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容松了一口气，直说：“还好还好。”
他满脸庆幸，还不忘感激道：“谢谢您，大哥，您真是个好人。”
路人嘿嘿笑了笑。
程新始脸色难看，“你们不该拦我的。”
梁宴摇头说：“别太惹人注目。”
程新月抬眼扫了她们一圈，“我怀疑太阳树精就在他们府里。”
她语气很轻，声音很小。
周围几个人都看着她。
梁宴问她：“有什么依据？”
程新月解释说：“太阳树极阳，而城主府厉鬼汇集，则是至阴，阴阳虽然对立，也共生共合，相互制衡。”
“如果没有极阳之物压制，现在的城主府无疑是个鬼城。”
梁宴：“那这一趟我们非去不可了。”
她扫了眼大红色的请柬。
程新月摇摇头：“这都是猜测，而且我有预感，今天晚上死的人还会更多。”
她想起曾经在一本禁书中看到的炼魂方法，将人的灵魂拆解成上万分魂，给这些分魂赋予力量，然后命它们或炼化或杀戮，吸引至阴至阳之力，这种方法最早被发明出来制作傀儡，后来经过演化改造，慢慢成了炼制极阳或极阴之体的办法。
和她所见倒是有些相似。
她们很快上楼，程新始走在最后，梁宴将阿容拉着，终于问出口：“阿容，你身体里的蛊已经发作多少次了？”
阿容身体一顿，他平静道：“没有多少，也就两三次吧。”
梁宴心中闷痛，“你每次都是生生捱过来的。”
阿容低低地“嗯”了声。
他的手被梁宴抓着，坚硬的骨头包着一层皮，还没多少温度。
他不知道对方怎么关心这些，这让他有种奇异的不安，就像长久累积的东西在一点一点崩裂。
梁宴说：“我会帮你解掉的，别怕，有我在。”
像平常家为弟弟遮风挡雨的姐姐。
阿容如常淡淡笑了笑，“谢谢您。”
他学了这么久的蛊术，怎么不知道这种毒蛊解除概率基本为零呢？
他之前头一次知道的时候，当时满心的绝望，只觉得所有的支撑他前行的勇气和希望像被太阳融化的雪一样，消失得一干二净。
现在也只是在竭尽全力寻求基本为零以外的希望罢了。
不然，他真不知道没有解蛊这个盼头的自己该怎么用力地苟活。
回到房间，阿容却突然将她拉住，“殿下。”
梁宴转过头，“怎么了？”
阿容犹豫了会儿，小声说：“以后我发作的时候你们能不能装没看见？就当我消失了会儿。”
梁宴胸口窒息一样钝痛，她许久不言，阿容低着头，抓着衣角，解释说：“我……我不想被人看见，对不起，您曾经说自尊心太强不是什么好事，但……”
他还没说完，梁宴就紧紧抓着他的肩膀，飞快道：“对不起，我当时不知道是你。”
她语气急切又慌张，“阿容，忘了好不好？以后我加倍对你好。”
阿容张了张嘴，“您听我说完好吗？我……我小时候被几个哥哥欺负，他们让我跪在地上，让我吃草，然后父亲教训了我一顿，他说没有尊严的妖魔跟人类的畜生没有两样，不配活着。”
他眼睛湿润起来，“我……我害怕那样的生活，所以我想维护一点点体面。”
下一刻，梁宴把他抱在怀里，任他滚落的泪水打湿肩头，她轻声安抚说：“别怕，以后有我，不用害怕再过那样的日子。”
阿容很好哄，把他抱着轻轻拍了会背，哽咽和颤抖就会缓缓平息。
出去的时候，程新月扫了眼梁宴肩头湿润处，“你跟他提双喜蛊了？”
梁宴在旁边坐下来，“嗯。”
程新月：“难怪。”
她说：“等这里的事解决了，我带阿容去找一个朋友，她是个炼蛊的好手，也许在她那儿可以找到办法。”
梁宴问：“贺兰若？”
贺兰若是花凌的大徒弟，在医学方面得到其师的真传，此人精通药学命理学，是个当之无愧的天才。
程新月点头。
只是此人躲躲藏藏，之前一直在极地附近逗留，现在没人知道在哪儿。
梁宴沉吟着，“她……或许可以引蛇出洞，只是要费些功夫。”
夜幕，悄然降临。
如昨晚一般，灯尽数熄灭。
阿容推开房间门，一眼就看到坐着的几人，“你们，不进屋睡觉吗？”
梁宴朝他笑着招招手，“我们不需要睡觉。”
阿容“哦”了声，走过来坐在程新月旁边，程新月递给他一杯茶，“喝吧。”
阿容犹豫了会儿，拿着喝了口，程新月果然在他脸上看到被苦得皱巴巴的表情，有些好笑说：“没那么苦吧？”
阿容有些委屈，“真的挺苦。”
程新月：“你在屋里干嘛呢？又在看书？”
他整天都躲在屋里，也不出来。
阿容点头。
程新月揉了揉他头，“这方面的东西急不得。”
阿容又点头。
他哪里听得进这种话，只是面上装得乖巧而已，程新月叹了口气，又给他倒了杯茶，“喝吧。”
“对你身体好。”
他不想喝茶，鬼使神差说了句：“我们玩游戏吧。”
几个人目光聚集在他身上，神色各异，尤其是梁宴，充满了探究。
程新始正无聊，漫不经心地玩着手里的通讯器，“玩什么？”
