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楼梯下传来一声微弱得几乎不可察觉的声音。
是脚步声。
妖魔天性机敏，虽然修为被废，但天赋依然存在。
他耳朵竖起，悄无声息地隐匿踪迹，趴在天花板上警惕地看着来人。
很快，那个人渐渐暴露在他的视线中。
是一个女人，穿着一身灰色长袍，一副侍从的模样，很瘦很高，修为应该不怎么样，不然也不会轻易被他发现踪迹。
他神色变得探究起来。
女人来到门口的禁制前，便不动了。
若是此人打破禁制进入，他便可借势将其杀掉，如此一来既可以朝程新月邀功，二来可以进入此门。
如此想着，他眼中闪烁起异样的光彩，嘴角不由自主咧起。
下面，女人显得气定神闲多了，径直从袖口掏出一把尖刀，抬起手腕，轻轻一划。
深红血沁出，与此同时，一股奇异醇厚的香味疯狂地在空气里流窜。
奴隶吸了口气，贪婪的像野兽的红眸死死地盯着下方的女人。
他极力忍耐对人类血液的渴望。
涎液却疯狂地分泌。
这时，一声轻微的“咔”声后，禁制果然瞬间消失。
木门“嘎吱”一声，缓缓打开。
女人如常走进去。
奴隶悄无声息地跳下来，紧随其后。
与此同时，程新月轻轻闷哼一声，她睁开眼睛，抹了把脸上的细汗。
梁宴盘腿坐在她身前，此时也睁开眼，“不要走神。”
程新月目光却朝着一个方向。
梁宴看着她，突然道：“她来了？”
程新月脸上浮现淡淡的微笑，“我的禁制被破了。”
“她”是程新月曾经的一个老师，陈长春，早年因为过于桀骜犯下许多大罪，越狱而逃，被追杀许久，后来因参与研发出一种空间舱被免除死刑，如今这两年倒是安分了许多，一直在民间隐遁。
此人是个不折不扣的暗器天才，也是个脑子绝顶聪明的奇才，曾在皇家学校任教数载，除了根骨差劲外道德低劣外几乎没有缺点。
梁宴低低笑了笑，“此番你靠什么引她出来的？”
程新月：“倒生药。”
倒生药是她们决裂的原因，陈长春追求长生大道，程新月以前提出过倒生药的概念，指使人倒逆生长，生长至一定节点重新顺向生长。
以此思路解决能量发散汇聚问题。
不过陈长春特别不屑，她不认为这种思路可以成功，很多年前，她和程新月发生一场争执后辞去皇家学院的教职，从此销声匿迹。
如今听到倒生药被程新月研发出来的消息，她势必亲自来查探。
程新月站起身：“殿下，我们该回去了。”
梁宴“嗯”了声，从怀里掏出隧道钥匙，抛起后接住。
钥匙旋转瞬间，周围空间迅速扭曲化为虚无。
瞬间之后，她们出现在空空荡荡的斗兽场。
阁楼上的木门被打开，梁宴在前，正好看见一个高瘦的女人跨着腿坐在椅子上，一只手竟然被一根黑色的钢钉穿透钉在旁边的柱子上。
鲜红的血好似凝固一般。
许久没见了。
两个人对视一眼，陈长春挑了挑眉：“殿下，这就是您的待客之道？”
她不耐烦地晃了晃被钢钉钉得死死的手，皮肉被撕扯得绽开，新鲜的血液点点滴滴滴落在地面。
“你的钉子把我钉得太痛了。”
梁宴笑了笑，把程新月从身后拉出来，“可不是我干的。”
陈长春“啧”了声，另一只完好的手勾了勾：“乖徒儿，过来，把这根钉子取了，这么久不见了，不好好跟老师叙叙旧，竟然还搞这种邪魔外道。”
程新月终于走过去，居高临下地凝视着陈长春：“以前我说我要死了，你不出来，现在为什么回来了？”
她语气冷淡无比，没有指责，没有愤怒，什么都没有。
她就双手插着兜，冷眼看着陈长春淋漓的鲜血。
陈长春咧开嘴笑了笑，“我之前不信，现在信了，你真要死了吧？为师来见你最后一面。”
程新月呵呵一声，“我现在放开你，你别跑。”
陈长春飞快点头，笑眯眯的，“不跑不跑。”
她两只腿无处安放似的，一会抖着一会儿翘着，这个人就像是被那根钉子维系着所有的重量一样，血肉被拉扯，身体接近扭曲，有一种剧烈的视觉冲击。
程新月抬手，手捏着钉子，猛地往上一拔，深陷入柱的长钉便离开柱身，出现在视线中。
陈长春重获自由，第一反应是颇为嫌弃地看了眼仍然穿透皮肉的钉子。
第二反应是左右寻找。
程新月：“你在找什么？”
她脸色变得奇怪：“你不会还在找倒生药吧？”
她语气变得刻薄起来，也许是因人而异，在这个曾经的老师面前，她显得刻薄又冷漠，嘲讽至极。
