎于肤浅低级的快乐中——只要有几个这样的瞬间,那就足够了,这就是恋爱的意义与目的。

    至于未来?走到哪算哪。孤独已是常态,储江童从不认为有人会与自己共享剩下那么久——也或许不会很久的人生路。生活就是这样的,没有办法。

    那么,还害怕些什么呢?怕相形见绌?自惭形秽?怕叶飞舟家里人拿几箱几箱的钞票扔在她面前,让她离开他们儿子?

    如果——储江童愣愣地想,如果有那么一天,她也许真的会犹豫。

    自尊很重要,但,钱比自尊更重要。

    因为钱是好东西,是很好很好的东西。江丽娟向来如此身体力行地告诉她这个道理,她们没钱,所以活该被藐视。她活该寄人篱下,活该被指着鼻子骂“小畜生”,活该被刘聪睿欺负。

    真讨厌啊。储江童轻轻捶了两下栏杆,她好讨厌这具身体,好讨厌十九岁了、却还是不愿接受现实的自己。

    她好像从来就不是个坚强的人,只是在叶飞舟说“别哭”之前,她都没有意识到这个事实。

    哭是最有效的麻醉剂,一哭,那些情绪随着眼泪鼻涕流出去,心脏疼得难受但大脑空空一片,连年吵闹的、如蜂群般烦人的声音终于清净。

    她现在就有点想哭,但眼眶却前所未有地干涩。阳光移到脚尖时,储江童终于下定决心,用手机给叶飞舟发:【太棒啦!好厉害[亲亲]我就知道你可以的】

    你真恶心。边燦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脑海。

    【什么时候来京市呀?我去接你】

    你真恶心。刘聪睿说。

    【下学期可以经常见面了!想到就好开心[小狗转圈圈.gif]】

    别说谎了。那很多道、男女老少的声音说。你还嫌自己不够难堪吗?

    ——嗯。储江童说。

    她看着黑下去的屏幕,神情一片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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