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程新月擦掉她的眼泪,说:“对不起。”

    床上的人依旧没有反应。

    程新月接着说:“我听到你在哭,我想出去看看,但是我太害怕了,抱歉,如果我当时出去的话,也许不会让你受到这么多伤害。”

    她的声音里满是歉意。

    程新月自顾自说:“没关系的,没关系的,忘了今晚吧,明天离开这里,当作没有来过。”

    “想哭就哭吧,哭够了,路还得接着走,不是吗?”

    说着,她眼圈微微发红,俯身将姑娘抱在怀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

    姑娘瘦小的身体颤抖起来,她发出了极细微极轻的啜泣,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兽一样,蜷缩着身体,在温暖的怀抱中舔舐伤口。

    阿容很晚才重新踏入房间,他看起来就像完全没经过刚刚的事一样,走到床前,蹲下来看抽泣的女孩。

    这样的姑娘,单纯地想教书育人而已,为什么要遭受这些呢?

    姑娘看到他,哭声越来越大,最后“哇”的一声哭出来,程新月抱着她,温柔地轻轻拍她的背。

    姑娘哭得眼睛都肿得睁不开,视线完全模糊,最后抽噎着捂着眼睛抽泣。

    阿容想伸手摸摸她,手在空气中僵了会儿,默默地收回去,问:“没事了吧?”

    他想起来,刚刚自己在姑娘面前亲手拧断了一个人脑袋,人类姑娘向来害怕这些血腥的事,所以看到他害怕得哭也正常。

    他站起来,转身离开。

    这时,身后姑娘突然哭着喊:“别走!”

    阿容一愣,他转过头又走过来,蹲下身,姑娘颤抖着伸出手,将他紧紧抱住。

    阿容不明所以,“抱歉。”

    姑娘身体依旧在颤抖,就像在呼啸的寒风中一样,紧紧抓着他,就像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

    阿容只好将她抱住。

    瘦瘦的姑娘抱起来小小的。

    抬头,程新月平静地看着他,“她受了很多惊喜,你陪陪她吧。”

    她起身离开。

    天要亮的时候,梁宴和程新始才回来,里里外外的血被清理得干干净净,梁宴一看这走廊里冲天的怨气,就无奈地摇摇头。

    程新始黑着脸。

    她们进屋,天花板上吊着的尸体整整齐齐,一共七八具,有男有女,有的人头甚至不翼而飞。

    床上还睡着个陌生姑娘。

    梁宴没管那个姑娘,走到程新月面前,上上下下打量着她,缓缓问:“你动手的?”

    “搞这么血腥做什么。”

    凡人的性命生死在修士面前就像脚下的蝼蚁,无所谓生也无所谓死。

    只是程新月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一向伪装得仁慈又善良,很少用这么血腥的方法去杀凡人。

    面对梁宴探究的目光,程新月显得坦荡多了,笑了笑,“不是我杀的,我哪有那个本事?”

    梁宴:“阿容吗?”

    她目光一凝,脸色怪异,随即扯了扯嘴角,“你犯病了?”

    程新月:“我很正常。”

    梁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声音像染上了一层阴翳一样。

    “程新月,谁允许你教唆他杀人的?”

    程新月却抬头,十分从容,慢悠悠问:“难道你觉得阿容甘心始终做一个被保护的废物吗?”

    梁宴:“此为邪道。”

    “邪道?”

    程新月咧开嘴笑:“我叫他做好事,怎么能叫邪道呢?”

    “殿下,扪心自问,你没有起过这个打算吗?你没有想过圈养一堆罪奴供他杀戮吗?”

    她声音轻声细语的。

    梁宴眯起眼睛,眼中明暗变换,叫人分不出喜怒阴晴,凝视着她,良久,笑了一声,“虚伪。”

    程新月微微一笑。

    她撇开人,“阿容在哪儿?”

