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过飞金洞门，虹光在身后消散。
二人面前，目之所及，一片旷野，只数百丈外坡地上一处庐舍，此时正有炊烟升起。
“这便是空明界？为何透着些许古怪？”边云意四下打量，望向远处的庐舍。
似觉有异，边云意运转灵力以五识向庐舍探去，一股磅礴浩瀚的气息却涌向灵台，她悚然一惊，速速收回灵力，平心止息，那股气息忽而散去。
一剑游转，一道流光星纹如波泛起。
薮星河收剑，望向那处庐舍，若有所思。
只见那庐舍四周气息波动，似是与流光星纹碰撞之下翻涌出一片火树银花。
“那处庐舍果然有古怪。流光剑之下，炊烟不断，屋舍挺然而立。若我猜的不错，那股浩然气息便是传说中的——鸿蒙之气。”边云意朝薮星河道。
薮星河点点头：“不错。如今我们在的这处地界只那庐舍存有鸿蒙之气。不过，这里或许还不是空明界。”
“不是空明界？”
“我估摸着，这里或是通往空明界的一处入口。想必方才你已经感觉到庐舍以外，空无一物，似是处于封存状态。”
“竟是如此？”边云意恍然，欲再启唇时，听得——
“有客来到，有方氏失礼了！”
二人朝庐舍望去，一名少女快步而来。
只见她发飞惊鹤，清眉浅唇，面容生动。
她见得边云意和薮星河，却眉头一蹙，“话不多言，二位随我来。”说着便转身朝庐舍走去。
边云意目露疑惑，与薮星河相视一眼，便跟上前方的少女。
进到屋舍，少女随手将花浇提壶递给边云意，又将铁锨扔给薮星河，未想薮星河不曾伸手，任由铁锨落地。
少女面上一愣，骤而涌上怒意。
“这位……前辈？”
少女抬眼，朝边云意点点头：“你倒是有些眼力。不像有的人。”说着白了薮星河一眼。
“前辈，在下边云意，这位是薮星河。敢问前辈我们要如何到得空明界？”
“哦？你不认为这里便是空明界？”少女挑眉，轻嗤一声，“那你们可想错了，这里就是空明界。”
“如前辈所言，此处便是空明界，我们应能看到天荒巨木才是。”
“你居然知道天荒木？”
少女再看边云意一眼，目中惊讶一闪而过。
“便是如此，我说的也不是假话。此处就是空明。只不过你们得完成我交给你们的任务，才能到达你们想去的地方。”
“什么任务？”
“跟我来。”
薮星河提溜着手中铁锨：“有意思。”
二人跟在边云意身后随着少女出得庐舍。
离庐舍数十丈处。
“从外界到空明的人皆需种得百亩空明花田，方可去往想去之地。你二人翻完土，播下空明花籽，再浇灌一遍。届时我会告诉你们接下来做什么。”
少女从衣袖一掏，地上便出现一个装得鼓鼓囊囊的布袋，布袋口一团麻绳缠了一圈又一圈，还余下一大截。
她转身离去，留得边云意和薮星河相顾无语。
“那我们就先翻土？”边云意朝薮星河问道。
薮星河抬眉：“你会？”
边云意无奈地摇摇头：“虽然我见别人做过，但自己却从未上过手。要不——先试试？”
说着她拿过薮星河手中铁锨，顺便将提壶塞到他手中。
“不过，这百亩地是个怎么量法？那位前辈并未告知从何处量起？”
说着她四下一顾，便又很快提起铁锨从落脚处翻土。一铁锨下去，脚一压，双掌一握，往上一翻。
旁侧薮星河袍袖一挥，面前便出现一幅图象，从松土、起垄做畦、施肥到浇水施药，面面俱到。
边云意此时也认真地观摩起来，在心中将看到的步骤演练了一遍。
待她再次提起铁锨时，薮星河却握住了柄端。
“既有分工，我们便各司其职罢。”
“我还是再去拿把铁锨吧，咱们一起动工，不然这土不知还要翻到何时。”
