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顾长夜本想多留些时日,但体谅花无颜思弟心切,带她赶往刘府,充当说客。

    外甥亲自登门求情,刘秉也不好再咬着不放,吩咐下人,带来无愧。

    小家伙扑到无颜怀里,眼泪吧嗒吧嗒往下砸,瘦了一圈,原本红润的脸蛋灰扑扑的,发丝干枯结块,乱糟糟盘踞在头顶之上,活像只落难的草鸡。

    花无颜蹲下,拿出帕子替他擦拭眼泪,拍着他的背,轻声安抚,“没事了,没事了,无愧别怕。”

    小家伙浑身一颤,皱紧小脸,嘶气,“疼——”

    花无颜拉开小家伙的衣袖,手腕上满是鞭伤,青一道红一道,新旧交错,触目惊心。

    花无颜眼尾一热,咬紧牙关,眸光寒如冰刃,直直射向刘秉,恨意在体内叫嚣,冲撞,妄图冲破禁制,身子止不住地轻颤。

    “他不过是个孩子,你们简直不是人!”

    “怎么回事!我不是已经休书一封,说明缘由,舅舅怎可再用刑?”

    面对顾长夜的责问,刘秉理了理袖口,理所当然地瞥向刘管家,语气轻慢,“怎么回事?我不是说不要用刑的吗?”

    刘管家一愣,当即跪伏在地,冲顾长夜磕头请罪,“哎呀,都怪我没看好小少爷,下手重了些,还望顾少爷开恩。”

    顾长夜狠狠剜他一眼,一脚踹在他胸膛上,怒斥:“你这刁奴!都是你,教坏明儿!”

    刘管家向后一仰,摔了个四脚朝天,活塞只千年王八,连连哀嚎。

    刘秉拍拍顾长夜的肩,陪笑,“好外甥,你就别气了,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这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此事,就让它过去吧。”

    顾长夜扶起花无颜,犹豫,“无颜,你看......”

    花无颜避开他的手,冷冷道:“我先带无愧回去了。”牵着无愧的的小手就往外走,完全不给顾长夜解释的机会。

    顾长夜望着那抹决绝的背影,无力地闭上眼。

    “长夜,你对这花无颜......”刘秉打量着自家外甥,颇为新奇,平时不近女色的一个人,竟对花无颜另眼相待。

    以前送给他多少美人,他愣是没正眼瞧过。花无颜到底有何特别之处?能将长夜迷得神魂颠倒。

    顾长夜睁开眼,面若霜雪,“舅舅别问了,以后行事还是稳妥些,不然,母亲也护不了您。”

    刘秉:......

    顾长夜走后,刘管家从地上爬起,拍拍手上的尘土,抱怨:“顾少爷这是怎么了?平日里,也不见他过问这些事。”

    刘秉转动着白玉扳指,冷笑,“若非顾及大姐的面子,还轮得到他在我面前耀威扬威,罢了,他如今已是举人,进士及第也不是没有可能,说不定日后还要倚仗他,你就委屈一下。”

    刘管家俯首,笑眯眯道:“老爷说的是,小人皮厚,受一脚不碍事,能为老爷分忧,别说一脚,几脚都成!”

    刘秉满意地点头,眸光暗了暗,“只是没想到,长夜竟和花无颜搅合在一起......有趣,花昌善之死,多少有姐夫一份力......”

    -

    章松给无愧细细瞧过,温声道:“放心,虽然看着严重,但都是些皮外伤,过几日便能痊愈。”

    花无颜摸着无愧苍白的脸颊,“都怪我没本事,害无愧受了这么久的苦。”

    “本就是意外,谁也料不到,好在无愧没事,你也不必太过自责。”

    小家伙躺在床上,摇摇无颜的胳膊,瓮声瓮气道:“姐姐,无愧已经不疼了。”

    章松开好药,摸了摸无愧的脑门,叮嘱,“这几天不要乱跑哦。”

    无愧乖乖点头,沉沉睡去。

    两人来到堂屋,章松问:“顾长夜走了?”

    花无颜点头。

    章松似是松了口气,笑道:“走了也好,他在这几日,出了多少事?他和我们,终归不是一路人。”

    花无颜不置可否,今日,顾长夜当着她的面,惩罚刘管家,她才意识到,他们之间的鸿沟。她费尽心思讨好的人,还抵不过顾长夜的一个眼神。

    “确不是一路人......”

    “有人在吗?”门口忽传来敲门声,花无颜快步走到门口,“你找谁?”

    小厮笑眯眯地看着她,“我家公子让小的,把这个转交给姑娘。”

    花无颜打开梨花木盒,里面躺着一棵白白胖胖的千年人参,猜到了送礼之人的身份。她合上盖子,礼貌拒绝,“替我谢谢你家公子,这药太贵重了,无愧无福消受。”

    小厮挑眉,为难地扫她一眼,“可是......郎君叫我一定让你收下!”

    “他的心意我领了,至于这人参,我不能要。”花无颜扭头往树下走,无视小厮的叫喊。

    小厮见她态度决绝,勉强不得,只得抱着人参,灰溜溜离去。

    “千年人参,少说也得几百两,顾长夜对你,倒是舍得。”章松将配好的药包递给花无颜,神情在树荫下,晦暗不明。

    “松哥儿。”花无颜看向他,眼神澄澈清亮,“我自有分寸。”

    章松叹了口气,背起药匣,起身,“阿颜,我永远站在你身后。”只要你回头,就能看见。

    花无颜轻轻点了下头,目送着他消失在院门口。

    “啪!”“哎呀!”

