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光影流转,似有无数零星片段闪过,却又如晨间曦露,在阳光下蒸发殆尽,了无痕迹,无从捉捕。

    “无颜,你醒醒......”顾长夜轻拍着她的脸颊,心口被撕开缝隙,冷风不尽地灌入,寒霜凝结,冻得从声音到指尖,颤抖一片。

    “无颜......不能睡......”

    花无颜感觉,隐约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落在脸上,她想伸手去摸,可手脚酸软无力,仿佛不存在,只得任由这东西自眼角,滑落耳畔。

    好累,好想睡觉......

    -

    午后,到处弥漫着昏昏欲睡的夏乏之气。

    长留躺在树荫下,双手枕在脑后,双眸轻阖,好不悠哉。一阵心慌陡然袭来,他连忙坐直身子,抚着心口,微微蹙眉,“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

    看日头,算时辰,花无颜也该回来了。

    莫非......又出了什么变故?

    他坐不住,匆匆往刘府赶。走到村口,偶遇王木匠,王木匠拉住他,忧心忡忡道:“无颜最近,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长留莫名,“此话怎讲?”

    王木匠四下瞧了瞧,压低声音,“我今早上山砍柴,瞧见一堆黑衣人把无颜和一个年轻人围住,年轻人被打晕带走了,无颜跟着他们,不知道去了哪......这孩子胆是真大啊!那么多人,还带着刀,我都不敢往上凑!”

    顾长夜的仇家必定是得知了他的行踪,暗中设下埋伏,把他劫走了。

    长留忙问:“您在哪看见他们的?”

    王木匠抬手一指,“就在山脚下。”

    长留道谢,匆匆赶到事发地。可惜,除了纷杂的脚印,再无迹可寻,挠头,他又没有狗鼻子!狗鼻子?家里不是有现成的!长留眸光一转,把腿往回跑。

    “解救花无颜的重任,就放在你身上了!”长留蹲下,给烧饼闻了闻花无颜的绣帕,拍拍狗头。

    “汪!洼!”烧饼围着草地嗅了一圈,撒丫子就跑。

    一人一狗,追出几十里地。

    长留跑得面红耳赤,眼冒金星,嗓子生烟,就快撑不住时,烧饼终于在一处山洞口停下狗蹄,曲起后腿,乖乖坐在地上,眼巴巴望着长留。

    “花......花无颜......在这?”长留叉腰,上气不接下气地问。

    烧饼朝山洞嗷嗷吠了几声,算是应答,长留心下一惊,赶忙捂住狗嘴,扇它一个嘴巴子,恶狠狠警告:“嘘,再叫,把你做成狗头肉!”

    烧饼呜咽一声,蹭蹭他的手背,乖乖趴下。

    这招真好使!人狗通吃,难怪花无颜经常拿“不给饭吃”威胁他。

    “好烧饼,带我进去找你主人。”

    烧饼这次不叫了,低头,嗅着气味,安安静静在前面带路。长留吹亮火折,小心跟在后边,拾了块石子,在墙壁上做记号。

    山洞漆黑狭窄,与世隔绝,走了也不知多久,烧饼忽停下步子,原地打转。

    长留举着火折四下张望,“莫非就在附近?”

    “谁?!”一声厉喝在黑暗中炸开。

    长留眉心微蹙,循着声音慢慢靠近,顾长夜抱着花无颜,借着微弱的火光打量他,“你是......无颜的表哥?”

    长留微微一愣,看向他怀里的花无颜,拧眉,“是我,无颜怎么了?”

    顾长夜目光戚戚,“无颜被那些人打伤了,到现在还没醒。”

    长留拿着火折凑近,盯着昏迷不醒的花无颜看了会儿,“我略通医术,让我瞧瞧。”探过脉象,并无无碍,他略施法术,以缓解花无颜的皮肉之苦。

    “如何?”

    孤男寡女,囚于一处,女主角身受重伤,男主角自以为要失去心爱之人,悲痛欲绝,这不是画本子里的经典桥段?

    此乃促进二人感情的绝佳时机,自然不能放过!

    长留看他一眼,默默收回手,摇头,沉吟不语。

    此处无声胜有声!

    顾长夜果然急了,“长留兄,你倒是说句话啊!到底怎么样!无颜她......她......”

    长留正想危言耸听,添油加醋,大肆渲染一番,花无颜却幽幽转醒,“你怎么在这?”

    长留颇为遗憾地抿了抿唇,暗道醒得真不是时候,面上却并不显山露水,“见你迟迟未归,怕你出事,就带烧饼找过来了。”

    顾长夜欣喜,“无颜,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

    花无颜挣扎起身,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似乎不痛了,奇怪,难道是自己睡得太久?

    长留瞧出她的纳罕,忙转移话题,“先救你们出来再说。”

    顾长夜长叹,“这锁乃玄铁所制,非钥匙无解。”

    天赐良机!本来还愁怎么给二人创造独处的机会,没想到老天爷这么给面儿。松哥儿对不住了!

    长留压住唇角,一本正经问:“你可知何人要抓你?”

    顾长夜摇头,一脸挫败,“在下也不知......”

    花无颜摸着铁栏,若有所思,“上次他以箭射你,箭头涂毒,可见是想赶尽杀绝,如今明明可以杀你,却偏偏费尽心机,把你关在此处,估计是转变了心意。”

    “这么说,我很快就会见到幕后之人?”

