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得知叶飞舟父母出门旅游,江丽娟硬是不顾储江童的劝阻,把叶飞舟留下来吃晚饭。

    储江童对她的行为头痛万分,母女俩争到后面快要吵起来,还是叶飞舟扯了扯储江童衣角,小声说:“算了。”

    年夜饭饭桌上好像只有储江童一个人不开心,叶飞舟和江丽娟聊车,聊静河这几年的变化,全然看不出舞台上那个冷着脸弹琴的拽比模样。

    期间储建华想给两人夹菜,储江童端起碗没接,又用眼神暗示叶飞舟,储建华留意到两人的互动,筷子夹着排骨尴尬地悬在空中,叶飞舟笑道:“不麻烦叔叔,我自己来。”

    吃完饭储江童还是不怎么开心,江丽娟放下碗有点要生气的趋势:“储江童我忍你很久了……”

    “哎哎,大过年的。”储建华扶着江丽娟肩膀,令她转了个向,又对两人说,“江童,你带小叶下楼逛逛?听说江边挺热闹的。”

    储江童刚好也不想在家里待着,临出门前叶飞舟趁着换鞋的间隙低声问:“你围巾呢?外面风挺大。”

    怎么好像她的人生在被这三个人轮番操控?储江童最讨厌别人跟她说“要做什么什么”,弄得好像她生活不能自理一样。

    叶飞舟刚拿起背包,储建华又阻止:“东西先放家里啊,待会儿回来吃点饺子再走。”

    叶飞舟看了眼楼梯口正在围围巾的储江童,她发尾因静电四处乱翘,像只小狮子。心里蓦地一软,不再多说什么。

    储江童特意挑了套离江近的房子——江景房太贵,江丽娟又对景色要求不高,没必要浪费这个钱。

    江边人出乎意料地多。一群小孩挥舞荧光棒大打出手,叶飞舟和储江童换了边走,以免她被误伤。

    再往前,才知道那些荧光棒从何而来:不少走鬼推着白色泡沫箱,或是身前挂着块打横的板,卖荧光头饰、手环和不明所以的啦啦棒,像迷你发廊一样闪着红白蓝霓虹般绚丽的灯光。

    叶飞舟在一家人少的档口前停下,居然认真地挑,拿起红色恶魔角发箍放到储江童脑袋前比了比,放下,转而看中另一款猫耳形状的。

    储江童一边说“我不戴”,一边留意到叶飞舟手冻得通红。

    按理说像他这种靠手吃饭的,别说平时爱护手了,给手上保险应该都不稀奇。

    储江童看了眼自己淡粉色的手套——刚毕业那年冬天京市出奇地冷,每天到公司她的手都仿佛刚从冷冻层拿出来,要对着风口解冻很久。几天过去她嫌浪费时间,忍痛买了双羊毛露指手套,这样一到公司把盖子翻起来就能上手敲键盘。

    她的手和叶飞舟的比起来还是不算大。她默默在心里想象了下叶飞舟戴自己手套的局促的样子,没忍住弯了弯嘴角。

    ……等等。储江童忽然反应过来。我为什么要把自己的手套给他?

    正对自己不受控的想法感到迷惑时,叶飞舟已经扫码付了款,从老板手里接过那个闪光猫耳发箍,往储江童头上一戴。

    储江童居然没什么反应。他有点意外,但很快发现她在走神,心里生出一点小失落,问:“在想什么?”

    储江童才发觉头上有点紧,抬手一摸,无奈道:“你喜欢就自己戴。”

    “你戴着可爱。”叶飞舟拍拍她的头,又去捏她的耳朵——真的耳朵,“猫猫。”

    储江童被他手冰得一激灵,黑着脸说:“以防你忘了提醒一句,我是人。”

    叶飞舟觉得自己真是没救了,连储江童垮着脸都被萌得心颤,手下意识理了下储江童被风吹得一角掀起来的围巾。

    动作太过顺手,储江童抿了抿唇,下半张脸缩进围巾里,余光留意着叶飞舟的动静,发现他把手揣进了派克服口袋里。

    ……行吧。

    两人无言地沿着江走。放在平时,储江童会做那个不断找话题的人,但今天,居然没有难以忍受的尴尬气氛。

    好像只是生活的习以为常。

    走几步就有人唱歌,拿着麦克风对着支架上的手机开直播,还有专业打光布景,最外层摆着微信和支付宝两个收款码,旁边一块纸板写:【支持点歌、唱歌,20元/首】。

    储江童有点好奇他们这样一晚上能挣多少钱,往那边多看了几眼,叶飞舟以为她有兴趣,问:“想听?”

