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叶飞舟并不期待能立马得到储江童的答复,他静坐在一旁,看着储江童的背影出神。

    这间屋子没装地暖,人安静久了,冷气逐步往上窜。凌晨三点,最黑最静的时刻,邱戈发消息问:【死哪去了???】

    光太刺眼,叶飞舟收起手机。

    两分钟后,邱戈如他所料主动退让:【七点前必须回来,拍新镜头】

    从这里开回片场近两个小时,叶飞舟从地上起来时忍不住抻了抻腰背。

    他弯下腰,手在储江童额发旁悬停几秒,最后还是移开,小心翼翼给她掖好被子。

    “我走了。”叶飞舟说,“睡吧。”

    原本松弛的背影忽地僵住,叶飞舟失笑,转身出了房门。

    -

    八点整,天光大亮,是个通透无云的大晴天。

    京市现在已很少能遇见这样的天气,储江童拉开窗帘,被直射的阳光刺得眯起眼。

    一夜无眠,她整个人恹恹的,内心说不出来的烦躁,刷牙时手上没轻重,牙龈出血,血水冰水混合,看得人犯恶心。

    她啧了声,开水冲掉。整间屋子被久违的阳光一晒,浮尘飞扬,弥漫着一股霉味。

    拿起电热水壶准备烧水时,储江童感到手中的沉重,迟疑地往杯子里倒了点水,热气在白金似的阳光中袅袅腾起。

    水壶座旁有张纸条。

    【水应该不烫?

    饭在锅里,放微波炉转两分钟

    ps. 土豆发芽我扔了

    那天的肉还没吃完?】

    记忆不会骗人,那熟悉的字迹与叶飞舟划上等号。储江童反转纸条,是张小票,海市青、娃娃菜、土豆和排骨,火腿皮蛋,生抽老抽蚝油。

    灶台上的确多了三瓶崭新的调料,储江童揭开锅盖,残留的那点温度冒出来,熏得她往后退了退,眼睛直发酸。

    菜饭、土豆炖排骨和上汤娃娃菜,五年前的储江童认为“顶配”的一餐,此刻乖顺地挤在锅里。

    把碗碟放进微波炉时,她不讲理地埋怨:做这么多菜,不还得要她洗碗?

    她已不像以前那样喜欢守在微波炉旁,转身想收拾残局,却发现电饭煲和炒锅都已经洗干净,只剩装饭菜的三个容器。

    冰箱也明显被细心收拾过,原本里面只有酸奶面包与饮料,现在虽没填满,但比之前更有生活的样子,东西规规整整,分类放好。

    至于冷冻层,明明几包速冻水饺与包子还在,但却感觉更空了。

    储江童数了两遍,才发现那几盒从火锅店打包的肉不见了。

    “……”

    一个精神有问题的小偷。储江童边吃饭边想。

    叶飞舟的手艺比五年前好了很多——当然,她必须承认,五年前的叶飞舟已经十分擅长做饭,只是偶尔还会出现调味过重或火候没掌握好的特殊情况。

    但现在不会,放到必比登餐厅,都要被尊称一声“chef”的程度。

    娱乐圈这么不景气吗?

    很久没吃过这样一顿饱饭,一碗饭还没吃到一半她已经有点撑,碗筷大剌剌敞在冷空气里,她揉着肚子靠在沙发上,手机进来一条新消息。

    卫文:【有空吗?】

    瀚海实行大小周制度,但在双休时来活也是常有的事,储江童刚回了个【1】,卫文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江童?”卫文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自然,连开场白都充满了局促,“昨天睡得好吗?”

    “还不错,什么事?”

    “没,这不是想着快年底了,打电话慰问一下你嘛。元旦打算怎么过?”

    经过昨晚,储江童突然对那些假惺惺的客套感到烦躁:“你有这么八卦?”

    声音突然变得很闷,应该是卫文捂住了话筒,但还是泄露出几句“我知道!”“别催!”之类的反驳。

    “喂?喂?不好意思啊刚才突然有点……”

    “对公司造成影响了?”

