薮星河一瞬出现在灵座之上:“这后土殿果然有异。不,应该说这后土殿主果然有异。”
“后土殿主不就是后土娘娘么?星河,你把我弄糊涂了。”春伯一脸不解。
薮星河却未回答,只端在灵座。春伯再次顺着他的视线落在幻境中的边云意的身上。
此时离螺幻境之中,已是换了画面。
只见边云意肆意奔跑在灵花湖岸,带着无拘无束的笑颜。教人一眼看尽那是真正的开怀畅快。
她奔到湖边尽头白玉高台,登高望远,一览灵花湖繁盛春景。翠冷天碧流照裙,云鬓玉钗玲珑坠,倒映湖面,灿然生辉。便引得骄傲苍鹭几驻足,一只苍鹭偏头去,一只苍鹭疾疾追。
见得此景,她笑容明丽,双颊似染了天边烟霞。
忽而,耀目虹光骤现,茫茫苍穹,落虹桥连接高台,边云意望着那端,迷雾之中,一道挺拔身影若隐若现,似是身着墨色长袍,缀有玄金边……
——
“咦?又是落虹桥……虽说是幻境之中,这水月也真是风水宝地。落虹桥几度降临,不知是为着什么,究竟有什么这般吸引它的。星河,你说——”
春伯转头看向薮星河,却瞧见他面上有着不同寻常的柔和,煞是惊奇,“星河,你今天真是奇怪!这春风拂面,莫不是到了红鸾星动、铁树开花的时节?”
“春伯,你眼花了。”薮星河淡淡撇他一眼。
“……也许?不过,星河你不会像那些……面上清心寡欲,坠入爱河便是惊天动地、毁天灭地……”
“春伯,你是又看了什么话本子……”
“星河你竟也会看话本子么?!”春伯惊得猛拍手。
薮星河不由按眉:“不是你总按头隐溪听你讲话本子故事……”
“哦哦哦——嗐!隐溪那个棒槌,多么精彩的话本故事都听不明白,浪费我口舌!扯远了。不过,我刚刚说的可不是什么话本故事。这不就是活生生的帝君、神君、仙君、真菌(?)、真君(!)的爱恋二三事嘛——”
薮星河漫不经心一拈指,“君不君的什么事,我不是很清楚,倒是我观春伯你面有春光……”
春伯霎时赧颜,忽而吹胡子瞪眼:“星河,你莫再打趣我这老头子了——”
又见薮星河似是目光诚挚,他眉心一跳:“星河,你再捉弄我,我真的生气了!”
薮星河勾起唇角:“春伯,你掌四时之序,以春为首,自是有春光……”
春伯跳起脚来:“星河!”
应声之下,却是元灵珠光芒冲击大殿,幻境的莹白光辉随之徐徐退散。边云意渐渐睁开双眼,怔愣原地,似是仍沉浸在幻境之中。
她不由怔忡,那幻境竟是摄取人的识海记忆作为一部分炼化为真实的世界,虚虚实实,真真假假,让人分不清幻境与现实,深陷其中,无法脱离。
“云庄主?”
边云意闻声转头,见春伯戴着的方帽上几绺流苏珠串歪斜,目光一闪,旋即向他行礼道:“不知前辈是?”
“云庄主不必多礼。庄主虽未见过我,我却是见过庄主。且云庄主既是识得星河,便唤我春伯即可。”春伯露出自认为极为和蔼的笑容。
边云意见薮星河也在,心下一定,向春伯拱礼:“春伯。”
她接着道:“我突然被卷入这大殿,接着便陷入幻境之中,不知此后殿内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薮星河刚迈步,春伯已接过话茬:“哦——云庄主你啊,是陷入离螺幻境了。”
“离螺幻境?”
春伯点点头:“正是离螺幻境。天地间七分水三分陆,而这七分水中独得一离螺。虽千万年往矣,这离螺却得聚天地灵气,造千重幻境,引众生心魂,炼化其记忆与执念而成幻境真机。落入幻境者,若不散执念,则永陷其中;若散执念,也会心魂有缺。
不过,这离螺却很是有脾性,看不上者永无可能得见,看上者又百般折磨。也不知该说这被看上之人是幸还是不幸。”
最末,春伯语气略带不明意味。
薮星河看他一眼。
“出幻境者,心魂有缺?”边云意困惑不已,自己明明心魂无碍。
“所以云庄主你乃入离螺幻境而毫发未损之第二人!”春伯发出感叹。
边云意垂下眼眸,自己这般完好是否是因为天荒果?
“云庄主你怎不问这第一人是谁?”春伯偷偷觑了薮星河一眼,很快移开。
边云意抬眉:“是谁?”