    储江童连忙摇头。

    对岸有人翻过栏杆,围到堤坝上放雪糕筒和地老鼠,一切光线光点都被江水和周围灯火模糊成白金色,以烟雾为底,隔着宽阔的江面其实看不清什么,但就是有很多人举起手机,冲对面大喊:“新年快乐——!”

    储江童近视又散光,便透过别人的手机屏幕去看。角度不同,像素有高有低,有些人甚至对焦到路过的巡航船而不是对面的烟花,但她还是看得很开心,回头跟叶飞舟说:“好像同时看了很多场。”

    一回头,发现叶飞舟也举着手机,但对着她——对着她看烟花的背影。

    叶飞舟被发现后手一抖,镜头自动对焦,咔嚓,拍下一张储江童的正脸,脸上还有未消散的、温暖的笑意。

    叶飞舟脸上露出一种被抓包的不知所措,犹豫了下,居然说:“背影可以留着吗?……这次我设了相册密码。”

    见储江童不说话,他把照片给她看,试图以此争取这张照片的生存权。

    但储江童一直看着他,没理会手机一眼,又有很多光在她周围飞舞。她指了指头顶的猫耳发箍,从露指手套里伸出的指尖被染成破晓曙光的颜色。

    “肖像使用费咯。”她无可奈何地说。

    那一瞬间,叶飞舟很想把她的头发揉乱。

    他问:“够吗?会不会太便宜我了?”

    储江童摇了摇脑袋,有意无意道:“你今天没有压岁钱,明明是吃亏吧。”

    叶飞舟一时没跟上她的思路,有点茫然。

    “就是……我们家过年,是不给小孩压岁钱的。”储江童吸吸鼻子。江对面那群人放完烟花已经散去,留一地碎屑,居然不扫。

    叶飞舟愣了下,才发现自己一直忽略了一件事。

    在储江童家的这短短半天,虽然江丽娟一直在没停下,但干的只是些八岁小孩都能简单上手的活:加水、端菜、摆碗筷。公筷甚至是储江童落座后发现碟子旁边没有、起身去拿的。

    吃完了收拾桌面,她轰开他们说不用帮忙,但虾壳骨头掉了一地,最后是他和储江童扫干净的。

    抛开储建华不谈,江丽娟看上去并不像一个典型意义上“独自一人把女儿拉扯大”的中年女人。*

    那么,这么多年——在他们还没成年、甚至还没长大的时候,这个家是怎么过来的?

    叶飞舟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深深吸进一口气,吐出,看向正拿脚尖磨蹭地面的储江童。

    她以为自己掩盖得很好,但内心暗暗的期待已经暴露无遗。

    ——我们家就是这样的。

    ——我,就是这样的。

    你会是什么反应呢?

    叶飞舟没来由地想到前段时间一场电影的杀青宴,他们作为主题曲配乐受邀参加。

    期间不断有人过来碰杯,按陈露那的话说就是“站起来意思意思得了”。到后半场,突然有个年轻小男生过来,叫他们“老师”,点头哈腰地挨个敬酒。

    他的行为太过谄媚,等他走后,白河一脸诧异问:“这谁?”