    卫文的腹稿被打乱,错漏百出地说:“没有啊。”

    储江童心累,叹气道:“leader,鸵鸟算法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卫文那边静了半晌,换了道男声,储江童听出那是卫文的顶头上司。

    “储江童,你在瀚海工作了三年,你的能力我们有目共睹,但有时候公司不能只考虑业务能力,还有很多现实因素,也会影响公司的决策……”

    “哇,你们要开掉我啊?”储江童笑道,“就因为网上那些谣言?我都不知道自己重要到这个程度呢。”

    “没人说要开掉你。”男人说,“只是让你停职一个月,网络翻篇快,等整件事过去你再……”

    储江童看了眼手边电脑屏幕上刚写到一半的离职申请,眼睛一转,问:“是不是有人发邮件举报我?”

    不然瀚海不至于抓着她一个小员工不放。

    男人沉默片刻,说:“我们不会盲目相信陌生账号的一面之词……”

    “是吗?那凭什么让我停职?”储江童语气突然变得很冲,“我还有房贷呢!你们这么做是逼我去公司门口拉横幅吗?”

    男人严肃起来:“你不要觉得撒泼能解决问题。事情发展成现在这样,你敢说你以前没给人留下过把柄?公司已经尽全力在保你了!”

    卫文在一旁反驳:“老梁你少马后炮泼人脏水……”

    储江童才不理两人,大力拍了两下桌面,继续扮演一个精神失常的疯子:“梁巍然我告诉你,我不可能停职的!明天、后天、元旦我也照常加班!公司赶我我也不走!有本事你报警抓我啊!”

    “你疯了!”梁巍然火冒三丈,“有点能力就以为自己是救世主?你别以为公司不敢对你做什么!”

    卫文好似察觉到什么,竟没有阻止。

    梁巍然还在说:“储江童,我明说了吧,上面有人想开掉你,现在这个结果是我嘴皮子说破了才争取来的,你要是还不领情,那sorry,我们没有继续做同事的缘分了。”

    储江童慢悠悠吃了块土豆,才说:“可以,但记得哦,我是被动离职。”

    挂了电话,储江童在屋子中央站了很久——刚搬进来时,她不是没想过好好装饰这里。

    只是工作太忙,像个被永动机抽得团团转的陀螺,周末只想在床上瘫着,偶尔爬起来和金鱼联机打几把游戏已是极限。

    Nina得知她的工作强度,劝过她离职,但被她轻飘飘一句“那你养我啊?”给堵回去。

    三年……储江童按计算器,一千零九十五天,其实还不止,因为她是七月底入的职,而现在已临近年尾。

    当时她踌躇满志,以为这么多年的努力终于能兑现,终于可以摆脱过去那令她窒息的生活,但到头来,只不过从一个漩涡跳进另一个。

    银行账户里的存款的确一点点往上升,五万,十万,二十万。目标数字一次次被刷新,她还记得江丽娟第一次踏进静河那套小房子时,眼角滚滚淌出的泪水。

    她也应该那么开心的,可当时她只是拿着钥匙在指上转圈,好像那是别人的家。

    内心就像澳洲上空不断扩大的臭氧层空洞,无法填满,无法弥合,有段时间她焦虑得不敢让自己有丝毫放空的时间,视频必须倍速,文字不能佶屈聱牙,洗澡要开着播客。她是被□□乐驯化的第一批人。

    有时候几天没清理浴室的头发,堆在一起,好像被心口大石头摁在地上搓捻。她蹲下去,安静地哭。

    这种生活太痛苦。储江童想。离职的念头从去年就有了,只是每个月打到账上的数字太过可观,她想着“再干一个月”、“再干一个月”,硬生生拖了那么久。

    但再怎么逃避,转折点也不会消失,迟早会被推到眼前。

    大概就是现在吧。

    储江童站在饭桌旁,把剩饭剩菜吞下肚,碗洗干净,买了几个当日达的纸箱。

    除了生活必需品,她的东西不多,最麻烦的反而是叶飞舟买的菜和调料。她调整了好几次,才终于给它们挨个找到合适的位置。

    寄完箱子,找中介退租,租约恰好马上到期——这是她为数不多的幸运时刻。

    次日,储江童登上发往静河的火车。

    -

    迎接储江童的是一把新锁。

    她不信邪,用蛮力拧了几下,现实和眼前的门锁一样冰冷无情。储江童彻底傻眼。

    这套房是间公寓,大楼独立一栋,外面是五金一条街,她也不可能带着两个28寸行李箱盘踞在楼下唯一一家迷你杂货店前。

    还好,六点半刚过,江丽娟拎着一份打包的饭走出电梯,看见储江童时惊吓得后退两步,看看楼层,再看看储江童,第一句话是:“你怎么来了?”