    程新月指了指床上的姑娘,已经睡熟了,说:“刚刚渴了,阿容给她接水去了。”

    程新始走到姑娘面前,哇了一声,“哪捡的小姑娘?”

    素来听说盛国女子身形娇小体质羸弱,以前见过不少盛国女子,她也没什么感受,面前这一个真让她真真切切体会到盛国姑娘的可爱柔和。

    程新月:“给你捡的妹妹,喜欢吗?”

    程新始眼睛放光,“真的吗?”

    程新月微笑的表情消失得一干二净:“假的,离她远点,别吓到她了。”

    程新始:“……”

    程新月真是个混账。

    突然,程新月想到什么,侧头问:“殿下。”

    梁宴问:“怎么了?”

    程新月:“此去可有收获?”

    她走到梁宴面前,双指探向梁宴腕间,察觉一切如常,便拢了拢袖子,转身离开。

    陈长春悠悠道:“不可能没有收获吧,殿下。”

    梁宴露出笑来,轻飘飘的,“你猜。”

    陈长春眼睛微眯,试图从梁宴脸上找到些许蛛丝马迹。

    没有。

    梁宴没理她,站起来说:“我去看看阿容。”

    她推门离开。

    程新月看着程新始,把她抓着摁在椅子上坐下来,“跟我说说,你遇到什么了?”

    程新始眨了眨眼,“一座宫殿。”

    “宫殿?”

    程新月问:“什么宫殿?”

    程新始耸耸肩:“谁知道呢?”

    “里面积满了水银,我们透过水银层,从一个隧道过去,就来到了一座地宫,宫里什么都没有,我们一路往前面走,发现了一棵大树。”

    她努力去描述那个场景,“很大的一棵树,郁郁葱葱的,树上有很多绿油油的果子。”

    程新月问:“然后呢?”

    程新始摊手:“没有然后了,殿下看了一眼就出来了。”

    程新月:“哦”

    陈长春在旁边不甘心似的问:“她不想摘下来看看吗?”

    程新始:“没有啊。”

    她走到陈长春面前,俯下身,狐疑道:“你又在打什么主意呢?”

    她嗅了嗅,嗅到一股血腥味,“你受伤了?”

    陈长春脸色飞快变化,原本轻松的表情瞬间铁青,冷冷地看着程新月,冷笑一声。

    程新始半信半疑把毯子揭开,果然看到一条巨大的口子,白色的肉都微微外翻。

    “啧。”

    她拧着眉,“疼吗?”

    陈长春幽幽看她:“你说呢?”

    “没有被钉在地上疼,我觉得还是钉子穿过骨头的感觉要疼些,光是骨骼跟钉子摩擦的声音,我听起来都疼。”

    这个世界上最可笑的事就是在施暴者面前诉说被施暴时的惨状。

    程新始摊手,话说得冷漠至极:“那你抱怨什么?”

    说着,出于极其恶劣的本性,她凑到陈长春面前,“你的骨头格外的脆呢,哭的声音也好听,我当时可算怜香惜玉,不然一个不留神,把你捏废了,你不得哭得更惨啊?”

    陈长春怒极,闭上眼睛。

    “走开,我要休息了。”

    程新始“呵呵”笑了声,又凑在床前去看小姑娘小小白白的脸了。

    真可爱啊,就像个小猫一样。

    感觉一碰就会碎掉。

    梁宴是在街头找到阿容的,阿容正背对着她,坐在街边的木凳上,瘦削的背影在夜色中看起来单薄极了。

    梁宴从袋里拿出一件毛绒绒的墨绿色大氅,走过去将大氅披在他身上,“想什么呢?”

    阿容看起来怔怔的,手里捏着一个透明的水杯。

    脸色惨白惨白的,天生的红眼让他看起来像哭过一样。

    梁宴弯下腰,轻声问:“吓到你了吗?”