    破碎声夹杂着男人的哀嚎传进花无颜的耳畔,她快步走到窗前,急声询问:“怎么了?”

    长留扫了眼溅了一地的药汁、碎瓦,抿唇,摸着耳朵,瞪大两只无辜的眸子,“我想给无愧熬药,没想到这碗这么烫,一不小心就......”

    花无颜长叹一声,“手没事吧?”

    长留伸出手,递到她眼下,嬉皮笑脸,大大咧咧道:“没事,就是有点红。”

    花无颜瞪他一眼,“出来!”

    长留以为她生气了,知趣地闭上嘴,慢腾腾从厨房挪到檐下,一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的形容。

    “手伸出来。”

    长留耷拉着眉眼,乖乖伸出手,手心向上,活像要饭的。

    “另一只。”花无颜无奈地摇摇头,“手背。”

    长留一一照做,花无颜不知从哪里掏出只小瓷瓶,挖了一坨莹白色的膏体涂在他手背上,膏体冰冰凉凉,灼伤感刹那间褪去。

    花无颜低着头,轻轻揉搓,像是要把所有的善意揉进他的身体。

    “这是松哥儿自己研制的烫伤膏,很管用,抹完就不疼了,有段时间,无愧总生病,我给他熬夜,也时常被烫伤,松哥儿便送了我这个。”

    长留听得入迷,“章松对你,真是上心。”

    花无颜默了须臾,喃喃:“他对我是很好,只是......”

    “只是什么?”长留八卦兮兮地追问。

    花无颜瞟他一眼,指尖轻轻一压,教训道:“不疼了是吧?”

    “疼疼疼!”

    长留倒吸一口凉气,忙抽出手,原地打转,一连蹦出三个疼字,抚着手背,轻轻吹气,瞪着眼前的女人,目光幽怨,“我就随便问问。”

    花无颜轻笑,“非礼勿言。”

    长留不死心,退后两步,不怕死地问:“假如章松和顾长夜同时向你提亲,你答应谁?”

    花无颜怔愣了一瞬,抬头,凝视着头顶的合欢花,神情恍惚,“这棵合欢树,是我爹娘成亲那年种下的,今已亭亭如盖。”

    “我问你章松和顾长夜,你更喜欢谁?你跟我扯什么树?”

    花无颜看傻子似的瞟他一眼,没说话,转身往屋内收拾残局。

    长留撇嘴,抬手唤来烧饼,戳了戳它的狗头,质问:“你说,她刚刚那是什么意思?还有,那什么眼神?小爷我好歹也是堂堂仙人,竟被一个凡人鄙视了?”

    烧饼摇着尾巴,“汪!”

    像是某种肯定。

    长留捡了块骨头喂他,“嘘,你主人的宝贝疙瘩在睡觉,你要是瞎叫唤,小心她把你做成红烧狗头肉。”

    烧饼似乎对狗头肉三个字格外敏感,顿时夹起尾巴做狗,叼起骨头,一步一颠回窝去了。

    长留气得咬牙,指着烧饼,愤愤道:“你也不理我!”

    -

    顾长夜走后,日子再次回归平静。

    花无颜和长留照常做糕点出售,无愧按时按点上下学堂,唯一不同的是,顾长夜隔三差五就会派人来送东西。

    镯子、金钗、衣裳、胭脂......几乎把寻常女子所爱之物,送了个遍。可花无颜不是寻常女子,从人参到胭脂,统统回绝,一件未收。

    顾长夜坐不住了,亲自登门。

    长留非常有眼色,寻了个借口去找章松。花无颜领着顾长夜在院中坐下,“你怎么来了?”

    顾长夜盯着她,不答反问:“为何不收我送的东西?”

    花无颜给他倒了杯茶,面不改色,“你我非亲非故,我没有理由收你的东西。”

    “你我一同历经生死,怎么就非亲非故了?无颜,我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让你不高兴了?”

    “你没有做的不好,你只是......一点都不了解我。”

    顾长夜拧眉,“我知你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可这是我的心意,你不收,我难以心安。”

    花无颜静静地看着他,“你让我收,我就该乖乖照做,是吗?”

    “无颜,你误会我了。”顾长夜急得满头大汗,却笨拙得不知如何解释,“这是我表达喜欢的方式,没有强迫你的意思。”

    花无颜背过身,毫不客气地下逐客令,“你我身份悬殊,实非良配,还望公子早些忘了无颜,免得徒添烦扰。”

    顾长夜捏紧拳头,垂下眼睫,“你是否还在为舅舅伤了无愧一事介怀?”

    花无颜沉下脸,“没错!任何伤害无愧之人,我都不会原谅。”

    “包括我?”顾长夜眼眶微湿。

    “没错......请回吧。”

    顾长夜惨笑,踉跄起身,撞翻了茶水亦不自知,“是在下自作多情了,这就速速离去,免得姑娘生厌。”

    “这花无颜可真绝情啊!”长留躲在墙角偷听,忍不住啧了一声。

    堂堂县令之子,身份何等显耀,却甘愿纡尊降贵,向一个农女求爱,要是换做寻常女子,做梦都该笑醒了。

    偏偏这花无颜好似没有心一样,对谁都无动于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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