    康黎跑去会场外的展板上看了一圈,又查了豆瓣,才不确定地说:“好像是男五。”

    一旦开始留意,就好像处处都是那人的身影。

    如果没看错,那男生几乎和场上所有人都喝过一轮,快结束时整个人红得仿佛熟透的虾子,歪歪扭扭走进女厕,又被服务员驾出来。

    陈露那看得眉头紧紧皱起:“有没有必要啊……”

    如果是以前的叶飞舟,他也会觉得,没必要吧,这么拼,最后能有多少人记得你呢?不如省点力气多磨练磨练演技。

    但那时他想到了储江童。

    世界从来不公平,他知道,但这个事实就好像只是写在课本里每个人都需要知道的公理。过去二十五年的人生并没有告诉他,“机会”对他而言也许是随意一瞥就发现的四叶草,但在他身后,很多看不见的地方,有无数人披星戴月打着手电筒在地上一点点找,找了不知多久。

    叶飞舟心中苦涩非常,他看着因为他的长时间沉默而逐渐低落下去的储江童,千言万语梗在喉头,最后他抬起双手,轻轻地捧住了储江童的脸。

    储江童被冻得一哆嗦,瞪着他:“很冰啊!”

    叶飞舟掩去心中种种复杂情绪,笑了笑,说:“没办法,手冷。”

    “哦。”储江童退后两步,从他的桎梏里挣脱出来,“那你回去吧。”

    “可是我想和你多待一会儿。”

    “……”

    -

    回到家时已接近零点,江丽娟和储建华坐在沙发上极力挽留叶飞舟,储江童看不下去,问:“他睡哪?”

    江丽娟想也不想说:“你让人家睡你房间不就好了。”

    叶飞舟礼貌地微笑:“大过年的,江童当然要睡床,我家就在附近,开回去很快,不打扰你们了。”

    江丽娟“哦”了声,沉思几秒,又说:“童,小叶大过年的一个人待着心里多难受啊,要不你……”

    储江童问:“你把我当什么?”

    “阿姨。”叶飞舟脸上的笑消失了,“江童和您一样是个成年人,您为什么不能尊重一下她的想法?”

    储建华察觉到不对,用手肘怼怼江丽娟,示意她不要再说话。

    叶飞舟单肩挎着背包,退出门口,说:“我走了,叔叔阿姨,新年快乐。”

    “哎,新年快乐啊小叶!”储建华回应道,“路上小心!”

    叶飞舟往前走了几步,听见身后缀着个脚步声,回头,果然多了条尾巴。

    储江童与他保持着两米的距离,双手插在口袋里,趿着拖鞋,一脸闷闷不乐。

    他们一前一后地下楼,到楼上看不见的死角,叶飞舟立马转身,单手搂住储江童的肩膀。

    那是个没有任何暧昧意味的怀抱,叶飞舟用力搓了搓她的手臂,俯到她耳边说:“这么不开心,去我家住算了。”

    储江童的声音也低低的,如同冬夜凌晨又闷又冷的风:“我们什么关系?”

    叶飞舟清了清嗓子,说:“是,括号,请储江童小姐填空,反括号,的关系。”

    储江童很给面子地弯了弯嘴角,眉眼却还是沉郁的,叶飞舟见不得她这样,想了想,说:“你等我两……不,一分钟。”

    他冲回车里,打开扶手箱后松了口气——伊珍有过年时给保安随手发红包的习惯,因此,里面还有不少崭新的红包。

    现在几乎已经用不到现金,叶飞舟翻遍自己钱包和车里各个角落,最终只凑出不到五百。

    他有点沮丧,把钱摊在副驾上,试图凑个66或88。

    叩叩。

    叶飞舟转头,见储江童站在外面,才惊觉已过去不知好几个“一分钟”。

    她没戴围巾,脸被风吹得通红,叶飞舟刚打开车门,一只粉色的手套就被递了过来。

    叶飞舟不明所以地看看手套,又看看她。储江童的手很容易长冻疮,他说:“赶快戴好。车上有暖气,我回去就进家门了,用不到的。”

    储江童却执拗地把那只手套往前递了递,不爽地说:“快点,我手冷。”

    叶飞舟接过时发觉手套不同以往地沉,里面随着他的动作叮当几声,一种猜想瞬间贯穿了他的脑海。

    “新年快乐,叶飞舟。”储江童笑着说,“就找到这么一点。”

    咻——砰!

    说这话时,有烟花在他们头顶绽开。

    储江童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不自觉仰起头,五彩幻光温柔地落在她脸上,汩汩流动着,一派迷离而绚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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