此时春伯倒捻捻胡须,故弄玄虚起来:“时机一到,云庄主自会知晓……”
闻言边云意看看春伯,又看看薮星河,神情微妙。
见春伯眼中疑惑,边云意强忍笑意,不发一语,转身打量起来这将自己卷入的大殿。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又是什么将我卷入?”
“云庄主可听过后土殿?”
“后土殿——后土娘娘的居所?可后土殿为何会在这云隐湖底?”
“这得一究后土与水月的关系,方能找到答案了。至于将你卷入这殿内的,则是后土的魂力。”
“我被卷入这殿内,不见其他动静,却是陷入离螺幻境,这是为何?”
“云庄主,这便得说离螺幻境的另一个神通之处——离幻境而未损者,有得成证道的大机缘。”
“得成证道的大机缘。难道——后土娘娘是希望我得成证道?可这,又是为了什么?”
闻边云意之语,春伯张了张嘴,薮星河目中幽光泛起。
“不过,后土娘娘怎能确定我就能离幻境而未损?”边云意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多,殿门前的牌匾一片空白,这殿内也没有后土娘娘法身,只空空灵座,破败香炉,一幅颇含道意的水墨画卷……
“既已取得云隐镜,我们便先回吧。”薮星河对着边云意道。
“等等——”边云意托起右手,掌中竟是那枚缠枝莲纹的海螺。
“离螺!”春伯惊喜接过海螺。
“云庄主,你真乃神人!幻境千重,你怎取得这离螺真身的?!”
边云意皱眉回想,却毫无头绪,只好摇了摇头:“我只是有种奇怪的感觉,明明在幻境中十分清晰……”
春伯未注意边云意的回答,只惊奇地摩挲着离螺。
一只骨节分明而修长的手掌掠过离螺,将之递回边云意,“时辰耽搁已久,走罢——”
“唉!星河,我就多看一眼这神奇的离螺嘛。你可真小气!这离螺又不是你的!”
殿内回荡着春伯的声音,三人已经消失无影。
——
悬挂的水墨画卷轻微摆动。
“方才你为何阻我出声?难道你反悔了?”声音极为不满。
仍是那道慈敛威严的声音:“你将将一被激,险被发现——”
“我、我如何就险被发现了!全然因那星辰主竟如此无礼!”
叹息声起:“九幽,你可知你面对的是万劫不复。”
“哈哈哈哈哈——万劫不复?后土,你跟我说万劫不复,可真是叫我笑得眼泪都掉下来了……”
“后土,你循你的天道,你爱你的苍生,可怎天道就要让你来亲手毁了这苍生呢——九重天假仁假义,众生相恶欲无极,这天道让一切彻底毁灭,倒当真是好极了!甚合我意!甚合我意!”
“不过——我倒是好奇,你为何青睐于天外天,又独独寻上这星辰主?变数一说,你瞒得过别人,可瞒不过我……”
慈敛威严的声音却不为所动:“人间亦有言,置之死地而后生。死局未尝不可变生局。变数,本也不止在星辰主。”
“哼!后土,你我可瞧好了。既是不会反悔,你便莫再阻我行事……”
两道声音渐歇,留大殿一片空寂。
……
此时边云意三人已回到云隐湖边。
薮星河手臂一转,流光剑便飞越云隐湖上空。和风四起,细润身魂,不知不觉间明亮天空已换成夜幕轻垂,如雾星雨细细密密洒落在云隐湖面,溅起粼粼星光。
很快流光剑飞回,一切变回原样。
边云意眸中残留着见到方才景象的惊艳之色。
“星河?”春伯不解地望向薮星河。
“后土殿主既是喜好这云隐湖,便好生保护起来,若受打搅,反是不美。”
“?”边云意总觉哪儿怪怪的,但见薮星河神情认真,便按下不表。
“嘿呀!我说我忘了件什么事!”春伯气呼呼地看着薮星河。
“星河你跑去后土殿时,叫我将云隐镜送到倚星楼。可你并未将云隐镜给我呀,害我白跑一趟不说,还差点让人家误会我是哪里来的怪人……”
薮星河睫毛微颤,语气如常:“一时忘记。眼下正好可交予云姑娘……”
然他手下却飞快将云隐镜递给边云意,边云意颇为感激地双手接过:“多谢薮公子。只是其中诸多问题我还想向薮公子请教。您二位于水月、于归云有恩,我归云理应奉二位为座上宾。如若不弃,薮公子与春伯不妨到我归云一叙。”
“云意,你怎还公子来、公子去的,这太见外了!直接唤星河便是。我们星河很好说话的,他估计也听不惯别人唤他公子的——”
春伯嘴里嘟哝,姑娘、公子的,这称呼倒有一股子话本故事味儿……
薮星河:“……”
见薮星河和春伯面上神情,边云意便也坦然拱礼道:“那云意便恭敬不如从命。春伯,星河,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