    阿容紧紧抿着唇。

    梁宴搬了个板凳,坐在他旁边,将大氅拢了拢,说:“别怕,程新月本来就是个神经病,不用管她。”

    阿容摇摇头,声音低低的,被风吹得有些沙哑,“我还不至于被几个死人吓到。”

    一个妖魔要是恐惧杀戮,那也不能叫妖魔了。

    梁宴没由来心疼他,伸手把他抱在怀里,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背,“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不高兴吗?”

    阿容抿了抿唇。

    过了会儿,他用艰涩的声音缓缓说:“我刚刚杀人了。”

    梁宴一顿,然后“嗯”了声。

    阿容猛地转过头,微红的眼睛好像闪着泪光,带着审视和探究。

    梁宴笑了笑,抬手擦了擦他眼睛,“在担心我生气?”

    阿容抿抿唇。

    梁宴声音放缓,“没关系。”

    阿容把头转过去,任冷风呼呼地吹,过了会儿,又说:“你好奇怪。”

    他语气带着迷茫。

    梁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阿容一向拧巴,脑子里想的东西,想的事都是外人很难理解的。

    阿容问:“我可以说实话吗?”

    他转过来,风将他发丝吹得乱飞,鼻尖和眼眶都微微发红。

    只是眼里的情绪叫人看不透似的,带着淡淡的悲伤和迷茫,还有小心翼翼的试探。

    梁宴喉咙突然有些干痒,她点点头说:“行。”

    阿容:“比起程新月,我一直更害怕你,我的眼睛可以看出她的情绪和欲望,所以她被我的天赋吸引,进而蛊惑控制。”

    他顿了顿,感受对方拉着自己手的力道在慢慢加紧,原本脸上的笑也逐渐消失。

    阿容挣了一下,没有挣开,手上的力道更紧了,他继续缓缓道:“但是我看不透你,你的心神不会被我的天赋影响,足够冷漠,足够坚定。”

    他陷入了回忆,“总之不算一个好相处的人。”

    梁宴将他手捏紧,再一次低声下气似的重复那句说过无数次的话:“对不起。”

    阿容摇头,“我不是指这个,我觉得很奇怪,如果我不是母亲的孩子,现在应该已经死在你或者程新始手里了吧?”

    他直直地看着梁宴:“为什么呢?我不懂,血缘的影响这样大吗?大到可以让人有如此大的变化。”

    “姐姐,我不懂。”

    梁宴却说:“对,血缘就是这么强大。”

    她凝视着阿容惨白的脸,“你身体里流着我父亲的血,你和我皇姐是这个世界上我唯一爱的亲人,没有任何人可以与你们相提并论,阿容,你不懂这些没关系的,我迟早会让你知道。”

    阿容怔怔的,他下意识低下头,过了会儿抬起来,讷讷道:“若论血缘关系,我与陛下应当是……”

    他一定也很难过,被自己的亲姐姐驯化,废掉修为,种下毒蛊,被赏赐给有功的臣子玩乐。

    梁宴一顿,她心里不可遏制地想到当初皇姐告诉她实情时那样憎恨厌恶似的言语,她认为这个人魔混血种是父亲一生里唯一的污点,她憎恨父亲为了所谓的孩子抛弃她。

    但是这样残忍的事实她怎能说出口呢?

    她只好说:“她也很爱你,她只是对你有太多误会了。”

    阿容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心里嘲讽,默默地说,其实人类也不会太看重所谓的血缘吧。

    亲姐姐将亲弟弟赏赐给臣子,亲哥哥将亲妹妹抛弃在吃人的人群中。

    人类之间手足相残的事也不算稀奇,真正看重血缘的只有面前的人而已。

新书推荐: 【文野】异能力是读心 神豪婶婶超有钱 [足球]歪芮古德 千枫 一肝到底 暖阳中的平凡 寻仙封魔录 浮生镜(又名:原来我才是配角) 帝尊她又又又在追夫[GB] 我在古代当最强武术导员