    花无颜点头,“如今敌在暗,我们在明,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眼下既无性命之忧,与其躲躲藏藏,担惊受怕,不如釜底抽薪,深入虎穴,趁机摸清楚,敌人的来路。”

    顾长夜垂下眼睫,“兄台说得是。”

    三日后,顾长夜被黑衣人绑住双手,蒙住眼,拖走。

    他也不挣扎,竖起耳朵,听声辨位,约莫一刻钟后,黑衣人掀开布条,在他膝上狠狠一踹。

    顾长夜吃痛,倒吸一口凉气,缓缓睁开眼,久未见光,下意识抬手挡在眼前。

    石壁四周挂满烛台,烛火摇曳,照得山洞亮如白昼。

    “你们是谁?为何抓我?”

    黑衣人勒住他的衣襟,猛地一拽,顾长夜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前跪滑,一派引颈受戮的姿态。

    “为何!父债子偿,要怪就怪你有个为非作歹的爹!”

    顾长夜被勒得喘不过气,面如肝色,连连咳嗽,眼里蓄满泪水,“我......是......我是我......他是他......”

    “你们是父子,打断骨头连着筋,他做下的孽,就该你来偿!”黑衣人掐住顾长夜细软的脖颈,小鸡仔似地把他提在手心,慢慢上移。

    “咳......镇上的人皆知,我......不受顾临川待见,他......咳......从未把我当做亲生儿子对待,我与他,全无......父子之情。”

    黑衣人冷笑,骤然松手,顾长夜如星星陨落,跌坐在地,神色哀戚。

    “这么说......你也见不得他好?”

    顾长夜发丝凌乱,双手撑在地上,盯着手腕处的烫伤,眼里凝聚着浓郁的恨,“......如果可以,我宁愿从未有这种父亲。”

    黑衣人没说话,拍了拍手掌,石门转动,从里面走出个锦衣华服的男人。

    男人戴着银色面具,身姿挺拔,不怒自威,拂袖,抬眸,一双玩味的眸子渗出骇人的冷意。“传闻顾临川宠妾灭妻,苛待嫡子,果真如此。”

    黑衣人持刀立于男子身后,态度恭敬,可见这就是他们嘴里的主人。

    “你是何人?”顾长夜缓缓起身。

    男子轻笑,“你不必知道我是谁,只需知道,你我的敌人都是顾临川,帮我搜集罪证,我可以放你一马。否则——”

    男人挥了挥手,黑衣服形如闪电,眨眼之间,刀刃与顾长夜的脖颈相距不过毫厘。

    “我能杀你一回,就能杀你两回,三回......还有你的相好,你若是乖乖听话,我便不动她,若是不乖——”

    “有什么冲我来,和她没关系!”

    顾长夜如困兽般咆哮,眼眶微红,刀刃薄如蝉翼,在他白皙的脖颈处,滑出一道刺目的红线。

    男人摆手,黑衣人得令,收刀入鞘,动作干脆利落,如疾风斩劲草。

    男人起身,负手而立,云淡风轻道:“有关系没关系,可不是你说了算......我这个人,耐性不好,你若是再犹豫,这把刀,落在谁头上,可就说不准了。”

    顾长夜攥紧拳头,“我答应你!但你也要答应我,不能伤害除了顾临川以外的人。”

    男人微怔,骨节咯吱作响,声音如烟,“......我只要顾临川的命。”

    顾长夜不解,“他到底做了什么,让你这么恨他?”

    “他手上枉死了多少冤魂,你应该比我清楚。”

    “他从不让我插手公务。”

    男人微微敛起双眸,精光毕露,“若你那两个弟弟都没了,你猜......他会不会让你插手?”

    顾长夜咽了咽口水,“你......你要杀了他们?”

    男人瞥他一眼,“你不杀他们,他们就要杀你,杀了他们,你就是唯一的继承人,还怕顾临川那个老东西,不重用你?”

    “可......”他从未想过要他们的命!

    “不管你用什么手段,只要能搜集顾临川贪污受贿、徇私枉弊的罪证,我就放你一马,这位是我的死士——阿奎,以后归你差遣,你最好不要在我眼皮子底下,耍花招。”

    顾长夜望了眼阿奎冷冰冰的脸,打了个寒颤,哪是什么差遣手下,分明是派人来监视他。

    “你可以回去了,带上你的相好,我可没空帮你照看。”

    男人话音未落,顾长夜只觉脖颈一痛,眼前顿时漆黑一片,隐约听见男人喟叹,“阿奎,你这动不动就敲人的毛病得改改了......”

    再醒来已身处花家。

    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柩洒进来,明晃晃的,一时竟让人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你醒了?”花无颜端着水盆走进来,“感觉如何?”

    顾长夜轻轻摇头,暗自希冀在山洞的所见所闻,只是一场噩梦,现在梦醒了,杀戮阴谋也该随之散去。

    可门口倚着的黑衣人戳破了他的幻想,花无颜循着他的目光望去,解释,“多亏这位侠士救了你。”

    顾长夜怔住,“他......救了我?”

    “你当时昏迷不醒,是这位侠士把你救回来的,你被带走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顾长夜苦笑,杀气腾腾的视线不容忽视,他只好顺坡下驴。

    花无颜望了眼阿奎,对顾长夜道:“他是个可怜人,家里遭了难,只剩他孑然一身......不如让他做你的侍卫,一来可以报恩,二来可以护你周全,一举两得。”

    这侍卫他哪敢不要啊!顾长夜含泪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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