阿容掏出通讯器，“玩牌吧。”
这是程新月喜欢玩的，她玩的时候也喜欢拉着自己。
程新月拍了拍手：“可以。”
梁宴却撑着脑袋，笑眯眯说：“没有赌注可不好玩。”
程新始惊愕不已，“你也太黑了吧，跟我们玩还想着赢些什么东西，这不就一个乐子吗？”
其实有时候阿容挺震惊程新始在梁宴心里的地位的，就凭说话这么不客气，作了那么多死，在脾气差到极点的梁宴面前竟然还完好无损地活着。
梁宴“啧”了声，“你输不起就别玩呗。”
见两人开始斗嘴，程新月和阿容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无可奈何的表情。
程新月：“算了。”
她沉吟道：“阿容，去拿张纸过来，这么久了，也该考考你了。”
阿容听话地拿出一张白纸，程新月随手掏出一根笔，想了想，拿着纸唰唰写了好几个问题，然后递给阿容，“鬼怪来之前做完，不然就当你不合格。”
“不合格的话，惩罚是什么，你应该知道。”
如果单论教学，她无疑是个严苛至极的老师，虽然性格平和温柔，但对学生的要求严厉得叫人发指，以前程新始心血来潮，想跟着她学艺，结果学了一天就再也不提这件事了。
程新始不失同情地看着阿容，心说这家伙本来打算玩游戏，结果被程新月抓住考试，真是从极端跌落另一个极端。
她没有事做，想拉着梁宴偷偷去城主府看百鬼，却被无情拒绝。
梁宴指了指阿容：“我得守着他。”
程新始心定下来，心说自己不也得守着程新月，如此便安静下来。
整个房间只剩下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
梁宴被程新始抱在臂弯里，两人靠在椅背上，程新始一只手玩着梁宴的头发，另一只手打开通讯器，熟练地翻出一个游戏玩起来。
是个竞技类游戏，一家大型商会设计的，游戏机制类似你追我逃，玩家需要在一个封闭地图内存活一刻钟，期间将面临鬼怪的追杀，不同鬼怪技能不同，只有存活下来才算成功逃离。
游戏背景音乐采用阴森的旋律，有点像婴童的哀哭，也参杂着尖利的笑。
程新始把梁宴围在臂弯里，偏着脑袋玩起来，她扮演的是鬼怪，选取了一个名为“夜魔”的女鬼，正在地图内寻找逃生的人类。
梁宴也在旁边看。
她看了会儿，问：“这游戏看起来不错，怎么弄的？”
程新始操控的夜魔正把一个人类活生生吊死，鲜血溅了满屏幕，夜魔正发出鬼魅的嬉笑，飞上空中搜寻其他人类。
程新始挑了挑眉：“你老古董啊，这三岁小孩都能玩，你不会？”
梁宴脸色一黑，把通讯器掏出来，“给我也下载一个。”
程新始只看了眼，“下不了，你这都几百年前的老古董了。”
阿容在旁边低笑，程新月扫了他一眼，“阿容，不要分神。”
程新月也笑了笑，把自己通讯器拿出来，抛给她，“用我的吧。”
梁宴：“感情你们都会？”
程新月想了会儿：“大概率都会。”
她宽慰道：“殿下，您平时很少用到这些东西，通讯器对您来说也只是通讯作用而已，不会用很正常。”
梁宴：“行吧。”
她确实没关注过这些功能，成为鄙视链底端无比正常。
程新始：“你玩吗？我们一起啊，开个房间。”
她直接投降，原本胜券在握的局面直接迎来灰败的两个大字：失败。
她毫不在意，退出页面，拿着程新月的通讯器登陆账号，程新始说：“你玩人类。”
梁宴：“行。”
她像个好奇宝宝一样，看着程新始熟练操控，内心感慨至极。
她拿过通讯器，页面是第三视角，可以看到自己操控的小人是个穿着清透的少女，应该是个舞者，她滑动屏幕，少女跟着移动，转换视角。
程新始：“我来抓你了哦。”
梁宴“啊”了声，正要操控小人离开，这时，面前灰黑的土地突然裂开，一个形态扭曲的恶鬼突然爬出来，正张牙舞爪地朝她扑过来，梁宴眼睛猛地睁大，手忙脚乱地操控小人离开。
这时，阿容放下笔，“老师，我写完了。”
程新月拿过纸检查。
这边梁宴不失慌张地躲避，往建筑物的地方逃窜，突然，她的血条猛地一缩，竟然直接少了一半。
鬼怪攻击一次后会陷入一段时间僵直。
程新始见梁宴被游戏内的鬼怪搞得手忙脚乱，不由得嘲笑着往这边看。
突然，她笑着的脸僵硬住，不可置信问：“你玩的是舞者？不是刺客？”
梁宴吸了口气，“应该是鬼。”
程新始沉着脸，在自己屏幕上按退出房间，却陡然发现自己进入的是匹配模式。
他妈的。
她也算大意，竟然这么被摆了一道，她说：“把通讯器给我，我来会会这个鬼怪。”
梁宴眼睛盯着屏幕，“不行，它追得很紧，我要是给你了就会被他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