    储江童想,我自己的家我不能来吗?

    话还没出口,江丽娟便发觉自己的反应太过冷淡,走过去开门,不满道:“你说你,也不提前说一声,前几天物业说换锁有优惠,我想着不换白不换,喏。”

    她进门,将玄关鞋柜上一把崭新的钥匙递给储江童。

    储江童往里打探,屋里比她上一次来时多了不少家具,都是些小零碎:花瓶、挂画、小动物风的挂钩,说好听了是“极繁风”,实际上就是乱。

    江丽娟也意识到这点,面色有些尴尬:“最近比较忙,还没来得及收拾。”

    “嗯。”储江童不咸不淡地应声,却腹诽:角落那个纸箱好像从她们刚搬进来时就在了。

    现在上面堆满瓶瓶罐罐——用完的调料瓶、护肤品罐、几支矿泉水瓶。

    没看到空酒瓶,储江童松了口气。

    “留着这些干嘛?”储江童皱眉,将那些瓶瓶罐罐放到地上,“纸箱放久了容易生蟑螂。”

    “我这不是想着可以当个置物架嘛。”江丽娟辩解道,“那些瓶啊罐啊也可以卖钱。”

    看来是以前住宿舍时无处发泄的囤积癖报复性发作。储江童郁闷地打开纸箱,里面是个破破烂烂的编织袋,拉开一看,居然是她小时候的衣服。

    “你……”储江童心头涌上奇怪的感觉,有点感动,又有点无语。

    但无论怎么说,该扔的都要扔,储江童头发一扎外套一脱,投入到劳动中。

    江丽娟坐在桌旁,分出一半自己的晚饭,问:“回来待多久?”

    储江童拧拖把的手一顿,迟疑道:“过完年吧。”

    江丽娟趁她转身时皱眉:“那工作呢?”

    拖把将水桶搅得快要散架,储江童用尽最大力气将水挤出,才说:“辞了。”

    “怎么辞了呢?”

    “太累,干不下去。”

    江丽娟重重咂嘴:“我就说吧!早说了回来工作回来工作,你偏不听!我当时还帮你打听……”

    觑着储江童愈发沉郁的脸色,江丽娟讪讪改口:“行吧,小孩任性一点也没办法。”

    她塞了两口饭,回复几条微信,突然说:“哎,不过也真是巧,你还记得我同事小王吧?她侄子之前在美国读书,过段时间放假要回来……”

    储江童拎着水桶走进厕所,水开到最大,江丽娟心疼水费,又害怕女儿无名的怒火,只得闭嘴。

    脏水一波接一波,虽说静河是个南方小城,但寒冬岁末,水漫过脚面时,储江童打了个实诚的寒战。

    她奢侈地开了花洒的热水,把知觉冲回来又关上,将拖把搁在一旁,拿着手机直奔阳台。

    储江童:【谢谢】

    那头也不知在干嘛,回得很快:【本来想包饺子的但太早皮还没上】

    让她接话的意图再明显不过,储江童侧头看了屋内埋头吃饭的江丽娟一眼,带着几分赌气,脑热回复:【不麻烦你】

    叶飞舟:【……】

    叶飞舟:【晚上吃的什么】

    储江童没回,而是发过去叶飞舟最新两条微博的截图。

    他今天上午转发了“捅捅公主”的原微博,第一条附文:【少放屁】

    过了几分钟,像是不解气似的,又转发了一次,只有一张图片。

    是一张起诉书截图。

    储江童:【你这样说没问题?】

    变成叶飞舟不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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