未及转身，但见薮星河指间捻诀，那铁锨便已经自己动了起来。
边云意唇角微张，可不过一息，铁锨却倏而颓然倒地。
薮星河眉头一皱，看向庐舍。
“种空明花事事都得亲力亲为。省省你们的灵力，踏踏实实翻土吧。”少女声音在空中散开。
“前辈可否再借一把铁锨？”
“不可。百亩空明花田，一铁锨一提壶足矣。剩下的自当交给时间。”
边云意犹有不解，却不知从何问起，觉着还是先做当下的事。
薮星河举着铁锨，只一挥下便会淹没在宽大衣袍之中。
如是再三，他不由眉间成“川”。
一旁边云意不动声色，眼里笑容却止之不住。
待薮星河望来，她遽尔低眉，又很快看回他：“哦，你这袍袖可以用臂绳系上。”
说着，她恰瞥到地上布袋口的麻绳。随即利落地抽出麻绳，将布袋斜搭在一处土墩旁。
薮星河疑惑地看着她：“这是臂绳？这要如何使？”
“穿腋下交叉绑在颈项就好。”
薮星河来来回回都未能系好，动作虽不慌乱却毫无章法，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掌七绕八绕就这么将自己锁在臂绳之内。
他眉间却骤然松下，朝边云意状似云淡风轻道：“云姑娘，现下却是需要你解救一番。”
边云意忍住笑意：“好的，星河天人。”
便朝前去解臂绳。
初始未觉，待突然意识到身前一股温热气息，边云意心头一跳，猝尔抬头，便对上薮星河清朗眉目。
那双眼眸里似是盛满了专注。
边云意浅闭气息后轻出一口气。
“很难解么？”
“就快好了。”
不一会儿，边云意解开臂绳，方才举起，薮星河已低下身来。
边云意一瞬怔愣，接着帮他将臂绳系上。
似是耗费不少气力，边云意面颊微染，待彻底系好，她一步退开。
薮星河却未注意，此时他正看着臂膀上的麻绳。
“怎——”
话音未落，一截丝带臂绳出现在薮星河掌上。
“——么了……”
边云意转头忍俊不禁，很快回转来，“既然已经做好准备工作了，那我们便开始罢……”
“这翻土倒是比我想象中有趣。”薮星河准确地将后一锨泥土覆盖住前一小土坑，笑着道。只不过此时脸上却不知为何溅上了点点尘土。
“第一次见着天外之人翻土，我也觉得甚是有趣。”指了指他的脸颊，边云意道。
薮星河一探。
“哈哈！”
“哈哈！”
二人相视大笑。
不知过了多久，边云意正觉口渴难耐之时，乍望见一道丽影从庐舍款步而来。
来人发挽缬子髻，翠眉丹唇，广袖褶衣，面容柔和。
“这位前辈？”边云意犹疑。
“云意姑娘，我乃空明有方氏。你们之前见到的则是晨时的我。彼时性情过急，多有失礼。”有方氏语含歉意。
“前辈言重。”边云意忙拱礼道。
“云意姑娘你们忙了一上午，快来喝点清茶，歇一歇罢。”有方氏拢开衣袖，揭开提篮，递过青釉茶碗。
“二位可觉着累了？如不嫌弃，可随我回庐舍小憩一番。”
“多谢前辈！”
“原来已是到午时了么？”边云意望着松开的土地。
“请问前辈，百亩花田需要多久能翻完？”
“空明界中人需十日，外界到得空明的人需二十日到三十日不等。”
“前辈，空明界人和界外人都要种好空明花，才能去往想去的空明其他地方？”
“正是。不过，一般是有些犯错的空明界中人被罚到此。”
“受罚？”
“界中人本当来去自如。然若是犯下大错，便被逐于此，直到种满万顷空明花海。”
“万顷？纯靠人力？”
“正是。”
“原来种空明花是一种惩罚么？”边云意浅浅道。
有方氏朝她笑道：“对于空明界中人而言，确是如此。但对像云意姑娘你们这般的界外人，却截然相反。”
边云意启眉，眼含问询，薮星河此时也放下茶碗。