“你当年可是信誓旦旦地说只有蠢材才会相信所谓的倒生药存在。”
陈长春被嘲讽，也不生气，显得兴致高涨，“我在找那个小家伙。”
程新月：“谁？”
陈长春眼神定格在一处，“小家伙。”
奴隶走过来，他被直勾勾地盯着，几个人目光汇聚在他身上，有好奇，也有探究。
程新月一把将他扯到面前，神色不佳：“你怎么在这儿？”
奴隶看了眼陈长春，被这么一扯，他习惯性地红着眼眶，显得委屈十足。
“我来这里打扫卫生。”
陈长春被逗笑了，“程新月，你养了只看家的狗啊，要不是这条狗把我咬着，你这暗器要钉着我只怕还要过八万年。”
程新月目光落在奴隶身上。
他在旁边小心翼翼道：“我看见她鬼鬼祟祟的，就一路跟着，发现她要进您的藏书库，还好您的机关把她制服了。”
刚才，陈长春打破禁制，奴隶跟在她身后想要取她性命时，他猛地回想起来。
禁制所需的恶人血，刚好对应此人的血液，依据答案来设题，这只能说明是程新月故意为之。
专门等此人来破禁。
还好没有下手。
他动作一变，原来杀招也不再采用，用拖延之术与此人搏斗起来。
程新月若要引她来，必然需要留下此人，相对应设置机关也是必然。
忽略机关，若是他出手，或许可以借此邀功。
想清楚利害后，他动作越大油滑，借势将其引至机关中心。
机关瞬间启动。
果然，陈长春被一枚钢钉留下了。
她被钉住，无奈被禁锢在椅子上，只能用毒蛇一样充满恶意的目光直勾勾凝视着奴隶。
“你是程新月新养的好狗？”
奴隶蹲下来，正眼看她，毫不避讳对方恶意嘲讽的目光，“算是吧。”
“程大人恭候您许久了，她一向仁慈，必不会伤你性命，不必担心。”
陈长春“哧”了声，目光淡去，变得随意起来，在椅子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行吧。”
“小家伙，你是有红眼病吗？”
她放松起来，随口问道。
奴隶扯了扯嘴角，“你看不出来吗？”
“什么？”
陈长春来了兴致。
奴隶面无表情：“我是一个妖魔。”
“妖魔？”
陈长春：“居然还有妖魔能在梁宴殿下身边活下来？”
她语气不乏惊讶，“妖魔？红眼睛的妖魔？”
奴隶“嗯”了声。
红眼睛，是妖魔皇室的标志。
他血统不够纯粹，父亲未能全部继承祖上血脉，再加上母亲人类的身份，那么一点点血脉被稀释得几乎没有。
可是红眼睛还是遗传下来了。
力量没能继承，人类对祖上的仇恨继承得倒是丝毫不减。
陈长春咧开嘴笑：“小畜生，这样，你把我放了，我带你走行吧？我可比程新月强多了，她能给你的我照样能给。”
她语气温柔，声音缓缓，十分可信，蛊惑力度十足。
她另一只手伸出，轻轻地抚摸奴隶的眼睛，眼神深不见底，“我的皮相，也丝毫不逊色她呢，若是你想，我都可以给你。”
她瞳孔缓缓变色，变成妖异的紫，若是旁人在此，肯定会以为此人是什么妖魔，正在蛊惑人心。
奴隶直直看着她的眼睛。
红色中漾起波纹。
他嘴角浮现不屑的笑容。
下一刻，幻梦破碎。
陈长春转过头，她咧开嘴“哈哈”笑起来，一只手捂住脸，指缝依稀可见鲜血透过眼珠沁出。
滴滴答答往下流淌。
陈长春笑得喘不过气来，脸都笑红了，配上那双淋漓的血目，真显得可怖癫狂。
奴隶用手指轻描淡写地轻轻地擦了擦陈长春脸上的血，在对方直勾勾的目光中伸出舌头舔了舔。
他微微笑了笑，站起身：“这是我的天赋，您知道的，在这里妖魔可不容易活下去。”
“谢谢您的款待，您的血味道真的很不错呢。”
他转身离开。
陈长春直勾勾盯着他的背影，眼神似有暗流涌动，分不出喜怒。
程新月此时来来回回检查奴隶的身体，“可有受伤？”
奴隶看起来温顺无比，摇摇头，扬起笑来：“奴没有受伤呢。”
程新月吐出口气，把奴隶拉到身后，朝着梁宴颔首：“殿下，我的老师就交给您了，我得去给他检查检查身体。”
梁宴想说这家伙看起来好得不得了。
明明活蹦乱跳的。
程新月却先一步开口，意有所指：“谁知道我这位老师又学了什么好把戏，她惯喜欢做些不入流的事。”
意思是以防某人道德低下使暗招。
陈长春被阴阳，也不生气，耸了耸肩，“快去检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