“空明界中人和界外人分属两处空间种空明花。界中人的空间多待一日，体内气息便弱过一日，且是不可逆的损伤；界外人在的空间却是多待一日，便多一日的灵力滋养。”
“界中人与界外人的空间截然相反，是一处空间以另一处空间的灵力为养，如此此消彼长？”
“可以这么说。但界外人的空间也不是待得越久越好，界中人的空间也不是越久越坏。两处空间达到相应期限，便会停止此种联系。”
“竟是如此……”
“请问前辈，多少界中人来此种过空明花，又有多少界外人？”
“二位不妨随我一同回庐舍，我可细细讲来。”
有方氏向她二人做出邀请之姿。
“那我们便却之不恭了。”边云意向她侧身。
……
待再次从庐舍出来，外头却天光不改。
“我原以为今日这空明界只是云遮雾绕，不想自我们到此光亮却是毫无变化，让人无法感觉时间的流动。”
见薮星河神色未变，边云意心内莫名有丝烦扰，“想必你早已发现异样，此前才言说这里不是空明界罢。”
薮星河轻轻点头：“虽说如此，但既已过落虹桥，想来到达空明界是早晚的事。既来之，则安之。”
边云意略微一怔，很快转念过来，“正是。既来之，则安之。接下来便让我试试翻土罢。”
她拾起铁锨，翻起土来干脆利落。
“隅中之时我们不是已有分工……”
“虽说如此，教你一人翻这百亩花田，我却觉不妥。且咱们换换做事，体会一下各自意趣，岂不更好。”边云意头也未抬。
“客观而言，按照既定分工便可事半功倍。也能，早日种下空明花——”
边云意轻呵一声，方欲说些什么，一抬头却瞥见薮星河嘴角的浅笑。
“你？”边云意不解。
薮星河却轻掠过她手中铁锨，低头忙活起来。
“方才你显然情绪有异。是为何？”
“我并未——”她下意识否认，恰此时望进薮星河那双明泓幽澈的眼眸。
几息之间，她低笑：“原本我也未察觉自己情绪有异。然而细下想想，自从到此处，要花不知多少时间去种空明花，心中许是焦躁。”
“再是你早已发现此间异常，却未一开始便对我明言。叫我顿觉自己的愚拙，不免对自己着恼。”
薮星河正色道：“教你如此作想，确是我的不是。虽者我向来对未能断疑之事不多作言语，但如今我们同行空明，此间情状应及时互相知会，方为同伴。”
边云意一怔，继而坦然笑道：“自是如此。”
良久，边云意顿足望向庐舍，恰见一老媪正缓步而来。
只见她素衣覆身，头上归真髻，淡眉薄唇，面容静廖。
“有方前辈？”边云意忙作揖。
有方氏面现蔼然、目含沉澜：“云意姑娘、星河小哥果然不凡，看来不出五日，二位便可种下空明花籽......”
看着此时的有方氏，边云意忽而恍神，不知怎的想起了蕙姥，虽然两人形容分明不同。
“云意姑娘？”
“有方前辈，云意失礼。您方才说种下空明花籽后，需要取得——”
有方氏微微摆手、和蔼笑道：“无妨、无妨。这空明花极难培育，自种下花籽三日内，需以停春山尖玉、藏仙谷中莲、永生溟底石之精华润养。”
“请问前辈，这三物所在何处？我们又要如何取得山尖玉、谷中莲和溟底石？”
“待你们撒下空明花籽，其气蕴上扬，停春山、藏仙谷、永生溟自当显现。”
“如此，这三处应离庐舍不远。”
“正是。待你们取得这三样物什，炼化以后萃取精华，便能润养空明花。”
“前辈，云意还有问。这玉何样、莲何样、石又何样？取量又当如何？”
“玉非真玉，功到春停；莲为金莲，影如遇仙；石载溟魂，得缘长生。至于量，届时将我给你们的器具装满则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